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宋叙捻起一颗颗棋子,借着收拾棋盘,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掌心的棋子落入棋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宋叙轻声问:“娘娘是有意改革变法吗?”
大燕开国近百年,该定下的规矩,其实都已经定下了。
想要重新制定规矩,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改革变法。
霍翎看着宋叙:“知道我为何要向你透露这些吗?”
“臣不知。”
“因为我爱惜你的才华,也因为,这同样是你的理想和抱负。”
“娘娘。”宋叙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您不怕世家联手反对吗?”
“当年的端王府和柳国公府何等煊赫,如今,又是何等光景?我这一生,就是要行前人所不能行之事。”
……
在霍翎和宋叙的谈话结束后不久,丁景焕也带着季衔山回来了。
丁景焕和小福子怀里抱满了东西,就连季衔山手里,也拿着他玩游戏赢回来的奖品。
见到宋叙也在,季衔山没有惊讶。
显然是已经从丁景焕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季衔山高高兴兴走到霍翎身边,如献宝般,让霍翎看他赢来的各种东西。
有一小坛秋露白,有印着“樊楼”字样的折扇,还有一把明显是给女子用的团扇。
霍翎接过团扇,放在指尖转了两圈:“这是送给我的?”
季衔山连连点头:“就是为了赢下这把团扇,我才在外头多逗留了一会儿,误了吃饭的时辰。”
霍翎用团扇拍了拍他的头,以示惩戒:“既然是因此才误了时辰,那就算了。”
季衔山朝丁景焕挤了挤眼,结果下一刻,就听霍翎道:“去厨房问问,有没有哪道菜放了酒调味。要是有的话,就别给你丁老师吃了。”
季衔山傻眼。
方才还笑得灿烂的丁景焕,也瞬间呆若木鸡。
他就说嘛,娘娘说到做到。
偏偏陛下玩高兴了,想要看完一场斗蛐蛐比赛才肯离开,就拍着胸口向他保证,肯定会帮他向娘娘说情。
宋叙站在一旁,不知为何,原本沉郁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丁景焕说:你有你的理想与抱负。不要站在一条注定沉没的船上。
师兄说:老师待你一向不薄,你是他最看重的学生。
娘娘说:因为我爱惜你的才华,也因为,这同样是你的理想和抱负。
经过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他与老师,并非同路之人。
老师因循守旧,将太多精力放在与娘娘争斗上。
以老师的性情,不会支持改革变法,甚至有朝一日,娘娘在朝堂上流露出一丝改革变法的意向,势必会遭到老师的带头反对。
师兄想要用多年师徒情谊、同门情谊来打动他,景焕和娘娘,却在询问他的理想与政治抱负。
他想,自己犹豫摇摆了这么久,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
*
文盛安病了。
参加完满月酒回来,他身子就有些不大舒坦,这几日都是强撑精神去衙门办公。
看着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文盛安心中倍感萧索,病情也逐渐加重。
在文夫人和几个孩子的轮番劝说下,文盛安递了折子,请了病休。
这天上午,文盛安坐在窗边晒太阳,文夫人过来找他:“阿叙听说你病了,想要上门探望。”
文盛安重重放下手里的书卷,面容冷漠:“原来他还知道我是他的老师。”
“你胡说什么呢。”
文盛安摆手:“让他回去。我要静养,不想见生人。”
文夫人心下一酸,好好的师徒,弄得跟仇人一样:“你……唉,算了算了,你别生气,我去打发了那孩子。”
“等等——”
眼看着文夫人就要走出书房,文盛安迟疑了下,还是出声叫住文夫人。
他怅然一叹:“罢了,让他进来吧。”
老师老了许多。
这是宋叙见到文盛安后,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文盛安自然是不年轻了,但他年轻时生得好,上了年纪后也很注重保养。
那精神矍铄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他还能在朝廷上再干十年。
