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有。”祝婉道,“他们颠倒黑白,一派胡言。”
***
邹天翊和祝族长实在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乍一听两人的发言,好像祝婉过得不错,都是两人的功劳。
不少旁听的老百姓都被两人唬住了。
但身为当事人的祝婉很清醒。
她一条条驳斥着邹天翊和祝族长的话,一点点把他们在背后做的龌龊事揭露出来。
邹天翊居然也有脸说什么“要不是有我在,商铺早就倒闭了”,“这些年里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有一个弟弟,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地要走整个商铺”……
可是在邹天翊没有入赘前,邹家是什么光景,如今的邹家又是什么光景?
邹天翊口口声声说商铺是他的,可以由他做主,他想留给谁就留给谁。
他这个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还有祝族长。
祝族长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是一个好人。
可他怎么没有告诉大家,祝老爷子生前每一年都会给宗族捐钱,临终前还给宗族捐了百亩族田。
祝老爷子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又是什么?
而且祝婉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祝氏宗族里,有一户人家的丈夫去世了,只留下一位年迈的母亲和年轻的妻子。
为了吞掉那户人家的房子和良田,祝族长派人往那位妻子身上泼各种脏水,最后那位妻子不堪受辱,为了自证清白一头撞死了。
没过多久,那位年迈的母亲也病逝了。
房子和良田,说是由族里接管了,但事实上,住在那栋青砖白瓦大房子里的人,正是祝族长的二孙子一家!
比起那被吃了绝户、死了都不清净的人家,至少祝婉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
崔照面色铁青:“你可有人证物证?”
祝婉道:“大人尽管派人去查,他们做的这些事情并不隐蔽,有很多人都知道。”
扫了眼激愤的人群,崔照知道这个案子不能再审下去了。
再审下去,闹出来的动静就要彻底压不住了。
他用力一拍惊堂木,压下所有窃窃私语,随后表示自己会派人去彻查祝婉说的这些事情。
崔照朝冯师爷使了个眼色,宣布道:“如今天色已经不早,先将原告和被告都带下去吧。”
不给祝婉再开口的机会,两名衙役已摁住了祝婉的肩膀。
就在他们准备将祝婉带下去的时候——
围观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崔府尊好大的官威啊。”
崔照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黑沉:“堂下何人,竟敢藐视公堂?”
丁景焕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一身青衫,右手握着一把折扇,尽显风流不羁。
“崔府尊这话倒是有意思。坐在这块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不辨是非,只凭自己的喜恶来断案,妄图藐视律法的人,难道不是崔府尊你吗。”
崔照打量了丁景焕几眼,朝衙役挥了挥手。
丁景焕看到他的动静,笑道:“崔府尊也太心急了吧。
“断案的时候,不让原告把话说完;现在不断案了,也不愿意把我的话听完。”
冯师爷扯了扯崔照的袖子:“大人,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表现得实在是太平静了。
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有底气。
崔照其实也看出了一些不对。
他的语气依旧冷硬,却没有再坚持让衙役去拿下丁景焕:“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苍州,本官是苍州知府,本官断案,岂有你一毛头小子置喙的份。”
丁景焕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高举示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兆尹丁景焕,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接管祝婉状告父亲邹天翊一案。还要麻烦崔府尊,给本官让一让位置。”
从丁景焕自报家门开始,崔照整个人都懵了。
京兆尹丁景焕?
奉太后娘娘之命?
太后娘娘!?
冯师爷接过丁景焕手里的令牌,脸色霎白,颤声道:“大人,令牌是真的。”
崔照浑身颤抖,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丁景焕悠然走上公堂,崔照麻木起身,让出位置。
“崔府尊这是要去哪儿?”丁景焕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施施然坐下,“你我同朝为官,也不必拘谨,来人啊——”
丁景焕一拍惊堂木,熟稔得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搬一张椅子过来给你们崔府尊坐下,也让你们崔府尊好好学习一下本官是如何断案的。”
崔照面色涨得通红。
这丁景焕看起来比他儿子都要年轻一些,竟然敢如此羞辱他!
不过崔照心里再不忿,也得强忍着。
他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办案再糊涂,该有的敏锐还是有的。
丁景焕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出现在公堂的,那太后娘娘在哪里?
如果太后娘娘来了苍州城,那陛下有没有来?
这两位大人物突然悄
无声息来到苍州城,还刚好撞上了他开堂审案……
必须得赶紧派个人去通知崔家,通知他大哥才行,不然他就要完了。
***
公堂由丁景焕接手以后,原本被衙役控制住的祝婉,自然是被松开了。
没有人钳制自己,也没有人会随意打断自己的发言,祝婉这回总算是能一口气说个痛快了。
丁景焕一边翻看着祝婉写的状词,一边听着祝婉的话语。
等祝婉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丁景焕懒洋洋地扫了眼两位被告,问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两位被告早就吓得冷汗直冒,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语。
丁景焕合上面前的状词,沉吟道:“此案确实有些难断。若完全依照律法,那原告状告父亲,就要坐两年牢。但原告想要为祖父和娘亲讨回公道,又情有可原……”
丁景焕一通装模作样后,突然一拊掌:“本官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这样吧,今日就先到这里,稍后本官会命人将原告所写的状词张贴出去,让苍州城的老百姓都好好议一议,听听老百姓是如何看待本案的。”
不管是崔照,还是站在底下旁听的老百姓,对于丁景焕的这个决定,都很有些茫然不解。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么断案。
但崔照也不敢出声质疑丁景焕。
谁知道这到底是丁景焕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崔照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正要起身说些什么,却见丁景焕握住惊堂木,再次用力一拍。
“祝姑娘的案子结束了,我们就来审另一起案子吧。来人,把原告刘氏的两个女儿,和被告刘驰一起带上来。”
崔照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
完了。
这下真完了。
刘氏的案子到底审得有多糟糕,刘氏死得到底有多冤枉,别人不清楚,崔照还能不清楚吗。
如果说在祝婉的案子上,崔照的表现只能算“糊涂”,那在刘氏的案子上,崔照的表现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第118章 《霍翎微服私访记》之……
刘氏的案子和祝婉的案子有很大不同。
祝婉的案子,看上去只是一起“子告父”的案子,实际上牵扯到的是《刑统》中有关财产继承的法令。
在先秦时期,嫡长子肩负着祭祀先祖、传承宗庙的责任,因而拥有对官爵和家产的绝对优先继承。
但慢慢地,财产从嫡长子继承变为了诸子有份。
家中比较疼爱女儿的人家,在分配家产时,也会给女儿分一些家产。
但这只能算个例。
往上追溯千年,从未有哪一个朝代,会在律法条文中明确规定妇女的财产继承地位。
律法不保障妇女的财产继承,民间因财产继承而引发的各种矛盾冲突却屡见不鲜。
所以将祝婉的状词张贴出去,让老百姓都议一议,看看民间对于在室女、出嫁女、归宗女、不改嫁寡妇和改嫁寡妇,还有对于赘婿继承家产的态度,这是很有必要的。
相比较而言,刘氏的案子就比较好处理,是非公道一目了然。
丁景焕先是找来了给刘氏验尸的仵作,确定刘氏的死因。
——刘氏是在产后虚弱时受了二十大板,没有接受任何救治,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整整三日,最终高热不退,撒手人寰。
丁景焕轻飘飘扫了崔照一眼。
崔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又没有直接下令害死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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