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35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辛湄无暇顾及他,扔下一句“自去玩吧,一会儿我再来找你”后,径自离开。

  江落梅独自伫立在枇杷树下,良久,转身走下长廊。

  今日来范府贺寿的都是永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世家勋贵,要么便是朝廷要员,单只一个前厅当然是不够装的,书斋、角院、阁楼、游廊……各处都有宾客们的身影。江落梅刚走到角院墙外,便听得里头传来谈话声,依稀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猛然回神,收住步伐。

  “什么?他竟然当真跟着长公主来了范府,还在书斋会见了范大人?”

  “明之亲眼瞧见的,岂能有假?刚才,长公主又带他去拜见了老夫人,献的寿礼是一幅《狸猫扑蝶图》,哄得老夫人欢天喜地,那叫一个高兴哟!”

  “啧啧,这男人生得好看也是大有福气啊,看看咱们的探花郎,靠着一副皮囊上位,不过短短数月,便已是前程无量的江员外,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平步青云,封侯拜相喽!”

  “分明满腹经纶,偏要以色侍人,走那遗臭万年的路子。所谓‘色衰爱弛’,也不知这位江美人的姿色能持续多久,等不等得到封侯拜相的那一天呢!”

  白墙那头一阵哄笑。

  江落梅僵在月洞门外,周身似被冷水泼过,湿淋淋一片。他底下头颅,盯着石砖上的影子,良久后,转身离开。

  甫一抬头,却见面前站着两个人,皆是

  武官装束,打头的男人拥有与他相差无几的五官,然而气质与他截然不同,光是相对,他便已感觉到一股肃杀气息迎面袭来,犹似短兵相接。

  风吹影动,四下阒然。

  江落梅收拢藏在广袖内的手。

  孔屏摸着鼻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轻笑道:“江相公,都是些闲言碎语,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角院内的谈话,他们已听得差不多了。难得参加个寿宴,竟被同僚在背后如此诋毁,这探花郎当得也真是可怜。

  更可怜的是,还叫他们撞见了。

  江落梅眼波轻颤,旋即压低睫羽,平声道:“他们没有说错,我的确是靠侍奉长公主上位的。”

  孔屏咧在唇边的笑微僵,心头猛然一跳,什么叫“侍奉长公主”?他私下跟辛湄当真是外面传的那种关系?

  孔屏神情骤然一变,转头去看谢不渝,但见他漠着张脸,无甚波动,瞧不出是什么情绪,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有些不耐烦,因为他蹙了下眉,旋即身形一动,准备走了。

  两人越过江落梅,擦肩刹那,江落梅倏地出声:“谢将军,请留步。”

  孔屏咬牙,回目瞪视:“怎么,江相公还要跟我二哥请教如何侍奉长公主吗?”

  江落梅目光越过他,直直落在谢不渝身上:“是有些事情,想向谢将军请教。”

  谢不渝这才回头,轩眉底下是双凌冽的黑眸,看过来时,目空一切,近乎睥睨。

  江落梅暗暗吸一口气,与他相视,没有闪躲。

  谢不渝眼神微变,走回来,步上松树后的长廊。

  长廊尽头是一面白墙,开着扇形小窗,谢不渝收住脚步,看向窗外垂柳掩映的水榭,听得江落梅道:“谢将军与殿下的事,我都知道。”

  谢不渝眉峰微挑,越发不懂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江落梅接着道:“我与殿下的事,想必谢将军也是清楚的。”

  谢不渝更感莫名,听得“我与殿下的事”这样的字眼,再一想先前他说的那句“侍奉长公主”,窝在心头的火气更往上蹿。他忍住发飙的念头,失笑:“惭愧,我不清楚。”

  “我是为谋取前程才向殿下毛遂自荐,与殿下清清白白,从无任何逾矩之事。这样说,谢将军清楚了吗?”江落梅看过来,坚毅的眼神中有种别样的深情况味,谢不渝看得刺眼,道:“江相公把我留下来,就为了说这些吗?”

  “难道不是谢将军在意这些吗?”

