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
他是注定的叛徒,只等一个时机。
这时机或许是背叛的时机,也或许是他终于能解脱的时机。
孟长盈救下的常岚不能死,可叛徒常岚该死。
但他只允许自己做一个拙劣的叛徒
他该死,孟长盈合该好好活着。不然,他死了也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千钧一发之际,孟长盈竟很平静。
平静到她甚至瞥见远处回廊上面露惊骇的万俟望,还对他轻微一笑。
常岚以为,只有他想死。
突然。
隐蔽角落里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胡狗儿,如猛狼般扑出。
目标正是那把好剑——“少年游”。
第17章 糟污原来冷静到连死都不怕的人,也是……
电光石火间,胡狗儿来不及救下人,但能以身替之。他毫不犹豫地扑向那锋利剑光。
“噗嗤”一声,剑尖刺进他胸口。
孟长盈被他的冲势撞开,跌落在地。
事态急变,星展月台眼神一对,月台长剑迎上常岚,星展赶紧去护住孟长盈等人。
宿卫一涌而上,常岚不敌众被押住。可以他的功夫,若死拼,这湖心亭定然还要见血。
但他只仍有月台打落他手中剑,“少年游”当啷落地,剑身震动嗡鸣,像是悲嚎。
他低着头笔直跪在地上,跪在“少年游”面前。
“主子,可伤着了?”
星展小心扶起孟长盈,注意到孟长盈形状不自然的右手,眼中涌出惊怒,回头去瞪常岚。
可常岚那模样,比死了好不了多少。
星展咬着牙,检查着孟长盈周身上下。
孟长盈脸色白如雪绢,唇珠紧抿着轻推了下星展,摇摇头,“不碍事,去瞧瞧那人,别让他死了。”
星展顺着孟长盈的眼神回头,才发觉胡狗儿已经蜷缩着躺在地上,胸口鲜血淋漓,悄无声息地像个死人。
只是一双眼睛黑惨惨地,费力仰着头去望孟长盈。
那模样,像是只将死的狗儿去望主人,要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在心中。
星展甩甩头,撇开胡思乱想,一边扶孟长盈坐下,一边喝令道:“来人给这胡狗儿包扎,再去叫太医,快快地来!”
宿卫分出几人应声领命。
这会亭外郁贺终于赶来,他刚受过八十廷杖。若不是星展提前吩咐好,八十廷杖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后身打成烂泥。
但即便轻轻放过,这皮肉外伤也够他喝一壶的。
郁贺后背全是血,被人用软舆抬着过来。
乌石兰萝蜜歪在角落里,“呜呜”地叫出声,虽说模样狼狈,可到底没有外伤。
郁贺提着的心稍稍放下,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尽力挪下肩舆。后身的伤口在动作之下,又淅淅沥沥滴下血串,砸在地面。
乌石兰萝蜜“呜呜呜”大哭,拼命摇着头。
郁贺眉头紧皱,唇色发白,手不住地打摆子,还是勉力弯下腰跪地。
“微臣失职,多谢娘娘救拙荆一命。”
孟长盈下意识伸手去拦,脱臼的右手瞬间传来剧痛。
她动作顿住,没发出一点声音,硬是咬牙忍过这股痛意。
郁贺大惊,想要上前:“娘娘!”
可肌肉牵扯之下,后背残破皮肉同样血流不止,粘稠血串顺着衣衫淌下。
星展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哪个不敢伸手去碰,只好转头柳眉倒竖。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是要我亲自去把人绑来吗!”
月台眸中带泪,长剑入鞘,快步过来轻托住孟长盈胳膊,竟气得骂道:“郁奉礼!你看不住自己的人也就罢了,这会又带着伤跪什么,还嫌主子今日不够痛吗!”
