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京
祁渊没有说话,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问她:“这就害怕了。”
沈珈芙顺杆往上爬,连连点头,适时求饶:“陛下,姑母还等着臣女回寿康宫,陛下……”
祁渊没放过她,却松了手,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母后一向不喜兰婕妤,你去正好,届时审问清楚了回去告诉母后,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珈芙想明白了他的话,眼中的慌张逐渐散去,安安稳稳坐了回去。
果然如沈珈芙所想的那样,圣驾到凝香苑的时候大殿上已经到了不少宫妃,其中许美人和赵修仪跪在下方,两人的神情各不一样,却同样都透着灰白。
内殿之中时不时能听到兰婕妤的小声痛呼声。
沈珈芙跟着祁渊身后,一露面就招惹了不少目光,她给殿中的众人弯身行了礼,老实站到了祁渊身后去。
内殿声音不大,祁渊进去看了一眼,留着沈珈芙在外面。
祁渊刚一走,底下就有人开了口问她:“沈姑娘怎么和陛下一起来了?”
沈珈芙拿出祁渊给她准备的话术,垂眸轻声道:“回娘娘的话,姑母今日乏累,叫臣女过来看一眼,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臣女恰好在宫门外遇见了陛下。”
这话也挑不出毛病,谁都知道太后不是很喜欢兰婕妤,她不来,派人来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正常。
于是也都收了声。
第26章
被贬
祁渊没一会儿就从内殿出来了,看来里面是没什么大事。
皇后在祁渊过来之前就问了太医,知道里面没出什么大事,见到祁渊出来,她敛着眸,视线偏到下方。
那么接下来就是问清楚缘由了。
她看向下面不知何时已经跪下来的两人,这两人有很大的差别,一个柔弱不可依,另一个即便是现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悔意。
“你们是怎么回事,身为宫妃,在御花园中大打出手就算了,还撞上了怀有身孕的兰婕妤。”
“既然陛下今日也在这儿,你们且好好说说,究竟为何闹起来。”
皇后的话刚说完,许美人拿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柔顺地轻声道:“回娘娘的话,今日嫔妾瞧着天好便想去御花园摘些花来做成香囊,谁知路上碰见了修仪娘娘,嫔妾知晓宫中礼仪,也给修仪娘娘行了礼。”
“可谁知、谁知嫔妾刚弯下膝盖,修仪娘娘就偏说嫔妾,说嫔妾戴的白玉花簪晦气,还说嫔妾穿素色是故意的……”
许美人说到这儿,抬起脸来,哭得近乎要止不住声音。
沈珈芙这才看见她的发髻散乱,似乎是被人刻意揪住了头发,使劲拉扯过的,实在狼狈。
要说素色,沈珈芙自己也喜欢素色的衣衫,她年纪轻,穿素色或者艳色其实都很衬她,但许是入了宫不愿过分引人注目,再者,毕竟是在寿康宫中侍奉太后,不好整日穿得艳,于是一次也没穿过艳色。
许美人委屈极了,继续带着哭腔道:“嫔妾实在没有要故意与修仪娘娘作对的意思,实在是、实是嫔妾平日里就是这么穿的,修仪娘娘不信,嫔妾挡了几下,不注意就被她推了,往后倒时才知是撞到了婕妤娘娘身上,嫔妾不是故意为之——还望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嫔妾作主!”
她的话说完,赵修仪那一双眸子似乎是点燃了火,怒目看她:“她撒谎——”
她的神情终于带上了慌乱,似是怒不可遏,说话间手都在颤抖,望向祁渊的目光有几分希冀:“陛下,嫔妾的孩子没了,嫔妾的孩子没了啊…她故意出现在嫔妾面前,穿着素衣,带着素簪不就是提醒嫔妾吗——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赵修仪说着,喃喃着再看向许美人,手不受控制地往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抓住了许美人的头发,使劲拉扯着。
许美人霎时间发出一声惨叫。
在内殿安静等着的兰婕妤也听见了那一声,她抚着肚子,垂头一言不发。
殿内乱了起来。
等宫人把两人拉开之时赵修仪面上还能清晰可见癫狂之状,而许美人则躲在宫人身后,头发也被拉扯拽掉了几根,更显狼狈。
祁渊沉着脸,气氛有几分可怕。
皇后也没料想会发生这种事,还想再问点什么,祁渊已经开了口。
“来人,赵修仪意图谋害皇嗣,即日起,贬为常在,幽禁冷宫。”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了,就连沈珈芙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初入宫中时在请安礼上看见了赵修仪,那时候赵修仪性子傲,又怀有皇嗣,风光无限,这才短短几个月,就经历了丧子的打击,如今又被打入了冷宫,似乎情绪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沈珈芙下意识看去。
赵修仪面色惨白,像是被祁渊的一句话打入了深渊,她没有哭,却浑身颤抖起来,歇斯底里地开始喊:“陛下——您不能这样!您要为嫔妾的孩子作主!他无辜惨死!是有人害他——是有人害他啊!陛下!”
侍卫赶紧拉着赵修仪出去,离得远了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恨不得叫所有人听见,怀着怨恨和不甘的吼声。
殿内静下来,就连许美人都不敢打破沉寂。
许美人近些日子正得圣宠,皇后有些摸不准祁渊的意思,见他久不开口,主动问了话:“陛下,今日之事虽说错不在许美人,但毕竟还是要给兰婕妤一个交代,臣妾想,罚她两月月俸让她长个教训,陛下觉得呢?”
