作者:三分雨
江砚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姚芙绵先是微愣,而后脸上的难过逐渐消失,被柔柔的笑意取代。
“恕己及人。如今那些人也与你没什么干系,不必太在意他人看法。”
江砚幼时便被族中长辈劝告要温良恭俭让,时常被告诫要宽恕与大度。然他至今也不清楚劝人大度是否正确,但不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确实能少许多烦恼。
他认为姚芙绵既如此难过,这些话应当也适合用来宽慰她。
“嗯,此事我早已放下。只是今日想起难免有些难过。”姚芙绵将帘子放下,想起江砚的话。
“表哥说过的,他人评价并非立身根本。”
“只是,如今有一人的看法于我而言很重要。”姚芙绵看着江砚,在江砚的注视下倾身靠近,离他只剩半臂距离。
“那就是表哥。”
她身上的甜香连同娇柔的话语一起将江砚包围住,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表哥……的看法于我而言就很重要。”姚芙绵笑起来,“方才表哥说不厌恶我,我很高兴。”
“姚娘子言重了。”江砚不动声色偏过脸,去看晃动的窗帘子。
“表哥……”
姚芙绵轻快的嗓音又变得闷涩,不知这转眼的功夫有什么能惹她生闷气。
“何事。”江砚不得不再次面对姚芙绵。
“方才的称呼未免太生疏。”姚芙绵抿了抿唇,羞怯又期待地开口,“表哥今后,可以唤我‘芙娘’吗?”
许久,姚芙绵才听见江砚声音。
“芙娘。”
*
姚芙绵去找宋岐致时并未带上锦竹,留锦竹在琉缨院应付那些想要来找她的人。
江府的人不肯告诉她江砚的行踪,说不定还会阻拦,是以姚芙绵让宋岐致带她去找江砚的事只有锦竹知晓。
不过,当姚芙绵从江砚的马车上下来,并且喜悦带笑的事,不过多时整个江府人尽皆知。
姚芙绵回到琉缨院,锦竹已经得到消息,欣喜地迎上来。
这一日都在折腾,方才马车里还流了那么多泪水,姚芙绵又饿又困。
她让锦竹下去备一些吃的,她先去歇一下,两个时辰后叫她醒来吃。
锦竹清楚姚芙绵这几日有多费神,忙不迭地应声退下。
躺到床榻上,姚芙绵身心疲惫地叹了口气。想起今日之事,嘴角慢慢弯起。
她与江砚诉说的那段往事,还有一段后续。
将她骗下池塘的那几人,姚芙绵清楚都有谁。她不肯自己爬上去岸边,就在泥里等着阿父找来,阿父见她受欺负自是怒不可遏,第二日就带着她一家一家寻上门讨说法。
彼时姚氏在扬州也算有名气,那些人的父母将他们打骂一顿后又禁足,勒令不准再对姚芙绵无礼。
只有一小郎父母颇有威望,责骂两句了事。
不过后来姚芙绵也寻到机会报复回去,让他也体验了一回摔进池塘是何感受,只不过无人知晓是她做的罢了。
后面这些事江砚无需知晓,因为她想向江砚传达的,都已经清楚地说了。
待两个时辰后姚芙绵醒来,屋外天色已经变成浓墨。锦竹站在床榻边,神情激动。
“娘子,您快些起来。”
姚芙绵慵懒地伸了个腰,才慢吞吞下榻穿靴,听见锦竹的话动作一顿,疑心自己听错。
“你再说一遍。”
锦竹替她将靴穿好,高兴地重复一遍。
“大公子命人送了莲藕汤过来!”
