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牢房年久失修,中午那会儿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天气转凉,冰冷湿润的雨水从砖缝间渗透进来,让整座牢房也变得潮湿阴沉。
邱鸿振领着几人一路往里走,最终停在一间牢房前,将灯笼挂到墙壁上,行礼退了出去,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牢房里的人原本正蜷缩在地上,被灯光惊扰,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待他渐渐适应了光亮,才眯着眼眸盯着来人。
“霍翎!?”
何泰的声音里饱含怒火与恨意。被关在牢房的许多个日夜里,他都是这么念着仇人的名字。
但看着霍翎这一行人,何泰打了个激灵,心中涌现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们……你们想绕开守卫,对我下毒手?”
霍翎认真打量着何泰。
方才在来京兆府的路上,无墨曾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去见何泰。
那时她的回答是,她想要记住何泰的模样。
潮湿昏暗的牢房,腥臭古怪的味道,角落里摆着一碗有些馊了的饭食,地上铺着的稻草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了。
何泰的罪还没彻底定下来,所以无论是禁卫军的人还是邱鸿振,都没有给他用刑,但是被关在这样的地方长达两个月,他早已成为了惊弓之鸟。
“如果我真想对你下毒手,你早就死了,何必等到今日。”
何泰一愣,最初的惊惶退去后,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从地上坐起,手指胡乱整理着自己干枯打结的头发,语气讥讽。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屈尊来这种肮脏地方,不为害我,想必是来看我的笑话。”
霍翎道:“我确实是来看你的,但不是为了欣赏你的丑态。”
她来见何泰,是为了深深记住失去权柄的痛苦。
何泰是她在往上爬的过程中,遇到的第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
他出身世家,是先皇后的堂兄,担任行唐关主将,麾下掌管着燕西十万兵马。
在曾经的她看来,何泰是如此高不可攀。他所占据的地位,是整个霍家都无法达到的地位。
可是,这样不可一世的敌人,终究是倒下了。
短短一年时间,她爬到自己曾经无法想象的位置,他却失去权柄,沦为阶下囚,生死在她一念之间。
旦夕祸福,人生的际遇是如此变幻莫测。
何泰眼珠子动了一下,扯动嘴角,试图激怒霍翎:“看来皇后娘娘的册后大典,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霍翎表现得十分平静。如果她真因为何泰的挑衅而动怒,反倒如了何泰所愿。
“你在牢房里,消息应该不够及时。”
“朝廷虽有异议,但我的册后大典,依旧保持了原样。”
何泰愕然,抿了抿干裂发白的唇角,涩声道:“你做了什么?”
霍翎居高临下,隔着牢房俯视何泰。
她很讨厌退让的滋味。
而何泰,让她体验到了两次这种滋味。
第一次,是端王要求她退让,要求她放过何泰。
第二次,却是她主动选择了退让。
“我与何家、承恩公府的仇怨,皆因你而起。”
“在你明正典刑以后,我与他们,原本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但何家和承恩公府,先是上书阻挠她封后,在发现阻挠无果后,又用册后大典的花销来拿捏她。
一味与她过不去,这哪里是息事宁人的做法?
霍翎的话语十分平静,何泰心底却蹿升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对霍翎的评价——
京师权贵行事,从来不会不留余地,如端王那样的天潢贵胄,在做事时反倒很少赶尽杀绝。
即使是景元帝和先帝,他们在位期间,有除过爵,有贬过官,有抄过家,却极少动用雷霆手段诛灭一族。
可是,霍翎不是。
像她这种从底层骤然爬升高位的人,更喜欢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她为了解决威胁,再无后顾之忧,是真的会赶尽杀绝。
“……你、你想要对何家和承恩公府做什么?”
霍翎道:“现在是何家和承恩公府在对我苦苦相逼,我又能做什么呢?”
至于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何泰也看不到了。
顿了顿,霍翎放轻语气:“如果你真的担心我打击报复何家和承恩公府,不如来与我做一场交易吧。”
“何泰,当初你在燕西,是用了什么办法来说服端王不杀你?”