祁渊缓缓将视线扫过许美人,不知在想什么。
“罚月俸哪能长教训。”他漫不经心开口,“关禁闭吧。”
说罢,祁渊起了身,也没再往内殿去看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宫妃们跟着起身行礼恭送。
沈珈芙快用晚膳的时候才回了寿康宫,毕竟打着太后的名头去了凝香苑,她自然该和太后仔细说清楚。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见太后没什么别的反应,似乎并不关心。
也是,太后并不喜欢兰婕妤,知道她腹中的皇嗣无碍也就行了,对于祁渊怎么处置别的宫妃,她没兴趣知道。
最多也就是叹一声赵修仪运道不好。
她感兴趣的是别的事。
“珈芙,哀家让你去求的签你可解了?说的是什么?”太后还有些不大高兴,她原想着听听镜光寺怎么解沈珈芙的签文,没成想也没听到。
沈珈芙笑了下,如实说:“姑母,还没解那签文陛下就叫臣女过去了,陛下在和僧人下棋呢,签文就交给那僧人了,说是吉签呢,还说臣女所想皆能如愿。”
太后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有几分满意,又很快放沈珈芙离开了。
回了侧殿,沈珈芙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几乎是提心吊胆了一下午,又在凝香苑再次见识了帝王的无情,一颗心总落不到实处,倒也有些怕。
失宠的下场着实可怕,失子的赵修仪被贬冷宫,受宠的许美人被关禁闭,就连怀孕的兰婕妤……
沈珈芙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她觉得,就连怀孕的兰婕妤都在某种程度上被帝王所舍弃。
可是为什么呢?
兰婕妤做了什么吗?
沈珈芙想得脑袋疼,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算着离她的生辰还有多久。
一日不到她的生辰,她就一日不用被卷入后宫。
可算来算去,那一天还是得来。
沈珈芙在寿康宫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这段时间祁渊没有来过,她也同样没有主动去御前,她想,或许那些之前的旖旎之事对帝王来说也只是一点闲来无事的兴致,兴致过了,冷静下来,也不觉得她有多值得在意了。
这么想着,十月初五到了。
第27章
生辰
沈珈芙的生辰,太后下了旨意要给她办一场生辰宴,消息早早就传了下去,皇后也派了内官和内府抓紧照着太后的吩咐操办。
临了那一日,沈珈芙换上了尚衣局送来的新衣。
她这是入宫以后头一回穿艳色,胭脂红的石榴裙上滚了金边,两袖与裙摆绣缠枝,腰带上坠有珍珠与宝石,垂下来时仿若金铃碰撞着发出响声,她的发髻盘起,垂下的散发在身后用玉带系上,发髻上簪有金累丝镶红珠的宝钗,耳上挂着红翡翠耳坠,描了眉,也点了口脂。
她不是艳丽妩媚的容颜,但这么一身穿在她身上却显出她的娇美来,不用她做什么,单单是看着她都能迷了人的心智。
沈珈芙站在殿中,见太后久久没叫她起来,不禁抬起了头,茫然地轻声道:“姑母?”
太后乐呵着叫她过来,靠近了更是不住地看她,连声说好。
把沈珈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天气好,外边儿院子里的桂花都开了,哀家还让林衡署带了许多菊花过来,这段时日秋菊开得好,你待会儿去瞧瞧?”
沈珈芙弯了弯眼眸,笑说:“多谢姑母,臣女待会儿就去看。”
要说给面子,来的宫妃也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过来,她们都比沈珈芙年纪大,实在不想看见如沈珈芙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出现在这宫里,看了闹心,都祈祷着她生辰过了能出宫,回她的曲州去。
兰婕妤腹中的皇嗣已有七个月了,她不敢再出门,今日也就没来凑热闹。
倒是淑妃来得早,她一惯气势足,来了先给太后请了安,眼眸淡淡地落到沈珈芙身上,微微笑着提了一嘴:“沈姑娘今日风头正盛,年纪轻就是好,怕是要将这满院子的花都比下去了。”
沈珈芙摸不准她的意思,上次也是,平白无故的淑妃就要刺她一句。
她对上去,谦卑温吞道:“淑妃娘娘谬赞,珈芙自是比不上这些花儿的,依珈芙所见,姑母华贵万千,这些花堪堪能为姑母作陪衬。”
一句话把太后逗得高兴了,拉着皇后说沈珈芙嘴甜,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皇后也抿着唇,笑道:“母后所言极是,沈姑娘确实心思巧,也难怪姑母这么喜爱她,还为她办这么一场生辰宴了。”
她们你来我往之间不由得就忽略了淑妃,淑妃在那下方的席位上坐着,面上的神情淡下来。
沈珈芙装没看见。
午宴快开始了,祁渊却还没来。
太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禁皱起了眉——她之前派人问过皇帝要不要来,都说了要过来的,怎么这时候还没动静呢?
难道是被朝事耽搁了?
沈珈芙也不经意朝大门口望了望,那里安安静静的,没瞧见一丝人影。
殿内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虽说这里面的嫔妃并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过来,但也抱着‘或许呢’的想法来了一趟,可现在都快要到饭点了,陛下还没到,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人影,近了看才知是陛下身边的刘公公。
刘秉和心里七上八下的,顶着一众妃嫔的目光,快步走进了殿里。
他给太后问了安,随后才说:“回禀太后娘娘,凝香苑的兰婕妤似是不太好,陛下先去那边了,还有陛下给沈姑娘备了生辰礼,叫人一并送过来了。”
刘秉和说着说着都不敢抬头去看太后的脸色。
他们原是都走到半路了,谁知道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偏偏窜出来一个凝香苑的小宫女,说兰婕妤见了血,正赶着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