郁贺进退不得,面色悲戚,看向角落里的乌石兰萝蜜,又看着孟长盈肿起的手腕,和被草草包扎的胡狗儿。
他捏紧拳头,慢慢转过身,用力一脚踹上常岚胸口。
常岚动也不动,木偶一样任由自己倒下,肩头的贯穿剑伤又洇出一滩血。
踹完常岚,郁贺后背伤口再度崩开,他疼得浑身颤抖,但仍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亭中人众极多,气氛却凝滞仿如冻结。
宿卫人人垂首低眉,孟长盈凭栏静坐,如一尊玉像,只是伤处手腕还在微微抽动。
就在星展急得直挠头时,太医终于来了。
同时过来的还有万俟望。
夜幕低垂,宫人悄然在四处点上宫灯,将这一方充斥着血腥味的冷寂天地照得影影绰绰。
跑得一脑门子汗的太医,见到亭中这倒的倒,伤的伤,脸上汗更多了。
宿卫带来的太医不少,低低的看诊谈话声响起,终于打破寂静。
万俟望面色不大好看,眉骨鼻梁被夜色打出阴影,衬出冷峻野性。
方才回廊遥遥一望,孟长盈险些命丧剑下,却还分出心思对他笑。
轻轻柔柔的笑,静美昙花一般浮现在面上,让人心尖都随她软了。
可下一刻,那剑光闪过他的眼。
万俟望心中一瞬间涌起狂浪般的激愤暴怒,浑身血液冲上头顶,甚至手脚都发冷酸软。
回过神来之后,这感觉令他自己都吃惊。
这种滋味,他以为自十二岁之后,他再也不会感受到。
可他没想到,着实没想到,孟长盈在他心中,竟有这样的分量吗?
万俟望不信。
他花了一会功夫去思考,孟长盈此时死了,对他是否更有利。想来想去,答案五五分,勉强算是给他的感觉做了解释。
孟长盈就算是死,也还不到时候呢。更何况,孟长盈得死在他手里。
这样一想,心境顿时松快了。
万俟望缓步走过来,目光落在孟长盈红肿胀大的手腕上,松快心境瞬间又紧巴起来。
太医正用药油推着,那胖手腕和孟长盈冷淡平静的模样很不搭,像是那截胖手腕不是她的。
只是细看之下,便能发觉她紧绷的唇线。
她在疼。
万俟望后槽牙紧了紧,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原来这人也是知道疼的吗?
原来冷静到连死都不怕的人,也是怕疼的。
快被剑刺死了,还有心思对他笑,笑什么?
她怎么这样可恶?
太医推揉着,趁孟长盈不妨,突然将她手腕一扭,推回复位。
“嘎嘣”脆响,孟长盈猝不及防轻嘶一声,胸口起伏。
万俟望垂眸正好能看见她轻颤的尾睫下,若隐若现那一粒小痣。他莫名觉得那小痣半掩在眼睫下,可怜兮兮。
万俟望蹲下身,半跪在孟长盈面前,轻轻拿起她的手腕,朝上面吹了吹。
“娘娘,还疼不疼?”
孟长盈手指微动,凝眉看着他,若不是手腕此时还疼着,她定然早就利落抽回了手。
“不疼,松开。”
万俟望扯扯嘴角,微微歪着头,耳畔绿宝金珠摇晃,声音轻微。
“娘娘不疼,可我心疼呢。我以为娘娘这样的人是最惜命的,原来我想错了。”
他半伏在孟长盈膝上,抬手拢了拢她凌乱的衣袍。
孟长盈这般狼狈的模样,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孟长盈眼瞳乌黑,在夜色灯火中更显出沉静,她垂目和万俟望对视。
一句话没说,抬脚踹在万俟望腿上。
“让开。”
踹得不疼,可血液突然翻腾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万俟望立时又觉得孟长盈还是活着好些,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却能调动起他那么多的情绪,也真是奇了。
或许就因为她太静太冷,模样又生得美,便总让人想看到她冷淡之外的样子。
即使是踹他一脚,也是好的。
等闲人等,孟长盈才不会理会,就连踹都懒得踹的。
这么想着,他露出个笑,眼睛弯着像个寻常明朗少年。
“娘娘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我让开就是了。”万俟望笑着退开,站到孟长盈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