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庄嬷嬷应是:“往年这个时候,京师不少人家都会举办赏花宴,邀请王妃过府赏花。”
庄嬷嬷是柳乔的奶娘,一直在柳乔身边伺候。
在季渊晚被选进皇宫后,柳乔放心不下,就将自己最信任的庄嬷嬷派了过去,让庄嬷嬷跟在季渊晚身边。
柳乔问:“我养的那几盆绿菊,开花了吗?”
庄嬷嬷被问得一愣。
以前柳乔有足够的闲情雅致去侍弄花草,连带着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下人都记挂着那些花花草草。
但在柳乔完全没有心思去侍弄花草以后,她们也很少再去过问,而是任由花匠打理照料。
“王妃……”
花匠战战兢兢来到柳乔面前。
“那几盆菊花在前年就……就枯死了。”
原以为会等来王妃的呵斥,没想到王妃在听到他的话后,只是怅然一叹:“前年……居然在前年就枯死了……”
“那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花匠生怕被迁怒,连忙解释:“奴才前年来禀报过,王妃说不用理会,奴才就将它们都处理了。”
柳乔努力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摆摆手,终究是失了所有的兴致,索然无味道:“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庄嬷嬷留下。”
庄嬷嬷道:“王妃,暖房里还有其它菊花,它们应该都开了。奴婢让人去搬几盆过来吧。”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柳乔摇头,坐到了铜镜前。
镜中映照出一张消瘦枯槁的面容。
她用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自己的眼尾。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渊晚都十五岁了,我看起来也老了许多。”
庄嬷嬷立在柳乔身后,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王妃这几年,心里太苦了。”
柳乔笑了一下。
苦吗。
实在是太苦了。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王爷。”
“我很想问问他,我到底哪一点输给了霍翎。”
“但是我不能问。”
“我一旦开口问了,就是彻底认输了。”
庄嬷嬷眼睛一热,发自内心道:“奴婢这辈子就没见过比王妃更好的人。”
“我很讨厌她。”
“从我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以后,我就很讨厌她。尤其是王爷还在信里说,按照血缘算,我与她还算是表姐妹……呵,表姐妹……”
“我也很恐惧她。”
“我素来最瞧不上那种依靠攀附男人、攀附权贵而乍贵的女人。”
“但是,如果一个女人,在没有足够家世支撑的情况下,依靠着自己的容貌、才情、手腕,成为了一国皇后呢?”
“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当属世间女子楷模。谁敢轻贱她,谁敢笑话她?”
“我面对景元帝时,只有敬畏。但从我知道她被册封为皇后起,我就开始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所笼罩。”
“我恐惧我的人生被她摧毁,我恐惧我的家族被她打压,我恐惧我的孩子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下……她在后宫的地位越稳固,她在朝中的声势越浩大,我就越发恐惧。”
“王爷看不清她,我却知道,她的眼里燃烧着的是野心和欲望,她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拥有更高的权势。”
因野心和欲望而燃烧的生命,何其瞩目,又何其耀眼。
可如果,你不是驻足一旁的欣赏者,而是那极有可能被烈焰吞没,助长烈焰燃烧得愈发肆意的燃料呢?
“我,王爷,渊晚,柳国公府……全部都是她掌握权力的阻碍。”
“我在她的选择里,看到了她对权力的追逐;我也在对她的恐惧里,开始了对权力的追逐。”
“我与她,注定无法共存。”
“我风光,她就沉寂。”
“轮到她风光了,就轮到我沉寂了。”
说到这儿,柳乔又笑了一下,像是在对庄嬷嬷说,又像是在对镜中的自己说:“今夜过后,一切都该见分晓了。”
“庄嬷嬷,为我梳妆吧,这一身守孝的衣服太素了,我不喜欢。”
庄嬷嬷应了声好,拿起木梳,为柳乔梳发时,看到了许多根刺目的白发。她没有声张,编发时,仔细地将根根白发藏进了黑发里。
编好头发后,庄嬷嬷问:“府
中绣娘给王妃新做了几身秋衣,王妃要换上试试吗?”