  谢不渝眼神蓦地一变。

  “殿下对你一往情深,多年来心坚如磐,你若真的怜爱她,为何要因为她与萧侍郎做过夫妻耿耿于怀?你若心存芥蒂,不能接受如今的她,又为何不从一开始就推诚相待,拒她千里,非要在一起后又弃她如敝履,令她吞声忍泪,肝肠寸断?”

  谢不渝目色微骇,意外于他竟然对他与辛湄的感情了解得如此详实,更气愤于他自以为是的说教。

  他那天究竟为什么生气,因为什么而介怀,辛湄都没弄清楚,他凭什么来这里说三道四,颠倒黑白?

  再者,被弃如敝履的那个人哪里是辛湄?分明是他!

  “原来江相公是来兴师问罪的。”谢不渝怒极反笑,唇角勾起一分讥诮,“她叫你来的吗?”

  “不是。”

  “那你来这儿聒噪什么?”谢不渝眉宇一压,眼神陡然狠厉。

  江落梅不禁屏息,用力攥一攥拳,坚定道:“我只是想说,殿下丹心碧血,琨玉秋霜,谢将军若不珍惜,自然有人愿意待她如珍宝。”

  “哦,谁?”谢不渝歪头,“你吗?”

  “对。”

  谢不渝扬唇一笑,眼底戾气激涌:“行啊,那祝你们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江落梅愕然。

  谢不渝冷然敛眸,转身离开,压在胸腔的怒火已濒临极限,他大步走在长廊上,却听得江落梅在后方道:“好,届时大婚,还望谢将军赏分薄面,来喝一杯我与殿下的喜酒!”

  犹似被万箭穿心,谢不渝身形猛然定住,眼底腾起滔天妒火,他也不记得究竟是怎样走回去的,反应过来时,江落梅整个人已被他拽到眼皮前。咫尺间,两张酷似的脸相对,一双眼中闪过震愕,一双眼中杀气腾腾。

  “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谢不渝攥紧江落梅的衣襟,发白的指节喀嚓作响,阴狠的声音从齿缝挤出。

  江落梅几乎不能呼吸,抓住他青筋突暴的手臂,被那贲张的力量所慑,他清楚地从谢不渝凝霜一样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你以为,你是凭什么能入她的眼?!”

  江落梅神思一震,被这句质问诛心,他嘴唇苍白,无力道:“我知道……但我不介意。”

  是因为像他又如何?是做了他的替代品又如何?

  江落梅含泪:“只要她愿意看见我,我……不介意。”

  谢不渝眉心深蹙,江落梅试图挣开他,皆是徒劳,他个头比他稍低些许,这厢被他拽到跟前,几乎难以站稳,他艰难挣扎,湿润目光倏地一动,唤道:“殿下……”

  谢不渝回头看去,辛湄已匆匆跑过来,抓着他的手臂甩开,怒斥道:“你做什么?!”

第34章

  “我想娶你,我想与你做夫……

  谢不渝被她推开,仓促间竟有些站不稳,他瞪大双目看过去,只见辛湄满心满眼装着江落梅,扶着他上下端详,百般关切:“江郎,你没事吧?”

  她竟然……叫他“江郎”?

  江落梅缓缓抬头,右手捂在被抓皱的衣襟上,眼圈潮红,神态楚楚:“我……没事。”

  辛湄皱眉更甚,愤然看向谢不渝,眼神闪过责备。

  谢不渝一震,几乎以为看错,待分辨出那的确是对他的怨怼,他整颗心猛然发抖,额头上暴起青筋。

  “我们走。”

  辛湄不知谢不渝究竟为何在这里与江落梅动手,但她知道江落梅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胜算,越是纠缠,越容易导致事态恶化,一发不可收拾。她心神烦乱,当下拉起江落梅,便欲把人带走,手臂猛地被一股力量钳住,直攥得她生疼!

  辛湄愕然回头,对上谢不渝阴鸷的眼!

  “谢不渝,你……”

  辛湄话没说完,被谢不渝狠拽着走下长廊。

  “殿下?!”