如今的他窝在椅子里,七八月的天,肩上还披着一件外衣。
那一本接着一本的弹劾折子,如有千斤重,几乎将他的精神气摧垮。
宋叙恭恭敬敬地给文盛安行了一礼,又关心了下文盛安的身体,最后还送上一根百年人参。
这是他听说文盛安生病后,想办法搜罗来的。
文盛安不缺这根人参,但宋叙的态度让他很是受用。
他神情稍缓,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今天不是休沐日,你突然登门,应该不是单纯为了探病吧。”
宋叙道:“前些天齐师兄来找我,想请我当说客,在陛下面前,为老师缓和一二。我拒绝了他。”
老师处境艰难,看似是因为陛下表露出了对他的不喜,但实际上,症结还在太后身上。
就算陛下与老师的关系缓和了,只要太后那边不肯高抬贵手,依旧无法真正改变老师的处境。
所以,宋叙继续道:“老师是臣,娘娘是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您何必再苦苦支撑。倒不如主动向娘娘服个软,往后退一步,念在您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娘娘也不会太亏待您。”
文盛安道:“你齐师兄上门,请你为我当说客,你不允,却反过来为太后当说客。”
宋叙道:“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没有哪位上位者在羽翼丰满后,还能容得下老师这般横加掣肘、左右朝政的权臣。
如今顺势退了,兴许还能保留几分体面。
文盛安默然。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人啊,看透了以后,依旧心存侥幸。
朝政在手,大权在握,百官拥戴,一世清名,又哪里是能轻易放手的。
他口口声声说霍太后在当皇后时,就非贤后之相。但这些年里屡次出手相争,有多少是为公心,又有多少是为私利,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仿佛卸了所有力道般,文盛安的脊背紧紧贴在座椅上。
他无意间仰起头,恰好看到正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山水画。
是他当年被贬祁州,尚还是皇子的先帝所赠。
“文卿莫急。”年轻皇子清朗萧疏,胜比修竹青松,“你我且待来日。”
……
许久,文盛安重新看向宋叙。
他的目光里,带着冰冷锐利的审视。
在这一瞬间,他不再是一个衰老憔悴的病人,而是那位立于朝堂多年不败,位高权重的辅政大臣。
“阿叙。”
他如此称呼宋叙,便是以老师的身份,询问自己的学生。
“太后赏识你,陛下亲近你,如果有朝一日太后与陛下相争,你会支持太后,还是支持陛下。”
宋叙被文盛安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
“……老师是在担心,娘娘不愿还政于陛下?”
“不是担心。”文盛安道,“事实如此。”
权势这种东西,没拥有的时候还好,一旦真正握在了手里,又怎会甘心拱手让与他人?
所有认为太后会心甘情愿还政于陛下的人,要么是天真至极,要么是没有真正品尝过权力的滋味。
先是陈浩言,再到他,太后已经解决掉了先帝留下的两位辅政大臣。
剩下的陆杭,是个众所周知的墙头草,趋利避害,不再年轻。
陛下还未真正长大,太后已实现了进一步的揽权。
宋叙道:“我的看法,与老师不同。”
文盛安也不着恼:“那你与我说说你的看法。”
宋叙道:“如果抛开所有成见,历数娘娘这些年的政绩,老师扪心自问,娘娘做得如何?”
文盛安再次沉默下来。
不是不知道答案,正是因为答案太过明显,他才不得不沉默。
宋叙等了片刻,依旧没等到文盛安的回答,便自己开了口:“太后娘娘杀伐果决,雄才伟略。她执政期间,打压勋贵,提拔寒门,政治清明,百姓安定。也许老师和一部分朝臣会介意她是女子,但我并不看重这一点。事实上,我很愿意在这样一位摄政太后手底下做事。”
文盛安问:“那陛下呢?”
宋叙道:“也许老师是对的,陛下成年以后,娘娘不会立刻归还朝政。但娘娘只有陛下一个孩子,不是吗。”
不论如何,太后和陛下,都是亲生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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