“不。我不穿新衣。”
柳乔道:“为我取那身王妃礼服来。”
庄嬷嬷去取衣服时,柳乔也拿起一盒螺子黛,为自己慢慢描眉。
一番盛装打扮后,柳乔拉开左手边最底下的那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长的玉瓶。
庄嬷嬷下意识想要阻止:“王妃……”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柳乔平静道:“从我决心迈出那一步起,我就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一切顺利,成为太上皇后;要么一切成空,成为霍翎掌权的垫脚石。”
“所以我才要换上这身最隆重的衣服,迎接一场新生,或是奔赴一场死亡。”
柳乔将玉瓶收进袖中,这才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串佛珠,对庄嬷嬷道:“我们去厅堂等消息吧。”
香炉里燃烧着产自大相国寺的檀香,柳乔静静坐着,一边聆听着屋外的雨声,一边拨动着手中的念珠,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祖母柳国公夫人是个笃信佛法之人,在祖母没去世前,她经常陪着祖母去寺庙。
但她从不信佛,就算在大雄宝殿上过无数柱香,也只是做个表面功夫。
她不需要依靠信佛来换取内心的宁静,也不需要祈求神佛来帮助她达成心中所愿。
——因为她出身柳国公府,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在一次赏花宴上一鸣惊人,赢得了“京师第一才女”的美誉。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理解祖母,开始成为寺庙常客的呢。
“王妃,要喝口水吗。”庄嬷嬷看到她睁开眼睛,关心道。
柳乔摇头,问:“什么时辰了。”
庄嬷嬷看了眼不远处的滴漏:“子时了。”
柳乔将念珠重新缠回自己的手腕,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守在门外的一众亲卫听到动静,微微侧头,但看柳乔没什么吩咐,又重新恢复了肃穆。
在端王刚失踪的那几天,柳乔将端王府里大半守卫派了出去搜寻端王的踪迹。
不过在认定端王已经落入霍翎手里以后,柳乔就让这些人都撤了回来。
柳乔站在门边,视线穿透夜色,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祖父他们应该已经杀入皇宫了吧……
念头刚起,一片死寂肃穆的端王府里,骤然响起一道急促而凄厉的惨叫。
柳乔眉心一跳。
旁边的亲卫也都面露警惕。
一人道:“王妃,这道惨叫,应该是从正门方向传来的。”
柳乔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正门方向,一支鸣镝冲天而起,彻底打破了王府的宁静。
柳乔神情一凛,下令道:“你们都随我去看看。”
一行人穿过长廊,来到前院,那些被暴雨隔绝的动静终于送入耳里。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隐约间还能听到有人在大喊“敌袭”、“顶住”。
一行人刚转过拐角,就见一名轻微负伤的亲卫出现在了前方。
看到柳乔他们,负伤亲卫眼前一亮,不等来到近前就先高声喊道:“王妃,外面来了一队精锐人马,正在包抄王府。我们想要阻止他们,却被他们趁机杀伤了不少人。”
“他们现在正在喊话劝降我们,侍卫长说他们人数太多,我们可能会顶不住。”
柳乔用力咬了下唇,借着疼痛来保证思绪清醒:“那些人可有自报家门。”
“有。”负伤亲卫急声道,“那些人自称是燕羽军。”
狂风乍起,挂在廊下的几盏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终于不堪重负,被吹飞出去,在空中接连翻滚,弹落到了地上。笼中火苗在风中摇曳几下后就熄灭了。
周遭一下子暗了下去,柳乔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烟消云散。
庄嬷嬷也意识到了情况紧急,忍不住哀声劝道:“王妃,门口的守卫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机会,您先从地道撤出王府吧。”
柳乔沉沉闭上了眼睛,但只是一瞬,她复又睁开:“嬷嬷不必再劝,我今日势与王府共存亡。”
她不会逃,也绝不可能毫无抵抗就乖乖开门投降。
柳乔有殊死抵抗的决心,但很多事情只有决心是没用的。
这回带领燕羽军过来围困端王府的人,是京兆尹,邱鸿振。
端王府的亲卫都是从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但再好的精锐,面对数量远多于他们的燕羽军,也要节节败退。
在燕羽军强攻了小半个时辰后,端王府的亲卫彻底顶不住了,仅剩下的那些人护着柳乔向内溃散。
攻破王府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后,邱鸿振亲自领了一批人向内追去。
他们一路上遇到不少背着包裹、神色惊恐,胡乱奔逃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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