第二十章
莲藕汤在姚芙绵睡下不久后送来,家仆道是皓月居那边的吩咐。
皓月居,那只能是江砚的授意。
姚芙绵当时在马车里与江砚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想要引他对她心生怜悯,再借机对他诉说情意。
江砚会令人送莲藕汤过来,显然是听进去她的话,对她产生些许动容。
如此说来,姚芙绵至今做的一切也不算白费功夫。
锦竹不想吵醒姚芙绵,将莲藕汤放锅里热着,此刻端来还冒着热气,香气浓郁。
姚芙绵每喝一口,唇角的笑意便加深一分。
她与江砚的婚事,不再是渺茫无期。
*
既得了江砚的好,姚芙绵也想着送些什么回报他,好以此与他再进一步。
然江砚无欲无求得仿若圣人,姚芙绵打听了两日都不知他究竟喜好什么。想着不如主动去问他,他若真一无所求,那她随意送些东西江砚也怪不得她。
江砚既与姚芙绵冰释前嫌,皓月居的侍者便不该再拦着她,可姚芙绵这回仍见不到江砚。
皓月居大门前有四位陌生面孔的侍卫,腰间佩戴长刀,面容肃穆,身上所穿衣饰不曾在江府出现过。一见姚芙绵靠近便将她拦下,不准她再走近半步。
皓月居原本的侍卫在后面,姚芙绵看向他们,声音温缓:“我来找表哥,还请通报一声。”
侍卫只是恭敬道:“大公子有客,娘子请回吧。”
想来这些侍卫便是那人带来的。如此阵仗来人身份必定尊贵。
姚芙绵看着他们凶狠的脸,断了想见江砚的念头。
“表哥既有要事,那便不必通传了。”
语毕后离去。
之后侍者将此事告知肃寂,而江砚正与人交谈,肃寂也不便进去,只站在屋外等江砚叙完事。
江砚幼时曾是太子伴读,此次来找他的人正是太子刘琰。
当今圣上沉迷寻仙问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刘琰虽是太子,但日后君主之位并不一定落入他手中。
近来三皇子崭露锋芒,似乎有意与他争夺储君之位。三皇子的母妃李贵妃是太尉的嫡亲妹妹,太尉似乎也有意扶持三皇子。
三皇子成为刘琰稳坐太子之位的最大威胁,刘琰亦需要一个强大的世族的拥护。
而江氏最合适。
刘琰来找江砚,却不会与江砚交谈任何有关朝堂之事,他只需来,江砚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江砚无任何表意,不偏不颇。
江氏百年根基,历代忠君护主,江砚只会遵照江氏的指示。
月中皇家春猎,三皇子必定会借机在圣上面前表现,刘琰不能落於下风,两人必不可免要明争暗斗一番,届时刘琰或许需要江砚相助。
刘琰此次来找江砚正是为了这事。
江砚道:“殿下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三皇子若真敢对刘琰不利,江氏不会坐视不理。
刘琰清楚这其中利害,稍宽下心,转而说起其他事。
“听闻你近来与那与你有婚约的女郎走得极近。”
无论身处何位,都会对身边熟知之人的流言蜚语感兴趣。刘琰始终很难相信江巍会替江砚择一非洛阳的女子,且还不是有名的大族。
不过那婚事既是十几年前定下,也并非没有可能。
刘琰不曾见过江砚与哪位女郎关系稍近,实在令他好奇。
即便是谈论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江砚仍是淡然处之。他只平静道:“婚约虚与实,尚待定夺,还望殿下往后莫要再提此事。”
刘琰笑道:“那与你走得近一事是真的?”
姚芙绵确实频繁寻机会与他纠缠。江砚并不否认:“因一些事有所接触。”
刘琰大笑两声,更加好奇姚芙绵究竟是何方神圣。
刘琰走后,肃寂如实将姚芙绵来过皓月居一事告知江砚。
江砚只颔首应下,并不言其他。
肃寂问道:“可需属下命人去将姚娘子请过来?”
“不必。”
姚芙绵若真有事找他,不会轻易罢休,想是晚些时候或明日便会再来。
*
姚芙绵前阵子抱恙,又因见不到江砚而无精打采,江馥几次来找她都被她推拒。眼下江砚不得闲,她又无事,便去西院寻江馥小叙。
江馥正与江卓待一块,江卓见了姚芙绵没什么好脸色,转过脸冷哼一声。
江卓将艳诗放她案上令她出糗的事姚芙绵都未与他计较,他又这般冷眼相待,姚芙绵当即垂下眼,露出难过神情。
江馥见她如此,在桌下踢了江卓一脚,对姚芙绵温言道:“过来坐下。”
姚芙绵坐在江馥另一边,与江卓是正对面。
江卓有意不拿正眼瞧她,以此给她脸色看。
十二岁的年纪率性而为,好恶都表现在脸上。姚芙绵低眉顺眼地表现得不敢与江卓对视,心中却因为他幼稚的行为感到好笑。
方才江馥正与江卓在聊几日后春猎之事,姚芙绵恰好听到几句,便问起来。
江卓不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又去不了。”
皇家春猎非同小可,除了天子与诸位臣子,一些家眷也可一同前行。
然姚芙绵只是借住江府,算不得江府的人,此行自然不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