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洋芋丸子
后来,我父亲对我娘一见钟情。
他给我娘赎了身,又在江南置办了间宅子,安置我娘。
再后来,我娘就有了我。
她一直在等我爹回来给我取名字。
所以我才只有个贱名叫小泥鳅。
我其实没见过我爹,只是听娘说,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我也听别人提起过,说我娘的东西都是知府大人一手操办的,我其实是知府大人的儿子。
我爹虽然从来没有看过我们,却没忘记我们母子。
一直有人定期送来银两,供我们花销。
我们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宽裕。
谁见了我们,都要说一句好命。
我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一直十分憧憬。
我娘给我请了教书先生启蒙,教我识字。
她跟我说,等我学好了课业,我爹就会来看我了。
我很想见到父亲,所以,我一直有好好读书。
我三岁那年,贤王死了。
我娘第一次变了脸色,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我只是唤了一声娘,她就落了泪。
她压抑着声音对我说:“你爹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才知道,原来我爹不是知府,而是贤王。
我那时懵懵懂懂,只知道见不到爹了,心情很是低落。
但看到娘哭得伤心,我还是咬牙道:“娘,我不想见爹了,你好好地,不要哭。”
我娘眼泪落得更凶,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无措。
可我娘却突然将我牢牢抱住。
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语一般。
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娘会一直保护你。”
我当时并不理解我娘话中的意味。
但我很快就懂了。
贤王死后没多久,一直照拂我们的知府大人也死了。
自那之后,我们的生活,全都变了。
2
第一件事是,我的先生不肯再教我了。
即便我母亲说她愿意再给一批束脩,对方也不愿意再教我。
他说,教一个妓子生的下贱玩意,脏了他的圣贤书。
可他以前明明还夸过我,说我稚子聪慧,心性难得。
之后,原本那些客客气气的人都开始对我娘指指点点起来。
言语之中多有贬低,就连我都能听得出来。
我是从那时开始,明白了父亲二字对我们的意义。
没过多久,我们就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我染上一种奇怪的毛病,时不时就会心口疼痛。
母亲给我请郎中买药,花了许多钱。
自从贤王死后,再也没人来给我们送银两了,我们的钱很快见了底。
为了养活我,母亲重新回到了她曾经卖艺过的那家花楼。
她和鸨母说,对方必须答应她两件事,否则她便会另找去处。
第一件事是不许让我接触楼里的腌臜事,第二件事是楼里要找人继续教我读书。
老鸨一口答应。
可几天之后,老鸨就返了悔,逼我做些给客人端茶送水的杂活。
我全然避不开楼中事,也没能如母亲所愿安心读书。
母亲与老鸨理论,不仅无功而返,还挨了打,只能默默垂泪,说她对不起我。
母亲回楼当日便挂了牌子,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老鸨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敢如此毁约。
母亲也知道,所以她只能恨自己所信非人。
她拼了命地讨好贵客,从贵人手里求来了一本书。
无论有多疲倦,她每日都会强撑着教我读书。
她说,要好好读书,我还有改命的机会。
我会好好读书的,好好长大,保护我的母亲。
3
母亲游走在几位大人物之间,再一次成了炙手可热的花魁。
楼里新来了一个人,死活不肯接客,为此没少被老鸨折磨。
母亲向老鸨要了她做侍女,让她照顾我。
那个姐姐在楼里花名叫丹蕊,但她悄悄跟我说,她真正的名字叫崔茹。
她是被人牙子拐走,卖进了花楼的。
她还跟我说,她有个哥哥。
她的哥哥是个行侠仗义的大英雄,一定会找到她,接她回家。
我笑她傻。
我见过这种故事。
女子进了花楼,就等于坏了名声。
她哥哥找到她,也不会要她了。
她很生气,说我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看在我娘的面子上,不跟我计较。
一晃我们便在楼里生活了四年。
我七岁那年,被一个纨绔看上了。
对方荤素不忌,尤其喜欢岁数小的男童女童。
他跟老鸨说,想要出钱买我。
我娘知道后,拔了簪子就要与对方拼命。
对方被我娘的架势吓住了,不再提买我,可却明里暗里地骚扰我。
他趁我娘被贵人带走,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崔茹为了保护我,主动投怀送抱,将人哄进了她的房间。
青楼四年,我早就明白,这些人,这些话,这些事,到底都意味着什么。
我悄悄偷了楼里的一壶酒。
那是楼里最贵最烈的酒。
我带着酒主动上门,和崔茹配合,一杯接一杯地给那纨绔灌酒。
他很是起兴,很快就真的醉倒了。
崔茹难得夸我:“小屁孩,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可看着纨绔的醉态,崔茹又沉默下来。
这纨绔一向不得手不肯罢休,我们都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我陪他睡一次。”
崔茹却坚定地摇头:“不行,这人玩得很疯,你肯定没命下他的床。”
我抿住唇,压低声音道:“那我们,把他杀了吧。”
崔茹被吓了一跳,随后同样压低声音道:“杀了之后呢,人家家里捏死我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我想了想:“崔茹姐,你听说过泥鳅钻洞吗?”
“只要死得不光彩,对方家里一定不会声张的。”
崔茹再次被吓了一跳,然后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可是大人物们的报复一向不讲道理,就算对方不提,我们也会被穿小鞋的。”
我觉得崔茹说得对,遂道:“崔茹姐,楼里你最讨厌谁,我们把他拖进你讨厌的人房里,怎么样。”
我和崔茹一拍即合,来了一出祸水东引。
4
纨绔死了。
对方家里的确没有声张。
我们又过了几天安分日子。
有一天,崔茹的心情突然特别低落,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见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