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童生的小女儿 第21章

　　本来村学有三个班，由一个省城来的王秀才教学，九月底，秀才辞了工，打算继续科考。

　　赵德花此时也领着八岁的赵睿被休归家，赵德海见堂妹没个收入，就问她愿不愿意教女孩读书。

　　“……德花跟族长同辈，比我们那位低一辈，本嫁给了省城的一读书人，无奈命运多舛……”赵芳元介绍了村学的由来，花费，又给俞有地大概说了一下女夫子赵德花的情况。

　　大家走到村子中央的晒谷场边，一个粗胖五十上下的男人迎了上来，笑道：“俞先生，失迎失迎！听大伯说你同意来，是我们赵家庄的荣幸。”

　　“族长客气！”俞有地抱拳行礼，赵德海赶忙还礼。

　　“这次重开学堂，多亏大伯多方张罗，女班报名的有一十五人，男班有一百三十人，男班学生权权由俞先生安排！”

　　赵德海带俞有地等人走进位于正中央的学堂大门边走边介绍。

　　大门进来是一个活动场，往里走，见两棵大柏树，再走就是正面六间并排的土砖房，上盖黑色的瓦片，四开门大木窗，高高的屋顶，大屋檐，三间房一个前门一个后门。

　　两边对立着四间略矮的厢房，其中右边第一间住着看门人老赵，里面一间给俞有地当住房放了一张床一套桌椅，靠窗放了一张取暖的火桌子。

　　对面的两间厢房，一间改作业，一间给俞有地当厨房，厕所在晒谷场边上，走路有几百步。

　　“后院是女学堂，有德花管理。本来前后两院是通的，但考虑到女学生各处不方便，就给用墙隔开了。”

　　说完正事，赵德海问起俞荷的名字，小丫头圆头圆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会说话，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小女俞荷，这是长女俞梅。有劳族长，今日我且备课了解学生书都读到哪里，明天正式授课。若村里老人有空闲，明日开课，欢迎大家来旁听。”

　　俞有地这话说到赵德海心里去了，他也想让村里的族老自己来听听课，免得他们叔侄的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

　　“好。那我就通知我们族人，愿意来的明天都来。”

　　送走赵德海，俞有地先去看了两间教室，一间桌子长凳不够一百多人用，还得分成两个班，要了解学生，也要了解家长们让孩子读书的目的，一时半会急不起来。

　　“俞荷，俞梅，走，阿爹先送你们去女学堂报名。”俞有地对一高一矮，穿得胖乎乎的女儿笑着说。

　　“走吧走吧！”俞荷迫不及待哒哒哒前面跑，俞梅有点怕生拘谨的紧跟在俞有地身边，俞老头安顿好三个孙子，也跟着来。

　　“阿爷，走，我们快走！”俞荷发现俞老头，跑着来要爷爷牵手。

　　转了半圈，到后门，俞荷探头探脑往两开的大门里看，听到正屋有读书声。

　　“赵先生，我是俞有地。我带俞荷俞梅来报名，这厢有礼了！”俞有地沉肃道。

　　半响，从正屋走出个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穿一身黑色长袍的年轻女子。

　　“俞先生有礼！”赵德花干脆还礼，看了一眼俞荷俞梅，道：“先让两个孩子试读几天。再看。”

　　“有劳您费心。”

　　“您客气。”

　　俞有地叫俞荷俞梅跟着赵德花进去。

　　目送两个女儿进了教室，俞有地和俞老头慢慢往回走。

　　村里得了信的人家，把自家要读书的男童都送了过来。

　　俞有地也没让大人走，报一个名，问一个大人让孩子读书的目的，有人谦虚说，学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好，有的人说学好了当个账房，也有人说学一两年去跑堂，去当学徒，等等。

　　俞有地把他们说的都记下来，这一个见面，就忙了一晌午，连饭都没顾上吃。

　　就他这态度，让本来抱着试试看的大人，放心许多。

　　“这两个人，看来还是真心实意想为村里做点事。”本来对族里花钱改学堂，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顽固，几个人坐在一起嘀咕。

　　“一个是赵芳元的亲戚，一个是赵德海的亲堂妹，说他们没有私心，我可不信。”赵

　　芳明和赵芳元家比了大半辈子，可不愿说好话。

　　“不着急，且走着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赵忠善笑着说。

第28章

　　俞荷跟着赵德花进了教室，因为只有十五个女学生，课桌和长凳宽裕，基本上两个学生之间空了一个座位，她们来的迟，座位在第三排，离讲台很近。

　　“我们学《三字经》，你们没书可以和旁边的赵来娣用一本。下来再买。”赵德花见两个小姑娘各背了一个空瘪的粗布包，淡淡的说。

　　俞荷举手声音洪亮的说，“夫子，我们有书。”啪，把书一下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赵德花微微皱眉，看了眼俞荷，再看了眼旁边的拘谨害怕写在脸上的俞梅。

　　“有书就好，课堂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说小话，有事举手和我说，不得擅自离开座位，出这个院子要和我打招呼。”

　　赵德花一脸的严肃，吓得前排正给俞荷做鬼脸的赵德芸急忙转了过去。

　　“是，夫子！”俞荷举手站起来说。

　　赵德花走向桌案坐下，翻开蓝色封皮线装本的《三字经》。

　　“跟我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俞荷翻开厚厚的封皮，小手指着书上的字，叫姐姐靠近一点，一个字一个字的跟读，繁体字她跟读一遍就能认识，书写就是个人用功的事。