  江落梅大惊,发足去追,廊柱后闪出来一人,挡在他跟前,嗤笑:“江相公,人家小两口的事,咱们这些外人就别掺和了吧?”

  江落梅怔住,呆看着孔屏,满耳回响着“人家小两口”、“咱们这些外人”……心若滴血,寸寸刀割。

  *

  长廊上,飞闪过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谢不渝阔步在前,周身散发凛冽戾气,吓得经过的丫鬟、小厮、宾客惊惶失色,纷纷闪避。

  辛湄被他拽在身后,跑起来都快跟不上他,被众人目睹全程,更气不打一处来:“谢不渝,你放开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嘭”一声,谢不渝推开一间客房的门,拽起辛湄扔进去,反手关上房门。

  又是“嘭”一声响,辛湄心头剧震,抬头看见谢不渝阴沉沉、冷森森的脸庞,更是一愕,背脊紧接着蹿上一股寒意,毛发悚然。

  他这个表情,简直是要吃人。

  “你什么意思?”谢不渝开口,声音犹似从刀口上磨过。

  辛湄被他吓着了,握着生疼的小臂,怯声道:“什么……什么意思?”

  谢不渝眼中戾色半分不减,字字沉痛,近乎切齿:“我问你,你现在,什么意思?”

  辛湄凛然,想起在景德寺跟他说了了断的话,又想起刚才对江落梅的关切与袒护,自知是惹恼了他。可是她为何要这样?若非是被他嫌弃,受人诟病,她何必悲愤交集说出那些狠话?

  本来就注定是要散伙的,既然他都这样介怀了,她又何必苦苦纠缠?

  “我不是说了,”辛湄双眸发潮,狠心道,“我……后悔了。”

  谢不渝目眦欲裂,含着无限的悲恨与

  讥讽,森然一笑:“就因为我不让你碰,是吗?”

  辛湄一怔。

  谢不渝猛地欺来,钳住她下颔,握住她后脑勺,嘴唇覆压下来,咬过她唇瓣与舌尖。辛湄被他撞在墙上,惊恐地挣扎,手腕被他一把擒住,径直向下。

  辛湄被他吻得头昏脑涨,待得回神,指尖底下已是坚硬。她猛然憬悟,手欲躲开,反被谢不渝按得更紧,他滚烫的嘴唇跟着压到耳边,热气喷薄,嗓音含恨:“你不是想碰,怎么,又后悔了?”

  辛湄心若雷动,那天在故人来雅间,他们耳鬓厮磨,情到浓时,他死活不许她碰他……这是他们矛盾的起源。

  她以为,他的抗拒是因为他嫌弃她。

  “不是,我……”

  辛湄的声音被谢不渝吞入唇中,他的吻来得霸道而狂热,侵占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辛湄被迫仰高头颅,春色满颊,喘息间,手又被他按回去,这一次,肌肤相贴,已无任何阻隔……

  瞳仁骤然震颤,辛湄讶声惊呼,指尖底下犹似火山,裹着不断积蓄的岩浆,涌动在她掌心里,随时可能喷发。

  *

  日影偏斜,金灿灿的阳光被海棠纹的窗棂一筛,飞溅在槅扇旁的纱帘上。帘后气氛旖旎,人影浮动,投映在地砖上的痕迹似鸳鸯交颈。

  辛湄背靠墙壁,扭开脸,咬唇忍声,双手被男人扣着,不断地动。

  房外间或有人走过,宾客的说笑声传进耳里,每来一次,男人的劲头就明显高涨一分,来回冲锋,不知餍足。

  失神间,披在臂弯间的黄罗帔帛突然被他扯走,包裹在她双手上。辛湄一怔,谢不渝俯身靠下来,埋头在她肩后,攥紧她双手,发出一声闷哼。

  辛湄掌心微抖,片刻后,一切消停下来,谢不渝放开她,拿起帔帛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辛湄喘出一口气,呆看着地上被他弄脏的帔帛,羞愤欲死:“你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