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热气袅袅的浴间,萧照懒散靠在浴池池壁,回想起今夜点点滴滴,尤其是林苒故作娇柔的模样,又一次笑了。
画舫里那个陪她回侯府省亲的想法重新浮现脑海,萧照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吩咐陈安去安排。
沐浴过后从浴间出来,萧照坐在窗下随意翻看起来一本书册子。
看得几页,林苒也从浴间出来了。
她换上一身宽松的寝衣,热气熏得脸颊红扑扑的,满头青丝松松挽在脑后,今夜在小摊上买的木簪子这会儿已经派上用场,被拿来绾发。
果然是……太素了些。
萧照暗暗思忖,将书册子合上搁在榻桌上,站起身道:“安置罢。”
未几时,春鸢和宜雪领着宫人行礼告退。
萧照照旧取走软枕要去别处休息,却被林苒扯住衣袖。
“难道等天寒地冻,殿下也要继续睡那张罗汉床么?”萧照一回头,林苒便开了口,同时松手放过他的衣袖抬眼看他,微笑,“殿下是君子,妾身相信殿下。”
尽管林苒话语中并无调笑之意,但萧照难免记起当初是林苒要同他分床而眠的,连软枕亦是亲手塞给他。
彼时林苒是怎么说的……
他记得林苒那会儿对他说,“也不好占殿下的便宜,叫殿下为难”。
“太子妃莫非想要占孤的便宜?”萧照也笑。
他收紧手指,攥住掌中软枕,不让林苒趁机将它抽走。
林苒理所当然应:“是啊,殿下害怕?”
萧照眉眼不动,丝毫没有被激将的意思,反而点一点头:“太子妃聪慧,孤着实有些怕。”
林苒发现太子殿下的脸皮似比往日略厚两分。
只是更清楚在这份不领情之下,是太子认定她本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殿下先前在外人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林苒轻叹一气,松开扯住软枕的手指,却冲萧照嫣然而笑,“但妾身今日当真十分高兴,亦明白自己往日狭隘,只是殿下大度,不同妾身计较。故而妾身痛定思痛,终于幡然醒悟……”
萧照挑眉:“醒悟什么?”
林苒踮一踮脚,倾身凑至近前,近得两个人呼吸交缠,叫萧照胸腔里的一颗心跟着跳了跳。
“太子殿下其实也挺喜欢妾身罢?”
萧照听见林苒对他说。
也……挺喜欢?
突如其来的话让萧照一噎,心又突突跳两下,便听她自顾自继续道:“如此让妾身占点儿便宜也无妨?”
萧照:“……”
“你一个小娘子,怎可如此……”他无奈吐出几个字。
林苒但笑:“怎可如此什么?”她眨一眨眼睛,眼底满是狡黠,语言之间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殿下待妾身好,妾身自然也喜欢殿下,夫妻之间有何不可?”
萧照:“……”
他知道林苒在胡闹,同样知道林苒是想告诉他不必再睡那张罗汉床。
虽然天气渐冷,多有不便,但分床而眠于他们是最好的——明明知道这样的道理,明明只要一句“不喜欢”拒绝她便足矣,可是那样几个字偏偏说不出口。
一刻间心思几经变幻,直至萧照看着林苒,倏然一笑。
“孤与太子妃,无不可。”
七夕当夜,林苒同萧照这对新婚夫妻又一次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如同大婚之夜那般,萧照依旧躺在外侧。
两个人仰面平躺,一床绣龙凤呈祥纹样的锦被平平整整盖在他们的身上。
无法忽视咫尺距离的小娘子,他如当初迟迟无法入眠,而林苒也似一如当初径自沉沉睡去。
帐幔下的一方小天地针落可闻。
双眼紧闭许久仍浑无睡意的萧照重新睁开眼。
他看一看头顶帐幔上的花纹又偏头看林苒,太子妃酣眠时的恬静面容与往日无异,买巧果时,他竟还担心过她要积食难受。萧照暗叹,收回视线闭上眼,反倒不觉回想起他们大婚之夜的事情。
想起林苒生恼跑去前院找他,想起他背林苒回承鸾殿。
想起那天夜里吹拂过脸颊的凉风,想起那天夜里鼻尖嗅到的花香,也想起那天夜里闪烁的繁星。
萧照想着这些,困意逐渐袭来。
然而正当他将睡未睡之时,蓦地被踹了一脚。
猛然惊醒,反应过来这一踹来自林苒,再看她熟睡的模样,萧照无奈,心弦却也放松下来。过得半晌发现刚酝酿出的睡意被踹没了,他转过脸,抬起手臂横档在额前,终究轻笑出声。
对于林苒而言,既然出宫玩得尽兴,夜里合该是好眠。
醒来不见太子亦习以为常。
只是方才用罢早膳,陈公公便过来承鸾殿同样出乎林苒的意料。
“陈公公免礼。”她看一看陈安,语气平静询问,“陈公公一早过来,可是太子有吩咐?”