“我对你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把它交给我,我与何家、承恩公府还有和解的可能。”
何泰冷笑:“原来你想要那样东西。”
原本霍翎只是在试探,但何泰的反应,让霍翎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何泰手里果然有一样可以威胁到端王的东西。
“他们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居然还愿意为他们保守秘密?这又是何苦呢。”
何泰破口大骂:“贱人,别痴心妄想了,我是绝对不可能便宜了你的。”
霍翎神情冰冷,语调却不变:“看来他们对你许下了某种承诺,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守口如瓶。”
何泰正要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对,呵笑两声:“你想套我的话?”
见何泰反应了过来,霍翎有些遗憾。
不过何泰闭口不语,不妨碍霍翎继续说话。
她边推测边观察何泰的反应。
“能让端王改变主意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端王妃、大公子、柳国公府……”
提到“柳国公府”时,何泰的表情明显扭曲了一瞬。
“端王妃身处内宅,大公子年纪尚幼,他们很难与你扯上关系,只有柳国公府的人最容易与你有往来。”
“你身处燕西,掌握十万兵马,掌管着与羌戎交易的榷场……”
“柳国公是兵部尚书。而且我听说柳国公府私底下一直在做买卖,好几家大商会背后都有柳国公府的势力在撑腰……”
“你们交易了兵马粮草器械?”
“……看来没有,你们还不敢如此大逆不道。”
霍翎肯定道:“那就是和榷场交易有关了。”
何泰死死咬着牙关,眼里的怨毒和恨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霍翎,别以为你能嚣张到最后。坐上皇后之位,真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我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但我会在九泉之下,等着看你的下场。”
霍翎当然知道,坐上皇后之位,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她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但是,没有关系。
因为她知道,当何泰开始诅咒她下地狱时,就说明何泰在面对她时已经无能为力。他根本撼动不了她,只能希冀于那虚无缥缈的、他根本看不到的未来。
这就是她往上爬的意义所在。
在她还不清楚权力为何物时,她就已经在爹爹的影响下,本能地追逐起权力。
直到如今,霍翎终于对权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权力,就是生杀予夺。
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何泰,霍翎转身,离开牢房,将何泰的咒骂声抛之脑后。
何泰骂着骂着,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里,有痛恨,有惶恐,有后悔。
他无数次后悔对霍世鸣动了手,无数次午夜梦回间,希望能回到当初。
那痛苦的哭声钻入耳朵,霍翎没有再回头去看。
一个早已被她碾压的敌人,从这一刻起,已经不值得她再浪费时间和心力。
“这里,我不会再来了。”
“等什么时候何泰行刑了,再来禀报我一声就可以了。”
霍翎如此交代邱鸿振。
邱鸿振恭敬应是,将霍翎送上马车。
天色已经暗下,霍翎如自己所言,带无墨和无锋去樊楼吃饭听曲。
楼下传来婉转悦耳的曲音,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熏香,霍翎倚着栏杆,吃完最后一块糕点,问无墨和无锋以后有什么打算。
无墨奇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霍翎道:“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你们的决定,但我们自小一道长大,我还是想亲口询问一番,从你们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而不是直接为你们做决定。”
无墨立刻表态:“小姐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霍翎提醒她:“皇宫不比其它地方松快,那里规矩多,你要是随我进了宫里,可能没有在外面更轻松自在。”
无墨微抬下巴,神气道:“小姐,你可别小瞧人。这些天我可是一直在跟云谷姐姐、尚岚姐姐学习宫里的规矩。她们都说我学得很好。”
云谷和尚岚,就是之前景元帝赐给霍翎的,会拳脚功夫的宫女。
自从这两人来到霍翎身边后,无墨就在努力和她们处好关系。
她们知道无墨是霍翎心腹,也有意与无墨交好。
当无墨向两人讨教时,两人几乎是倾囊相授。
想了想,无墨又补充道:“反正我是不打算嫁人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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