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81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辛湄爬起来,偏巧不巧,对上“英王”用以确认她安危的眼神,已然无暇顾及旁余,肃然道:“先别管我!吟风,上高台!”

  “是!”

  戚吟风一刀格开金吾卫,辨析战局,找准机会后,冲上正中央的汉白玉高台。

  辛桓先前按下机关机括时,并不知触发的暗箭乃是朝辛湄射去,刚平复心神,忽见戚吟风飞身奔上高台,心知不妙,喝道:“拿住他!”

  周靖之眼神一锐,因相距较远,阻拦不及,夺来一名金吾卫的佩刀发力掷去。

  戚吟风屈膝蹲在高台中央,伸手一按,楼内“轰”一声,突然震动旋转,那一把杀气凛凛的刀几乎是贴着他往左一歪的脑侧飞过。

  众人大震,伴随九根蟠龙金柱内地板的移动,金吾卫猝不及防,站立不稳,英王趁势突围,杀向龙椅上的辛桓。

  “快护驾!”

  辛桓眼看英王杀来,瞳仁收缩,下意识去按左侧扶手的龙眼机括,但听“嗖嗖”两声,一双冷箭从东侧蟠龙金柱龙眼内/射出!

  “王爷闪开!”戚吟风大喝。

  英王耳根一动,辨出破空之音,飞快闪开,那一双冷箭从他身侧掠过,“噗噗”两声,射中在辛桓胸膛上!

  “陛下!”周靖之惨声痛呼。

  英王发足奔上龙椅,横刀压在辛桓脖颈上,一双锐目注视众人,突然开口:“狗贼在我手上,统统住手,否则,我即刻抹了他!”

  众人神魂剧震,呆呆看着这一幕,犹自惶然。

  辛湄更是目定口呆——这人的声音不是谢不渝!

  那,谢不渝呢?!

第76章

  “狼子野心,何言痴情。”……

  是夜,永安城外。

  一人一骑从行宫方向疾驰而来,手扬传令旌旗,身着金吾卫甲胄,及至城楼底下,放声大喊:“英王联合文睿长公主在行宫造反,速速通传太后,派兵援救陛下!”

  听闻圣上涉险,守城将领不敢耽误,飞速派人送他赶往皇城传信。不足一刻钟,英王、文睿长公主造反,在行宫与圣上对峙一事从宣德门传入皇城,飞进太坤宫。

  太后没有入睡,坐在燃有三炷香的佛龛前,想是心有灵犀,她心口骤然一缩,指腹犹被刀刮,一串紫檀木佛珠“哗啦啦”砸落满地。

  “嘭”一声,殿门随之被人推开,宫女珊瑚仓皇入内,道:“太后,大事不好!英王与文睿长公主造反,周大统领派人前来传信,说是陛下危在旦夕,恳请您调兵支援!”

  太后面庞惨白,咬住发抖的嘴唇,道:“陛下驾幸行宫,有八千金吾卫相护,英王与文睿长公主不过有百余亲卫随行,如何会使陛下危在旦夕?!”

  珊瑚被问住,传信那名金吾卫跪进来,带着哭腔道:“太后有所不知,文睿长公主阴险狡诈,利用修建攀月楼一事在阁楼内设下机关陷阱,又暗中命令三万镇南军埋伏在行宫郊外,陛下被困于阁楼,数千金吾卫则遭镇南军夜袭围杀,行宫内委实险情如火!太后再不派兵支援,陛下怕是……凶多吉少啊!”

  太后怒目看去,但见这一人甲胄上溅着血污,满面惶急,似是从行宫战局内突围而来,内心一时疑信交锋,便在最后一分理智残喘之际,殿外又有内侍赶来传话:“启禀太后,宫外又有金吾卫来报,称是陛下在行宫涉险,十万火急,盼您调兵援救!”

  太后脑颅訇鸣,一颗心訇然碎成渣滓,颤声道:“虎……虎符!”

  珊瑚赶紧奔去寝殿内,取来调兵的虎符。

  太后狠狠捏在手里,凤目含恨,交予传旨内侍:“传哀家懿旨,命中书令林彦和调出一万精兵赶往行宫,务必救出陛下,诛杀反贼!”

  “是!”

  内侍领着金吾卫发足离开,太后目眦尽裂,盯着散落一地的紫檀木佛珠,森然道:“传召范慈云!”

