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高振撩了下眼皮,笑了笑:“陛下口谕,谁也不见。”
随即将沈云蕊扶至龙椅旁边站定,复慢悠悠与众人道,“沈妃娘娘腹中不是有个马上出生的小皇子吗?”
“高公公慎言!”
那大臣被高振的话震得情绪激动,“稚子何辜,你们这分明是要造反!”
高振笑意不减,眼神异常冷漠。
他抬手,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这名大臣擒下,大臣惊惧道:“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该慎言的是您呐,魏大人。”高振离开沈云蕊的身边,步下玉阶,而士兵已经把这名大臣押至玉阶之下,迫使他跪在地上。高振走到他面前,伸手抽出其中一名士兵腰间的长刀,架到这大臣的脖子上。他环顾被一众士兵拦住的朝臣,讥笑说,“诸位大人,慎言。”话音落下,温热鲜血也染红那把长刀。
玉阶上的沈妃双腿发软、瑟瑟发抖。
若不是被两名宫人用力扶着,几乎瘫软在地。
那名大臣瞪大眼睛,再说不出半个字,轰然倒在地上。
高振又扫视一圈殿内众人,面上再无笑意,冷冰冰重复一遍自己之前说的话:“传位的诏书一会儿到。”
没有人开口指责诘问。
回应他的唯有无尽的、深深的沉默。
……
东宫。
皇宫与京城不太平,有太子在的
东宫再这一日晨早更无法幸免。
一场厮杀过后,叛军近乎长驱直入,闯到正殿外。弓箭手把整座殿宇围住,俨然是不给任何人逃走的机会,为首的年轻男子在将士的簇拥之下大步走到正殿外。
林苒从殿内出来。
春鸢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陪她行至廊下。
早在东宫生乱之际,宫人已四下逃窜,这会儿廊下再无其他人。
林苒停下脚步,望向为首之人。
那人也抬了眼朝她看过来。
她看清楚他的脸,一张于她而言不陌生却很难感到不意外的脸,奚鹤鸣。
率领叛军闯入东宫之人正是奚鹤鸣。
不久之前,他上奏称重伤无法参与今年秋狩,须留在府中休养。
林苒看着十来步外的奚鹤鸣,见他似身强体健、身手敏捷,全无伤态,想起自他受伤以后萧婵没有少去探病。她微抿唇角,抢在奚鹤鸣之前开口:“为什么是你?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奚鹤鸣不为所动,扫视过一圈反而问:“徐明盛呢?”
林苒冷笑:“在你带人硬闯东宫之际,徐大人便去召集人马保护太子,我还没问你徐大人呢?”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奚鹤鸣瞥一眼林苒道,“我会带太子妃平安离开的。”
“离开?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懂了。”林苒说,“我既是太子妃,又能如何离开?离开又能去何处?”她轻抬下巴,直视奚鹤鸣,“左右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只想问一问,奚鹤鸣,你在边关见识过最多将士与百姓所受蛮夷之苦,你怎么能忍心出卖同胞,同外邦勾结在一起?”
几句质问令奚鹤鸣表情微变,他沉下脸:“我亦是被逼无奈。”
“谁会逼你通敌卖国?”林苒嗤笑。
奚鹤鸣顿时往前走得一步。
他动作停顿了下,依旧快步走到林苒面前,低头盯着她:“你不知道吗?苒苒,你当真不知?”
逾矩的称呼仿佛悄然昭示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林苒蹙眉,冷声呵斥:“放肆!”
“放肆又如何?”奚鹤鸣眉眼不动说,“事已至此,不如乖乖跟我走。”
林苒道:“你我虽不相熟,但想来也算有所了解,奚鹤鸣,你觉得我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奚鹤鸣不语。
林苒视线从他面上移开,望向在他身后乌压压的叛军。
“但这样多兵马,今日的确插翅难飞。”沉默过数息,林苒慢慢开口,“奚鹤鸣,你说得对,事已至此,故而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闻言,奚鹤鸣迟疑过一瞬,依旧点了点头:“你问。”
林苒道:“沈世才之死与你可有关系?”
