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可那日商讨之后,谢仪舟就如她所说一样,顺从地跟着谢三夫人交际,好吃好喝,再没提起过饿死鬼一句,仿佛真的不担心他的伤势了。
林乔有些忧愁。
谢仪舟能为了自由抛下高贵的家世与奢侈生活,被人追杀,情愿四处漂泊也不肯回谢家,那她也可以为了自由当真不管饿死鬼。
都这么久了,宫中还在传召名医,难道饿死鬼的伤势还未缓解?
万一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林乔不想饿死鬼死,因为那是他救活的第一个人,也因为饿死鬼主意多,行事爽快,不憋屈,他喜欢跟随着饿死鬼。
他有些急,甚至想过再次违背谢仪舟的意愿。
可泥人也有几分脾性,再惹怒谢仪舟,她真的会翻脸。
林乔混迹乡野,为了赚银子接触过许多人,最会试探他人底限,知道这事做不得,唉声叹气了起来。
正试想自己去献药能有几分活下去的可能,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踹开,几个护卫冲进来,抓着林乔往外拖去。
林乔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就被扣押到屋外,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满面怒容地看来,骂道:“混账东西!”
那人骂完,一甩袖袍,厉声命令道:“小姐在外半年,期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全部如实说来!”
你爷爷的!
下人最会看脸色行事,立刻拧了下林乔的双臂,痛得他在心底直骂对方祖宗。
心底骂得再狠,面上也一丝不敢显露。
因为这人是谢仪舟的生父、谢府三老爷、当朝五品官员谏议大夫谢长留,要弄死他,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是林乔第一次与他说话,事发突然,他不知道谢长留为何突然发难,忍着疼痛,大脑飞快转着,回道:“小姐是三月初搬至上渔村山脚下的,小人经常出入后山,因此相识,曾帮小姐调制药水遮掩容貌……后小人因与大伯决裂,带妹妹远走,途中再遇小姐遭歹人调戏,出手相助,而后一路同行……”
半真半假掺和在一起,都是之前忽悠过申管家的,林乔轻车熟路地重复,说得情真意切。
“……小姐本欲往南去,不想被御林军困在宜城,小人意外得知小姐身份,贪图富贵,私下找到申管家……”
说到这里,被谢长留冷笑着打断,“我问你她有没有遇到特殊事情和人物,你却颠三倒四拿这些废话来搪塞我。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他的腿打断!”
林乔没想到会被看穿,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动手,心中一震,冷汗直流。
忽而又有沉重的脚步声接近,有人声若雷霆:“谢大人可寻到人了?”
林乔被扣押着无法抬头,只听谢长留有稍许的寂静,之后才强压着怒火回话:“此人正是。”
那人来到跟前,声音严厉,审讯般质问道:“可是谢三小姐身边名叫林乔的小厮?”
这时扣押着林乔的谢府护卫松了手,林乔踉跄了下,站稳后才看见后进来的是一批玄甲侍卫,个个手持利刃,眉眼冷冽,浑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戾气一般。
他心跳如雷,在对方凌厉的注视下低声道:“正是。”
“带走!”
林乔被侍卫带走,与谢长留错身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浓浓的警告。
什么人敢闯入一品大臣府中强行掳人?
林乔心脏砰砰直跳,想出声打听几句,看着侍卫森冷的神情,到嘴边的声音默默吞咽回了腹中。
他从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带走他的是谁,要带他去哪儿,直到被押送进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看见里面端坐着的谢仪舟与满面忐忑的林研。
“这……是哪儿?”他结结巴巴问。
谢仪舟尴尬地咬唇,“……太子府。”
林乔:“……你来太子府送申管家?”
谢仪舟垂着脑袋,沉默了会儿,用商量的语气道:“上回你未与我商议,擅自去找了申管家,这次我效仿了你一回,那笔账一笔勾销了。”
林乔:“……”
三人静静待在屋中,透过薄如蝉翼的垂纱,能看见外面林立的挎刀侍卫,肃杀之气似有若无地环绕四周。
林乔的目光在外面的侍卫与谢仪舟身上来回扫了三遍,瞪大双目,无声地发出质问。
我出卖你那次没有生命危险,你出卖我,是想让我去死?!
谢府可不会护着我!
谢仪舟眸光波动,颤了颤眼睫,轻声说道:“我说那药是我的,让他们带你过来,是怕府中为难你。你放心,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
应圣旨入宫为太子医治的大夫都安顿在东宫偏院,所有药物都要经由太医院多人核验过其效用、成分,分类记录拿给太子后,由其选择是否使用。
其中绝大多数伤药的构成相似,均对太子伤势有反向作用。
几种民间偏方与海外奇药确认无害后,一一在太子手臂上试过,最后只留下来两种。
太医院的人验药已成习惯,这日收到新药检查后却面面相觑,半天没人敢说话。
最终是徐院使亲自来检查了一遍,然后带着药,战战兢兢去了太子寝殿。
“曼陀罗?”