  *

  亥时三刻,肃穆庄严的皇城内涌起阵阵声响,一队队金吾卫被召集在宣德门外,沿着御道直奔城郊。

  陋巷内,潜伏在暗处的人影无声闪过,待震荡在夜色里的蹄声彻底走远后,那人循着陋巷东拐西绕,走进一行头戴兜鍪,身披铁甲的队伍中,低声传话。

  孔屏听罢,虎目一眯,走向队伍当首之人,道:“二哥,金吾卫出城了。”

  月色如银,照出谢不渝凌厉脸庞,兜鍪底下的双目平静锐亮:“多少人?”

  “快马出城,前后一盏茶的工夫,估计是一万骑兵。”孔屏推测。

  辛桓今日离开永安城,带走八千精骑,留下一万二千名金吾卫守备皇城,这一万人走后,城内便仅剩二千人了。

  谢不渝下令:“动。”

  *

  宣德门城楼上,一名金吾卫目送赶往城郊救驾的禁军消失在视野尽头,揣在怀里的心跟着残留的回响上下震动,道:“夏校尉,文睿长公主足有三万镇南军杀入行宫,林大人就率领这一万弟兄们赶过去,能有胜算吗?”

  夏桐一身甲胄,按刀立在城楼上,话声被风吹入他耳里:“当然没有。”

  那金吾卫一震,舌头哆嗦:“那……那他们岂不是……”

  “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夏桐补充他不敢往下说的话,俊眼瞥过来,竟有几分冷峭笑意。

  那金吾卫皱眉:“夏校尉,此事关乎圣上安危,大夏国祚,还请慎言!”

  夏桐一哂:“若是真龙天子,我自当负弩前驱,鞠躬尽瘁。可是,区区一个后妃与外男生下的野种,凭什么也要我夏桐敬而重之?”

  那金吾卫悚然失色,嘴唇几次张开,次次失声。

  “知道英王与文睿长公主为何要造反吗?”夏桐幽幽问道。

  那金吾卫自然摇头。

  “因为如今坐在那龙椅上的人,压根就不是先帝之子。”夏桐便拍拍他被风吹得发麻的脸,“明白了?”

  便在那金吾卫震惊之时,城楼底下又有蹄声传来,一队声势如雷的骑兵从御道那头疾奔至城楼底下,被火光照亮的旌旗上赫然飘着一颗“朔”字。

  “朔……朔风军?!”

  眼见此景,守备在城楼上的一众金吾卫皆是震愕。

  夏桐厉声:“今上假冒龙嗣,篡位窃国,英王为匡扶我大夏江山,特命朔风军主帅入城诛佞贼,正乾坤!速开城门!”

  不久后,巍然城门“轰”一声缓缓打开,夏桐率领众人走下城楼,列阵相迎。谢不渝策马上前,向夏桐颔首致意。

  “左监门校尉夏桐携四百金吾卫拜见英王义师,愿随谢大将军诛杀贼佞,共襄盛举!”夏桐抱拳表态。

  “夏校尉高义,待来日真龙登基,必有重赏!”谢不渝声若洪钟,鼓舞人心后,侧首吩咐,“三弟,率人前往金銮殿,夺玉玺。”

  “是!”

  孔屏领命,率领一支队伍率先而去。

  谢不渝注视深深甬道,手往腰侧一放,拔出凛凛宝剑:“玉徽,随我杀入太坤宫,缉拿佞贼!”

  *

  子时,偌大的皇城再一次被动荡惊醒,内侍、宫女奔忙在各座殿宇内,仓皇的叫喊声、哭泣声,以及从各座城门方向传来的马蹄声、厮杀声浪涛一样,一阵阵狂卷而来。

  孔屏率领一支朔风军杀入金銮殿,待走过金水桥时,惊见四下横尸遍野,丹墀四处倒着被砍杀过的金吾卫,鲜血沿着丹陛石上的浮雕纹路汩汩流淌,令人触目惊心。

  “校尉,这……有人来过?!”一名朔风军讶然出声。

  孔屏心头一凛,暗呼“不妙”,拔腿冲上丹墀,待得入殿,但见四处空空荡荡,煌煌烛火映照着一座被洗劫过的大殿,处处残留血污。

  “快搜玉玺!”孔屏下令。

  今夜,他们缺席行宫攀月楼揭彩仪式,假借一出“调虎离山”支开金吾卫主力,目的便是杀入皇城,夺走玉玺。

  诛杀辛桓固然重要,但若没有玉玺在手,杀再做贼佞也是枉然。

  传国玉玺,才是决胜王者的关键。

  众人不敢耽误,分成几头在大殿内搜寻,孔屏奔上龙椅,在御案前后反复搜查,始终一无所获。

  便在这时,忽见一人从右侧门缓步走来,手里托着一物,慢悠悠道:“孔校尉是在找这个吗?”

