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分雨
表哥厌恶我吗?
我只在意表哥一人的看?法。
他抬起头看?向崔瑗,眼底的情绪已消散,语气如湖底深沉的水般平静。
“瑗娘若留下?,江府上下?皆欢迎。”
崔瑗咬着唇收回眼,很快又瞪向崔忱,似在得意。
崔忱笑而不语。
闲谈间,已将崔瑗住哪间院子?的事定下?,待她想回去,崔忱再来接她,或是江府派人送她回博陵。
在笑谈声中,有侍者来向江砚禀事,江砚听毕,起身与大夫人拜辞。
“孩儿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江砚在朝中身居要职,又得圣上赏识,政务繁忙是常有的事。
江府中有不少杂事也是江砚在处理。
大夫人清楚他这阵子?忙碌,并不多过问。
而后?江砚又辞别崔忱与崔瑗,转身离去。
江砚背影颀长?挺拔,步伐沉稳平缓,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不见。
他膝上的伤还未好全,然只要走?路端正姿态便?看?不出任何异样。
离远了正堂,肃寂走?上前说?道:“马车已在外侯着。”
江砚颔首,片刻不停。
膝上的痛楚因急促的步履变得清晰,隐藏的跛足逐渐显露出来。
江砚并不在意。
已找到姚芙绵的下?落。
第六十三章
姚芙绵躲过那?些地痞的追赶, 但滚下长满荆棘的山坡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身上衣裙被划破,小臂也多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内心感到怨恨又无助。
她此?刻的下场都?拜江砚所赐, 若非江砚,她何需提心吊胆度日。宋岐致也不知是否能及时赶回来。
姚芙绵生出想要提前回扬州的心思。
只是光凭她一人?路上必定艰难险阻, 说不准连吃食都?成问题。
她在洛阳举目无亲, 唯一亲近之人?便是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锦竹。
然锦竹身在江府,她要如?何才能与锦竹取得联络。
许是走投无路, 胆子也越发大?, 姚芙绵不知不觉走到江府所在的巷子, 躲在一处石壁后往江府大?门口?看?去?。
江府门楣依旧华丽庄严, 几月未见,恍若隔世。
后背隐隐作?痛,姚芙绵拢着眉心紧紧盯着门口?,妄想锦竹能够在这时出来。
有家仆将门打开, 为里边的客人?送行, 姚芙绵立刻侧身躲起。
她瞧瞧探头去?看?, 有马车遮挡,瞧不清是何人?。那?人?在与江府的什么人?辞别, 迟迟未露面,直到他上去?马车, 姚芙绵才看?清楚他的脸。
*
崔忱嘴上嫌崔瑗, 待真要分别心中?却放心不下,连连叮嘱她仔细照顾好自?己。
“给你准备的银两都?放长玉那?儿了, 你若是需要便去?寻她拿。”崔忱语重心长地叮嘱, “你既选择留下来,便不可惹麻烦, 但若是真有谁敢欺你,不必忍着,尽管反击,万事有我。”
崔忱的确为崔瑗解决过不少烂摊子,但崔瑗不认为自?己在江府能惹出什么事,打断崔忱的絮絮叨叨,不耐地将他往外推。
“知了知了,你快些回去?吧。”
“说你两句又不高兴了……”崔忱往前走边回头,“若真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便差人?与我说一声,想提前回府我再?派人?来接你。可都?记下了?”
崔瑗敷衍地颔首应下,崔忱才上去?马车,掀开帘子还要再?说两句,崔瑗已头也不回地跑进江府。
崔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巷子有行人?,时辰也还早,于是马车并?不着急赶路,慢悠悠地驶离江府。
待到空旷处,车夫手握缰绳驱车,马匹跑动发出踢踏声。
到博陵还有几个时辰的路要赶,崔忱正欲闭眼小憩,听得门帘外的侍者禀道。
“公子,马车后头有一女郎一直在跟着。”
崔忱讶然。
他在洛阳并?无相熟的女郎,何况他是从江府出来,没?道理会有人?认识他。
心中?虽疑惑,崔忱仍是让马车停下。
姚芙绵自?崔忱离开一直跟着,她不敢太早露面,唯恐被江府的人?瞧见。直到马车加快速度,再?看?不见江府,姚芙绵方才不管不顾地跟在后面跑。
眼见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姚芙绵只好急切地喊了崔忱两声,这才被马车上的侍者注意到。
“崔、崔…郎君……”姚芙绵终于追上,跑得几欲断气,连话都?说不完整,手扶着车厢大?口?喘气。
崔忱下了马车。
尽管眼前人?褐衣不完,面颊染了点脏污,与从前光鲜明媚的模样?相差甚远,却仍是能够让人?一眼将她认出来。
“姚娘子,竟是你。”崔忱惊愕不已,“你不是……”
姚芙绵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捉起崔忱的手,急切道:“崔郎君,救我……眼下只有郎君你可以帮我了……”
姚芙绵发髻松散,有几缕可怜地垂落在脸侧,使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她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此?刻含了莹润的水光,直勾勾地盯着崔忱。崔忱一时怔愣,将那?些想要问出口?的话忘了个干净,讷讷颔首。
“我帮、我帮……”
姚芙绵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见四?下无人?才放心地与崔忱上了马车。
“姚娘子要去?哪儿?”
