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人命总是引人唏嘘的。
迟春摇头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奴婢初入宫时,从未想过那时的愉妃娘娘会是今日下场。”
褚青绾垂眸。
长乐宫。
宋妃得知陈氏撞死的消息,没一点情绪波动,她继续穿针引线,自上次琉儿来过后,这几日都不曾来给她请安,宋妃知道是他心底那道坎没过去。
她正在给琉儿缝制外衣,这些事情,她一般都是会亲自动手。
待琉儿看见她送去的外衣,自是能懂得她一片爱子之心,他不会因一个外人而和她有嫌隙。
她们才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二人。
而陈氏的死?
宋妃见过太多人的死了,当宫女时,见身边人死,许是天寒地冻没熬过去,许是被主子罚了,没钱看病也只能等死。
在王府时,曾经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的皇子也都一个个死去,当妃嫔时,又见妃嫔相争,皇嗣和后妃,包括底下奴才,几乎宫中每年都有人死。
只一个陈氏罢了。
竹青不如她,还在情绪复杂地咕哝:“陈氏对自己真是够狠心的。”
宋妃对此不置可否。
“你可知,这次江南一案,查了多少银子?”
竹青知道,朝野早就传遍了。
五百万两白银,还有其余稀世珍宝数不胜数,听说陈家的地板都是金砖铺地,家中女眷非金碗而不食。
昭阳宫内,褚青绾也在和迟春说着同样的话:“她死了,皇上记的便是她往年尽心服侍,记的是她壮烈赴死。她活着,皇上记的便是陈家以下犯上,以权谋私。”
“她自知没办法替陈家求情,只有死,才能替陈家博得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你能给个准话吗?
小胥:很急?
【啧。】
第109章
二月白昼尚短,日色落下,晚霞染红天际,暖意已经尽数退去,只剩将夜的寒冷涩凉。
昭阳宫内如今是不能透风的,珠帘被换成了厚重的提花帘,再摆一台六扇屏风,彻底隔绝有人进出时带来的冷风。
迟春和弄秋都学会了抱幼儿,此时,襁褓在弄秋怀中抱着,她欢欢喜喜地逗弄,只有一点遗憾:“也不知皇上会给小主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男儿三月取名入族谱,弱冠表字定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大事,皇嗣入玉牒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不过,有时候也得看上面是否重视。
弄秋轻轻晃弄着小主子,幼儿刚吃过食,敷衍地嚎了两声,就安安静静地睡下了,惹人心怜不已,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奴婢都打听过了,大皇子是两岁后才取的名,之前都一直是叫着乳名,二皇子养在陈氏膝下,倒是早一点,却也是二皇子一岁后的事,听闻还是陈氏明里暗里地提醒,才叫皇上记起来的。”
因着皇上取名晚,两位皇子上玉牒也晚,听闻当时陈氏因为二皇子迟迟未上玉牒,心底还存着希望二皇子玉牒上的生母会记她的名字。
结果自是让她失望了。
皇上当时忙于朝政,对后宫压根不上心,两位皇嗣也不能牵扯他的心神,不过,宋妃和陈氏对外的说法却是,怕孩子年岁小,身体弱,会担不住福气,才会晚些取名。
甭管是真是假,众人都只能当真话听。
褚青绾正喝着汤,她不需要亲自喂养皇嗣,饮食方面倒是没有刻意给她减油减盐,但相较从前也是清淡了不少,褚青绾不挑食,倒是为了身子都给面子吃了。
对弄秋的话,褚青绾眸色闪了闪。
弄秋忍不住地提议:“不如娘娘也给小皇子起个乳名罢?”