“……是。”徐院使捏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快速说道,“此物花、茎、叶、果皆含有毒素,服用后可致昏睡、高热、燥热、产生幻觉、躯体麻痹等,药量再大些,可致呼吸减弱,乃至死亡,曾被山野盗匪用来制成蒙汗药……”
“能否与止血草药共同使用?”
徐院使又流了几滴冷汗,小心翼翼回道:“……微臣愚钝,不曾耳闻。”
江景之又问:“药是哪里来的?”
“禀太子,是谢太师之孙、谢长留谢大人之女,谢仪舟所献。”这次是立在一旁的侍卫回答的,“属下已命人验证过,此药确实可以止血凝伤,也伴有徐院使所说的毒症,有人体热躁动,有人肢体麻木,不同人身上,成效不一,但目前都未见致命毒症。”
玄甲卫是太子亲兵,行事自有规章,不待江景之询问,紧接着将谢家十六年前那点儿阴私毫无保留地道了出来。
“……谢三小姐称自幼体弱多病,府中常有道姑医者走动,这药是数年前一道姑所赠。属下已派人前去江波府查证谢三小姐平生,五日后可辨真假。”
徐院使在下方听得清清楚楚,心道:五日?太子能撑到那时候吗?
从江景之自伤试药开始,徐院使每次动手都心惊胆战,在亲眼看见他手臂上的刀伤逐渐加重后,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因此遭了嫌弃。
江景之再传他来,只隔着纱幔问药,清理伤口、换药的人成了他身边近卫。
徐院使已经三日未看见太子伤势了,不知道他情况如何,终日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自己脑袋就要搬家。
仿佛是嫌他还不够惊怕,江景之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耳中。
“试药。”
徐院使险些栽倒,仓皇喊道:“殿下,那药有毒啊!”
没人理他。
徐院使眼睁睁看着侍卫拿着那瓶含有曼陀罗的粗制止血散上前,隐在纱幔之中。
完了。
徐院使心想,这下真的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第11章
无效“久病成医。”
太子府的侍卫个个铁面冷脸,守在外面,吓得屋里的林乔大气不敢喘,纵腹中有万千疑问也不敢开口。
安静地等了不知多久,眼看投射进屋中的树影渐渐往回收缩,正午将至,有人送来了午膳。
谢仪舟微微放松,等只剩下他们三人后,低声道:“我是来献药的,不是被抓来的,想来只要不做出格行为,就不会有事。”
再怎么说她也是以朝臣女儿的身份过来的,就算时下事事以太子的伤势为重,只要没有她行凶的证据,就没有理由抓她。
太子府的侍卫再凶,也得讲道理。
说完,她在屋中走动了一圈,果然未见侍卫阻止。
这之后,屋中气氛好转,林乔悄声问起谢仪舟这是怎么回事。
“你爹脸都气成猪肝样了,一直在逼问你这半年的遭遇,若是饿……太子侍卫晚到一步,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他猜到谢仪舟可能会入宫献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着实吓了他一跳。
谢仪舟指尖微蜷,道:“是我冲动了。”
“那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刺激得你这样冲动吗?”
谢仪舟不想说。
这几日王惠卿带她见人,她表现得十分平淡,就连与堂姐谢启韵相处着也沉闷无趣,说不了几句话,因为她一心离开谢家。
与谁都不交心,这样离开的时候才能干干脆脆,不带任何牵挂。
她也真的不愿意入宫找饿死鬼。
那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就算伤势再古怪,集全天下之力,也一定有人能救得了他,轮不到她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来关心。
“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找麻烦。”
谢仪舟反复这样提醒自己。
让她改变主意的是申管家临走前的一句话。
他说:“小姐既回到了老爷、夫人膝下,就好生待着,他们才是你的父母,颍姑母那边自有人照顾,不用小姐担忧。”
颍姑母就是那个将谢仪舟抚养长大的守寡的旁支姑母。
谢仪舟最后一次见她是半年前,她离家出走前一天的晚上。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跟着父母远在京城,也曾疑惑为什么一家人里只有她被留在祖籍。
颖姑母、奶娘和下人都没给她答案。
倒是能直接问谢三夫妇,可他们数年才回一趟祖籍,面对父母,谢仪舟倍感生疏,问不出这种问题。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直到半年前谢长留突然回了祖籍,要接她入京。
那时候谢仪舟已经十六岁了,突然要与不熟悉的父母兄弟朝夕相处,她惊讶、彷徨,也有些期待、难为情,和对颍姑母的不舍。
思虑太重,她睡不着,去了庭院吹风,不经意听见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才知道自己的同胞弟弟病逝了,也知晓了自己这么多年被留在祖籍的原因。
那日谢长留忙于水贼的事不在府中,谢仪舟便去找颍姑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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