姚芙绵为难地蹙眉。
她无处可去?。
崔忱理所应当地认为姚芙绵既回来了,自?然是要回江府的,刚吩咐车夫掉头回去?,姚芙绵立刻大?惊失色地捉住他小臂。
“不、不可!”
似是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妥,姚芙绵收回手,低头咬唇不语。
见姚芙绵神色惶恐不安,想依赖他又心有顾虑的模样?,崔忱心像是被轻轻敲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柔声问道:“姚娘子这阵子是去?了何处?我听闻你在月余前回洛阳时下落不明。”
“郎君有所不知……”姚芙绵方一开口?声音便委屈得哽咽,崔忱忙递了块帕子过去?,宽慰道:“若是不便宣之于口?,姚娘子不必勉强自?己。”
姚芙绵接过手帕擦了两下眼泪,情绪才有所平复。
她不清楚是否能向?崔忱坦白事实,毕竟崔忱与江氏关系匪浅。江砚又是世人?称赞的君子,无数人?将他当做楷模,模仿他的言行,比起让人?相信江砚会做出囚困她的不齿行径,世人?显然更愿意相信她成了个疯子。
“我原本已经到洛阳,不料劳累过度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在一处陌生的偏僻小院。”姚芙绵抿了抿唇,嗓音依旧轻缓,“是有人?将我掳走,一直将我困住,令我错过与宋世子的婚期。”
崔忱惊骇,愤愤道:“岂有此?理!是何人?如?此?下作??”
姚芙绵低下头:“不知……我未见到其?真面目……”
说到底,姚芙绵与崔忱仅有几面之缘,姚芙绵不清楚他品性如?何,不知说出实情后,崔忱是愿意帮助她,还是借此?将她送去?江府邀功。
她说得半真半假,即便日后崔忱发现真相,她亦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她暂且先跟着崔忱,若他当真是个可靠可信之人?,届时再?与他解释这些缘由也不迟。
“那?人?既有如?此?本领将我在一众侍卫眼皮底下掳走,又能隐瞒到今日,想是身份不俗……”
“这期间……”崔忱斟酌问道,“他们可有害你?”
“不曾。”
捉走姚芙绵,却又不伤她,崔忱拧眉沉思,片刻后恍然道:“莫不是熟人?所为,只为让你错过与宋岐致婚事?”
姚芙绵不语,显然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那?人?既有如?此?大?的本事,又知晓其?中?内情,范围应当不会太广才是。
想到方才提及江府时姚芙绵的惊恐,崔忱不解道:“既如?此?,姚娘子更该去?寻江家主才是,以江氏的能力,要揪出背后之人?不难,亦能护你周全。”
听到江氏,姚芙绵浑身微不可察地颤了下。她抬头,一眨不眨看?着崔忱,眼底很快蓄起泪水。
“正是不知是何人?,才谁都?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我前几日伺机逃了出来,本想去?卫国公府找宋世子,却不知他已经离开洛阳……”姚芙绵泪眼婆娑,抬起脸看?向?崔忱,“芙娘不敢信他人?,在一处荒废的寺庙躲了几日,孰料那?寺庙今日被几个无赖占领,芙娘走投无路,幸好遇到郎君……”
崔忱了然。
因他是博陵人?士,与洛阳世族无纠葛,姚芙绵才会如?此?信任他。
姚芙绵的遭遇凄惨可怜,崔忱怜惜之余不受控地生出几许得意的心思。
宋岐致不在,姚芙绵信任的人?只剩他了。
可很快崔忱又因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如?此?,与乘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姚娘子放心。”崔忱郑重其?事道,“忱非无耻小人?,断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更不会将你下落告知他人?。”
犹豫一瞬,他又接着道:“你若信得过忱,可先随忱去?博陵避一避,待宋世子回洛阳,我再?护送你回来。”
姚芙绵等的便是他这话,闻言面上露出些许惊喜,很快又攒眉蹙额,似在为难。
“此?举……可会给郎君添麻烦?”
“不会。”崔忱斩钉截铁,“恰好瑗娘留客江府,你以江氏人?在我府中?作?客,既能掩人?耳目,亦无人?敢置喙。”
博陵与洛阳距离恰好,既可用来躲避江砚,又可随时探听宋岐致是否回来的消息,再?适合不过。
“既如?此?,这段时日便叨扰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