　　就这本《三字经》上的字，她可以学半年，弄懂意思再半年，唉，古代读书科举真是太不容易，记着一本书，这么多的字能写到她手断。

　　“……識某文。”读到这里，赵德花停了下来，看看一脸懵懂茫然的女学生，一股深深地无力感自心中蔓延开来。

　　“大家打起精神，再跟我读一遍，再试着背诵，等你们背过，我再告诉你们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赵德花前面念，俞荷再次声音洪亮的跟读，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笔划，俞梅听着耳畔妹妹清脆的声音，渐渐的放开了，她其实学过《三字经》，也会背，就是字写的不好。

　　她七岁的时候阿爹用沙盘教写字，她自己写着写着就不耐烦，阿爹也没办法，让阿娘监督她，阿娘一天忙，她就开始偷懒。

　　“妹儿，你会写了？”下课休息，俞梅见俞荷一笔一划的练习，悄悄地问。

　　“不会。”俞荷理直气壮，道：“我在临摹，等我学会了，再纸上练习。阿爹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前排的赵德芸翻个白眼，质问：“小屁孩，你知道什么！还临摹，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是什么意思吗？就在这里不懂装懂，夫子要不是照顾你们，怎会又从头教，这些我都会背了。”

　　“你背个我听听。不背就是你说大话！”俞荷扑通站起来，脆生生道。

　　赵德芸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一直背到识某文，吐字清楚，满满自信。

　　“怎么样？”

　　“背的不错。”俞荷笑着说，“你敢跟我打赌吗？我明天也会背，我还会背第二段。不信，明天早上见！”

　　“哼。你背两段，我明天早上背三段。咱们击掌为誓！”赵德芸伸出小巴掌，“谁不会背，谁是小狗！”

　　“好！”俞荷小手掌轻轻贴上她的，自信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德芸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气的眼泪要掉不掉，转过头去。

　　赵来娣偷偷去找赵德花，把两人从背书到打赌的事说了一遍，低着头等赵德花发火去收拾赵德芸和俞荷。

　　“你去吧，你做的很好。”

　　“是，夫子！”赵来娣得意的挺直腰板，慢悠悠走进教室。

　　赵德花再进教室，就开始教第二段，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孩子明天背不背的出来！

　　俞荷睁着葡萄眼认真的跟读，赵德芸也打起精神，逐字逐句跟读。

　　自己读的时候，俞荷一边读一边写，一转眼早上的课业结束。

　　等赵德花一声散学令下，俞荷提着书包拉着姐姐往外面冲。

　　赵德芸气鼓鼓提着书篮小跑着，也没追上两人。

　　饿饿饿！

　　俞荷俞梅到前院的时候，阿爷抱着一个盛满米饭的瓦盆，阿爹二哥小哥正端菜拿碗，在阿爹的房间等她们。

　　“俞荷，俞梅，学的怎么样？”

　　“阿爷，饿死了，快，先给我一碗饭。”

　　几个人被俞荷的话惹笑了，成武赶忙舀了一碗米饭，递给她。

　　“有红烧鱼，鱼丸汤，你大姑父送来的猪头肉和肥肠，你爱吃的酸白菜，慢慢吃！”俞老头心疼坏了，连忙把鱼丸连汤给她舀了三个。

　　俞荷只顾着大口吞咽，她太饿了，读书太费脑子！

　　“晚上还有红烧肉。想吃啥？我回去让你奶奶给你们做。”

　　俞老头看儿子孙子都开始吃饭了，笑着把俞荷抱着坐在靠背椅上，让她也能夹到菜。

　　“爷，只要是阿奶做的饭，我都爱吃！”俞荷给自己夹一块子红烧鱼，边吃边小心的挑鱼刺，甜辣味儿真不错。

　　一家人吃过饭，俞有地带着成城和成武去他的教案室休息，俞老头看两个孙女在单人床上午睡，龙龙被赵芳元接到家里吃住，减轻了一个孩子的负担，见屋里宽敞，明天拉来两个大竹床摆上供孩子们休息。

　　龙龙也不能天天去他外公家吃饭，要不就让老大媳妇过来给孩子们做饭。

　　稍微休息了一下，俞有地来和俞老头说：“爹，晚上不用接，我带着他们走回去，锻炼锻炼身体，别一天到晚学傻了。”

　　“行。”几十年了，我看你也没傻啊！俞老头替孙子不值。但儿子发话了，他也得听。

　　俞老头等俞荷俞梅睡醒，看着她们进了女学堂，才架着牛车慢悠悠回去。

　　俞有粮和唐大丫一边堆肥，一边说话。

　　“他爹，这成武读书，成义也读，七个孩子都读家里花销一下就大了。”要是没钱了，会不会耽误成义。

　　“爹娘有主意呢！”说是说，俞有粮也担心。

　　俞有钱在不远处磨洋工，赵娟陪着他说话。

　　“不出摊，我浑身哪哪都难受。也不知道龙龙吃不吃的惯岳父家的饭菜？”

　　“那明天让龙龙在自己吃。我爹在家可不会进厨房一步，阿娘做的饭好吃，让他也跟大伯俞荷们一起吃。”

　　俞有钱老远就看到自家牛车回来了，忙问道：“阿爹，你怎么回来了？”

　　“你大哥说，晚上不用接，他们自己走路回来。俞荷饿坏了，你没见，她抢着吃饭。”

　　“爹，俞荷她们都念什么？”赵娟好奇的问。

　　“早上学《三字经》，下午学茶艺女工。”俞老头笑着说。

　　“龙龙跟你大哥学，晚上回来你们在问他。我也不知道。”大儿子一身棉袍，严肃刻板着脸，大个儿，站在那里像那么一回事。

　　三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俞有粮和唐大丫见俞老头从头到尾心情不错，就把担忧抛在脑后了。

　　下午申时散学，俞有地整理好书，俞荷把书包放在他宿舍。

　　目送学生一哄而散，俞有地喊上儿子女儿两个侄儿散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