她们能叫一声小主子,娘娘总不能也和他们一样这么叫唤。
口中的汤水忽然有点没滋味了,褚青绾推开了汤碗,迟春无奈地看了一眼弄秋,觉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上五日不曾来后宫了。
娘娘也有五日不曾见到皇上,给小皇子取名,岂能没有皇上参与。
褚青绾耷拉下眼眸,她兴致提不上高:“皇上曾取过几个名字。”
因着不知她怀的是男是女,所以,胥砚恒将男孩名和女孩名都各取了两个。
只不过当时胥砚恒还未彻底下决定,总觉得都不够好,便暂时放置不提。
弄秋呐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殿内静了片刻,褚青绾瞥了她们一眼,外间传闻喧嚣,宫中当然也听见了些许风声,不过,三日前,关于她和谢贺辞一事陡然被其余消息覆盖,如今被讨论热烈的就是陈家和杨家贪污一案。
她再让弄秋打听时,京城中竟一点有关她和谢贺辞婚约一事的风声都没有了。
褚青绾当然知道这里有人做了手脚,而这个人是谁……
不言而喻。
这也是褚青绾尚且坐得住的原因,胥砚恒既然有意掩盖她和谢贺辞婚约一事,便是不会舍弃她。
但胥砚恒久久不入后宫,又让她心生纳闷。
颂夏陡然轻咳了一声,她觑了眼娘娘,意有所指道:“奴婢觉得,的确是该给小皇子取名了。”
褚青绾听出了颂夏的言下之意,她低垂下眼眸,许久没有说话。
迟春和颂夏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难办。
颂夏上前了一步,她低声劝解:“奴婢知道娘娘心底委屈,但皇上乍然得知娘娘曾差点和别人定下婚约,他若心底半点不在意,倒真成坏事了。”
什么样的情况,皇上才会对这件事一点感觉都没有?
自是一点不在意娘娘的时候。
褚青绾抿了抿唇,她委屈吗?说不上,但终归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憋在心底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
她入宫时都是双九年华了,家中给她相看过亲事,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便是谢贺辞,府中也不是一开始就定下的,是在门当户对的一众人家中挑挑拣拣,最终才看中了谢贺辞。
她这般好的女子,媒婆踏破门槛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莫非胥砚恒觉得她在入宫前,是不曾有人求娶过?
心中再是不忿,褚青绾在看了眼襁褓,还是呼出一口气,偏头出声:“迟春,你去一趟御前,便说我请皇上过来一趟,有事相商。”
然而话音甫落,外间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宫人福身行礼的声音传来,褚青绾陡然意识到来人是谁,一时间情绪莫名,她眼眸颤了又颤。
提花帘被掀开,胥砚恒越过六扇屏风走近,声音从远及近:“找朕做什么?”
他端着架子,语气格外冷淡。
殿内几个宫人面面相觑,恭敬地福身行礼。
褚青绾也要从床上起身,胥砚恒的脸陡然冷了下来,他按住人肩膀,讽刺连连:“往日不见贵妃娘娘这么多礼,莫不是要给何人求情?”
他真是一点藏不住。
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藏。
褚青绾一滴眼泪瞬间砸下来,砸得他立即闭嘴,她抬起头,擦着眼泪:“您不愿意来,就不来,何必一来就拿话刺臣妾。”
胥砚恒心底也有气,他只听见了褚青绾前半句话:“这是朕的后宫,朕凭什么不来。”
迟春见二人吵起来,忙忙跪下:“娘娘可不能哭啊,月子中哭,是要苦一辈子的。”
胥砚恒的话又被彻底堵回去,他冷不丁地扫了迟春一眼,觉得这主仆二人就是合起伙故意的!
胥砚恒冷着脸,他重新问了他才来时问的那个问题:“找朕做什么?”
语气格外僵硬,怎么可能不僵硬,硬生生地跳转话题,不僵硬才是出奇。
魏自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麻溜地搬来一个板凳,让皇上坐下。
要他说,皇上这是何必呢?
自己纠结了几日,才下了决心要来昭阳宫,一来又要招惹贵妃娘娘,最终,还不是要自己堵得难受。
胥砚恒冷脸坐下,忽的,他扔了块手帕在床榻上。
褚青绾见到这一幕,倏然泄了气,罢了,她和他计较什么。
年少贫乏者最是护食。
她捡起手帕,一点点地擦着眼泪,声音又哑又闷:“这难道是臣妾一个人的孩子,您将他扔给臣妾,就不管不顾了。”
她抬起头,终于肯和他对视:“您连名字都没给他定下。”
迟春和魏自明一众人等都是暗暗松了口气。
四目相视,胥砚恒也不由得沉默,许久,他撂出两个字:“时舒。”
他说:“胥时舒。”
这不是之前胥砚恒定下的那两个名字。
褚青绾有点不解:“为何?”
胥砚恒耷拉下眼眸,淡淡道:“你生下他昏睡后,落了一场雨,他随雨而来,便以雨水时节替他取名。”
那日恰是一场春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由此可见,春雨贵在一个“时”字,君子当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所以,取“时舒”二字。
这是他第一次给一个子嗣这么慎重地取名。
万般都要合乎他自身。
褚青绾怔住,她习得诗书,自然听得出胥砚恒取名时的用心,既是根据春雨而来,这个名字只能是胥砚恒在这五日内才想出。
而这五日,他不曾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