  孔屏抬目看去,对上一双熟悉亮眼,心猛然振至喉间。

  *

  话分两头,却说皇城内风起云涌之时,城郊行宫内亦是波云诡谲,险象丛生。

  辛桓中箭以后,被英王以刀钳住咽喉,气息奄奄,命悬一线。周靖之看得心惊肉跳,双手紧紧握着佩刀,犹豫要不要缴械投降。

  辛湄凛然道:“周大统领,本宫知晓你是个赤胆忠心之人,如今所虑,乃是天子安危。但你可否想过,倘若你今日誓死效忠之人根本不是什么真龙天子,而是太后与外男勾结以后生下的孽种,假冒龙嗣苟活宫内,欺世惑众,夺权窃国,不知……你今日这颗拳拳之心,究竟是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忠臣丹心,又或是遗臭万年的狼子野心呢?”

  周靖之一瞬瞠目:“休要胡言!”

  “胡言?”辛湄冷声失笑,“两年前,是本宫亲手将这人送上了皇位,若非是发现了他的罪行,你以为,本宫想反?英王想反?”

  周靖之惊疑交错,骇然看向被挟持在龙椅上的辛桓。

  辛桓僵坐龙椅,忽然悲声失笑,唇角渗下血迹:“阿姐……原来如此……恨我。”

  辛湄听见身后传来他虚弱的嘲笑声,没有回头。

  辛桓笑声更悲更恨,因胸腔震动,刺入内脏的箭镞更深,他呕出一口血,泪水模糊视线。

  全恭跪在一侧,哀恸大喊:“陛下,保住性命要紧,莫要再说话了!”

  辛桓只是笑,满嘴淋漓鲜血:“无妨,阿姐,不会放过我了。”

  他突然摒弃尊称,不再以“朕”自称,众人齐刷刷注视过来,唯有辛湄一人背对他而立,冷漠如冰。

  辛桓噙泪:“假冒龙嗣,夺权称帝,实乃罪大恶极。但阿姐可知,这窃国之罪,我为何……非背不可?”

  辛湄漠然不应。

  辛桓极力平复气息,从一片朦胧里望向她,目眦通红,笑容凄切:“因为,五年前,母后对我说,唯有坐上这个位置,我……才可以坐拥一切,拥有……你。”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目光充斥异样,辗转于辛桓、辛湄二人之间。

  辛湄回望过来,眼底满是鄙夷,反诘:“你配吗?”

  辛桓一怔。

  辛湄走过来,每一步,皆踩在过往的一处伤痕上:“一年前,你授意梁文钦与我相斗,默许他几次三番设计害我;三年前,你逼迫我铲除驸马,让我背负‘毒杀亲夫’的骂名,成为天下人心里心狠手辣的毒妇;六年前,你以所谓金书铁券诱我为饵,让我背弃六郎,嫁入萧家,为你杀政敌,铺前程;十九年前——”

  辛湄登上龙椅台基,垂目逼视,眸光彻寒:“你鸠占鹊巢,锦衣玉食,而我身陷冷宫,受尽凌辱——拥有我?你——配吗?”

  辛桓瞳仁剧颤,刹那间,无数恩怨裂成彼此之间永难逾越的天堑,他呆呆坐在这一把摇摇欲坠的龙椅上,听得清楚每一寸山石崩裂的声音。

  “殿下,十九年前,陛下不过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如何能害你身陷冷宫,受尽凌辱……当年恶行,实乃太后糊涂,冤有头,债有主,您就算要怪,也不能全怪在陛下头上!这两年来,陛下待您千依百顺,无有不应,发誓要让您做大夏最尊贵的女人,为的就是尽量偿清太后当年的罪过!您再恨,也请看在陛下幼年无知,诚心待您的份上,饶他一命罢!”全恭趴在一

  旁,涕泗交流,竭力为辛桓求情。

  辛湄目光流泻下来,寒意凝结,一分不散。

  辛桓自知无路可走,万念皆灰,苍白的脸似一张慢慢被烧成灰烬的纸:“母后骗了我,杀上皇位,我……也不能得偿所愿。唯有一样,她……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