“回太子妃的话,殿下命奴才来给太子妃送些东西。”
陈安躬身回答道。
送东西?林苒心生疑惑,便见陈安击掌两次示意,随之手中皆端着黑漆木质托盘的小宫人们自殿外鱼贯而入。定睛细看,在那些黑漆木质托盘上摆放着的无不是异常华贵的首饰头面。
“太子殿下说,太子妃喜欢哪一样便留下。”
“若都喜欢,尽可留下。若都不喜欢,再去库房挑新的也成。”
陈安将太子的话尽数转达。
林苒听罢倒有些领会萧照此举因由——大抵与昨日他们买簪子之事有关。
她缓步走上前,仔细打量黑漆木质托盘里面镶金嵌宝的簪子首饰。宫里的东西向来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耀眼,太子命陈公公送来的这些也不例外。
林苒在其中瞧见一支鸳鸯海棠纹白玉簪。
昨夜沐浴过后她用来绾发的便是一支雕刻着鸳鸯的海棠花木簪。
“殿下厚爱,我自却之不恭。”林苒弯唇,偏头对陈安说,“陈公公,这些我全都喜欢。”
陈安会意应“是”,命宫人将簪子首饰悉数留下,而后便行礼告退。
林苒将那支鸳鸯海棠纹白玉簪留下,另外又挑拣几支金钗步摇,余下的只让春鸢和宜雪收进小库房。随后吩咐宜雪说:“一会儿再备些糕点,前两日太子让人送来的柿子和橘子味道也不错,都备着。”
“是。”宜雪福身应下才笑问,“太子妃有客人吗?”
林苒轻唔一声,却道:“应该吧。”
昨日在宫外遇到奚鹤鸣,奚鹤鸣又是皇后娘娘给萧婵相看的驸马人选,她猜王溪月会过来寻她。
毕竟这是个打听有关奚鹤鸣消息的机会。
宜雪见林苒心中自有主意,没有追问,自和春鸢一道忙碌起来。前一夜太子携太子妃出宫游玩,今日一早又命陈公公送来许多金玉首饰,在她们眼里这无疑意味着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感情和睦。她们替林苒高兴,只盼着越来越好。
而如同林苒猜测的那样——
迟一些果真有小宫女从外面进来禀报:“太子妃殿下,乐安县主来了。”
林苒但笑,收起手里的话本:“快请进来。”
“乐安见过皇表嫂,皇表嫂万福。”
王溪月被宫人引着入得殿内,一见林苒便笑嘻嘻上前行礼请安。
林苒与她免礼,又说:“快坐吧。”随即命宫人奉茶。
不多时,宜雪领着小宫人奉上茶水并几样提前备下的糕点与新鲜果品,知她们大抵有正经事,很快示意殿内的小宫人退下,宜雪和春鸢留在外间听候吩咐。
“阿月来寻我可是有事?”留下她们两个人在后,林苒一面招呼王溪月喝茶吃点心一面问。
王溪月始终笑嘻嘻的也不藏事:“想同皇表嫂打听忠勇伯府的奚公子。”
林苒看她,她不紧不慢解释:“皇表嫂应当晓得了罢?姑母正为阿婵姐姐相看驸马,这忠勇
伯府的奚公子也是其中一个。到底是一桩大事,我也替阿婵姐姐挂心,故而想打听打听这奚公子为人到底如何,可配得上我阿婵姐姐。”
王溪月说得正经,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看林苒。
“皇表嫂若对这位奚公子有所了解,可否悄悄说与我听一听?”
“我在边关时确曾与奚校尉有过些许往来,但你问我对他了解多不多,我却不敢托大。”林苒沉吟中道,“不过以我所知,奚校尉在军营里表现不错,军中生活多辛苦,他虽是忠勇伯府的公子哥儿,但能吃这份苦,可见心性,这样的人多半会是个有前途的。”
王溪月笑:“看来皇表嫂对这位奚公子的评价不错?”
“我同奚校尉关系尔尔,怎敢评断他为人?”林苒摇摇头,只说,“有母后和太子殿下瞧着,想来日后无论相中谁做永宁的驸马都不会差了去。”
王溪月听言,托腮轻叹:“是呀,有姑母和太子表哥在,不会让阿婵姐姐受委屈的。”
林苒看她:“做什么叹气?这不是好事么?”
“只是想到阿婵姐姐快要尚驸马成家,有些惆怅,皇表嫂……”王溪月迟疑了下,轻声问出口,“我如今想到将来要嫁做人妇便觉得害怕,为何会这般?”
“嫁给中意之人也会害怕吗?”
王溪月皱眉,“我以为……我一直以为我会很期待。”
小娘子初尝情之一字滋味,心中惴惴,林苒倒不觉得十分稀奇。
但她想一想问:“阿月昨日同徐大人玩得不甚开心?”
王溪月当下微怔,没有反应过来。
林苒便确认她昨天夜里和徐明盛之间并无不快,继续问:“那是母后提了也要定下你的婚事?”
“没有……”王溪月似回过神,听罢反而撅了下嘴巴,闷闷不乐道,“姑母说我还小,无须太着急此事,可我明年也要及笄了,如何会还小呢?”她越说声音越低,仿佛自言自语又嘀咕一句,“难道姑母不认同我和徐大人……”
林苒听清楚王溪月的话,心下不免疑惑。
皇后娘娘不同意他们的事情么?可瞧着也没有限制两个人来往?
“阿月说什么?”林苒掩下疑问,佯作自己不曾听清。
王溪月回过神,连忙摆手笑笑:“没什么,本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思虑太多了。”
林苒只说:“多琢磨琢磨倒也不是坏事,将这些事情想得明白些总归好过稀里糊涂。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往后说不定又变了想法。至于阿婵的婚事,到底要她自己喜欢才是最好,奚家公子再好,若是阿婵不喜欢,恐也白费。”
“皇表嫂说得在理!”王溪月忙不迭点头,“阿婵姐姐喜欢才是最好。”她似乎多少想明白,没有继续聊这些,同林苒一起喝茶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