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难道她没有给过霍世鸣机会吗。
在有机会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和收敛,意识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就开始想方设法找补。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美事。
承恩公不会真的以为,她头顶上的冠冕,是为霍家而戴的吧。
“当一个人乘着东风坐上了自己原本不该坐上的位置,即使嘴上一遍遍说着感恩的话语,心里却始终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霍翎已经懒得再多看霍世鸣一眼。
她再次转过身,直面那壮观的舆图。
“我与承恩公最大的不同是,我走到今日,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承恩公仰仗着我走到今日,却以为可以撇下我自立。”
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的人生,已经无需证明,也无需再被任何人见证。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愿意给你的东西,你才能要。我不想给你的东西,你敢伸手,就要做好折断这一只手的准备。
“承恩公既不知恩,那从今往后,便也不必承恩了。”
第147章 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霍世鸣没有想到,他说了那么多软话,还是换不来太后的动容。
她居然真的要对霍家动手,宁可自断臂膀,也要追究他的过错。
霍世鸣骤然生出一种陌生感。换做是以前的阿翎,绝对不会将事情做得如此绝的。
霍世鸣压下眼中的泪意,抬起头来,想要好好打量霍翎,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站在那面广阔的舆图前,明明穿着厚重而繁琐的服饰,背脊却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宁折不弯,百折不回的冷硬之感。
端的是恩威莫测。
端的是不近人情。
与记忆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自从燕西一别,一晃,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
他一步步爬上高位,长女也一步步成为大燕的摄政太后,成为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子。
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到如今父女反目,相看两厌……
他已非昔日那个落魄的将领。
长女也再不是那个渴求父亲认可,试图向父亲证明,自己才是能够带领霍家重回巅峰的小姑娘了。
这些年里,他们相处的时日不算多,面对面谈心的时候更是少得屈指可数,以至于两人对彼此的印象,大抵还停留在当年。
也许模糊地感觉到对方有些变了,却也只当是时间所催生的些许改变。
父女之间,没有冲突之时,自然是一切如初。
但当利益不再一致,甚至有所冲突时,方才惊觉陌生。
子不知父,父亦不知子。
不过如此。
巨大的恐慌感油然而生,将霍世鸣死死包裹住。
他下意识攥紧袖中的拳头,压制胸腔处剧烈的心跳:“阿翎,你不能这么对我。”
霍翎拿起一些旗子,随手插回舆图上:“哀家的名字,也是你能称呼的。”
霍世鸣语塞,改口道:“太后娘娘,你不能这么对我。”
霍翎冷笑:“你还不知罪吗。”
霍世鸣昂着头:“臣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霍翎道:“你以为哀家的暗卫都是吃素的吗。
“你以为永庆帝中风晕厥、萧国英调兵离开燕云的消息,哀家没有收到吗。
“不,哀家比你收到得更早,也比你收到得更详细。
“哀家手上不仅有永庆帝的脉案,还有萧国英这段时间的具体行踪,所有的线索都无一不在告诉哀家,眼下就是北伐的最好时机。”
霍世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霍翎话中的含义。
她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却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中了敌人的算计而不自知,哀家的满朝文武,都是些蠢货吗。”
霍世鸣心头一沉,浑身发冷。
他自然不是蠢货,结合太后对北伐一事的种种态度,莫非,他得到的情报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大穆的阴谋?
如果这真是大穆的阴谋,那他们要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是了,他们要图谋的,就是大燕主动开启北伐。
到时拿着一堆错误情报,贸然发动战争,还离开了城池堡垒的大燕步卒,要在平原地区和早有准备的大穆骑兵展开殊死决战,那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如此惨烈的失利,足以将大燕几十年积蓄全部耗尽。
“可是……”霍世鸣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他强调道,“这一切都只是娘娘的设想,实际上并未发生。我的折子还没有造成任何后果。”
“等你的折子造成后果时,一切都晚了。”
霍翎拿起一枚红色小旗子,插在京师的位置,又拿起两枚黑色小旗子,分别插在左上角和右上角的空白处。
那里,分别是羌戎和大穆。
“况且,谁说没有造成什么后果?
“大穆敢如此算计我们,他们会不在大燕布置后手吗。只怕你前脚刚上完折子,后脚你在大朝会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传回了大穆。
“永庆帝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而这个师出有名的机会,是她的父亲亲手送过去的。
霍世鸣眼前一黑,几乎要被这个噩耗击垮。
一瞬间,他仿佛被拽回了五岁那年。
五岁那年,他的父亲霍英绍奉高宗皇帝之命,率领二十万大军出关北伐,想要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却因种种原因惨败。
战后,霍英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却没能保住霍家的爵位和自己的官职。
霍世鸣从一个侯府世子跌落尘埃,从繁华的京师一路被流放至永安县……
从京师到永安县的路,是越走越荒凉,越走越人烟稀少。
他被父亲霍英绍带着,足足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才走到永安县。
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从京师到永安县实在是太远了,太远了……
可是,往后很长岁月,他方才惊觉,真正遥远的,不是从京师到永安县的那条路,而是从永安县重返京师的那条路。
那条路是如此漫长,如此曲折,蹉跎了他二十余年岁月,也消磨了他无数意志。
如果说,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心心念念带着全家人重返京师的话……
那如今的他,早已失去了年轻时候的心气,也很清楚自己这回一旦跌落谷底,就再难有起复的可能。
这样的处置,堪称杀人诛心。
霍世鸣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在这样的处置下,彻底崩断。
“不!”
霍世鸣高声道:“大穆狼子野心,即使没有我的奏折,他们也一定会出兵!
“娘娘怎么能将这样的罪名甩到我的身上!
“不管娘娘如何怨我恨我,你我之间的父女关系都是无法割舍掉的。太后的家族背负上了这样的罪名,这让朝臣如何看娘娘,让天下人如何看娘娘,让那些因战乱而受苦的老百姓如何看娘娘!
“连自己的家族都不愿放过,朝臣还能安心效忠娘娘吗!
“今日娘娘能对霍家刻薄寡恩,他日也能对那些追随娘娘的人刻薄寡恩!陛下已经渐渐长大,娘娘就不怕那些朝臣借此契机,奉迎陛下掌权吗!”
换作是平时,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不敢当着霍翎的面挑拨母子关系。
但是,在即将失去一切的痛苦面前,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威胁。
权力!
太后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权力!
动了霍家,对她巩固自己的权力毫无意义!
“很好,你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霍翎右手撑着舆图,轻轻笑了一下:“你给陛下上课的时候,有没有与他说过这些。”
她猛地转过身,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甩到霍世鸣身侧。
这一下的力道实在太重,布帛撕裂声与猛烈撞击声一并回响。
“我让你去教导陛下,你就是这么教导陛下的是吧。”
霍世鸣被吓了一跳,原本发热的脑子也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娘娘。”
霍世鸣咽了咽口水,眼神一点点坚定下来。
他决然道:“事已至此,臣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语,即使说了,想必娘娘也不会信。
“臣别无所求,只求娘娘念在臣这些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允许臣前往边境将功赎罪。
“臣愿领受最艰苦最危险的任务,若是战死沙场,那也算死得其所;侥幸死里逃生,那就当是老天爷给臣留了一条活路,臣功过相抵,从此再不踏入京师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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