奚鹤鸣微愣,眼神骤然冷下去,语气也冷冰冰:“他胆大包天,竟敢调戏于你,害得你受伤。落得那般下场,无非是他咎由自取。他出事之后,我见人人拍手称快,想来我也不过为民除害。”
言语试探之下知晓沈世才之死实则是奚鹤鸣的手笔,林苒想起的是七夕那日与他在长街的偶遇。
那时他同萧婵在一起,因皇后娘娘做下安排。
看来,奚鹤鸣的回京便是一场预谋。
长公主府那场刺杀,可以想见同他也很难逃得了关系。
当初沈世才出事她不同情。
但今日从奚鹤鸣口中听到这样的几句话,她一样并不觉得感动。
“我同沈世才之间的事,与你有何干系?”林苒语气淡淡,戳破他心思,“你若为民除害,便不必攀扯上我。你若为我才做下那些事,那你可曾在意过我是何想法?是你为着你想要的利益才做下的事,大可不必说成是为了我。”
奚鹤鸣怔一怔,眉眼染上不快:“若非为了你,我怎会如此?”
他忽地拽住林苒手腕,逐渐显露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是你刚回京城便要嫁人,都是因为你!”
“不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难道太子是那个人?
突如其来接连的质问使得林苒暗自深吸一气。
既然说出这些话,奚鹤鸣眼下便不会懂,他的一言一行在她眼里除去自我感动只剩下借口。
“放开太子妃!”
春鸢见奚鹤鸣对林苒动手,立刻怒吼道。
林苒偏头示意春鸢退下又去看奚鹤鸣,她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
云破日出,朝阳升起。
金碧辉煌的蓬莱殿却比往日任何时候更安静。
延兴帝抱着头瘫坐在地上,始终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更想不出任何破局之法。他被软禁在这里,只能等着有人来救他……可太子昏迷不醒,在玉华山,是他派人去刺杀太子的。
本以为只待太子出事,他顺理成章废太子、立新储君。
谁曾想,竟功亏一篑,反落入他人彀中。
谁……?
到底是谁在谋害于他?甚至连高振都背叛他!
难道太子其实根本没有出事?是特地做一场戏用来诓骗他而已?
但他分明亲自探望许多次,他亲眼看见太子昏迷不醒。
延兴帝越想越痛苦,将头埋得更深。
耳边却忽地响起“吱嘎”一声,外面的光线更加猛烈照进殿内,是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他没有抬头,缩一缩身子,然而传入耳中的脚步声令他呆愣住。哪怕从未刻意留心,在这一刻,他依然感觉到这脚步声熟悉,他心底浮现出一道身影——夫妻二十余载,原来,他对她的一切早已熟悉。
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
延兴帝终于抬起头,先望见一道影子被日光映照在殿内,慢慢抬眼看清楚站定在他不远处的人。
“你这贱妇!”
“是朕册封你为皇后的!是朕给了你这一切!你怎敢如此?!”
当看见王皇后那张脸时,延兴帝仿佛彻底回过神,意识到今日之事与眼前之人离不开关系。他难以接受,愤怒难以言状,几乎睚眦欲裂。
延兴帝扑上去,两名大力太监也上前挡在王皇后的面前,轻易把延兴帝拦了回去。他狼狈跌坐回地上,鬓发凌乱、衣裳不整,哪里有半分一国之君的威严?
“王婉莹,你到底想做什么?!”延兴帝怒吼中质问。
立在原地的王皇后听见这个名字,神色恍惚了下,皇帝的指责并未停止。
“倘若对朕有不满,你尽可冲着朕来,为何连太子也不放过?他视你若生母,从来恭敬相待,你为一己之私,连他也不放过,竟设下毒计想要取他性命!你这个毒妇,你可知今日之事,要叫你们太原王氏跟着你一起万劫不复!”
王皇后已回过神。
她淡漠看着面前这个全无反抗之力的男人,轻扯嘴角。
“陛下何必将自己做下的事往旁人身上推?”
“难道不是陛下派人刺杀太子吗?亲生父子尚无情意可言,何况旁人?”
“还有——”
她目光冷下去两分,“王婉莹这个名字,你不配喊。”
皇帝尚在潜邸时,她便嫁与了他。
那时年幼,万事懵懂,彼时听他一口一个“婉莹”亦心中甜蜜。
但没多久所有的甜蜜便破碎了。
他开始暴露出本性,骄奢淫逸、美人不断,她如梦初醒,知晓自己的天真,居然对这样一个人心怀期许。
日子却总归能过下去。
再后来,藩王生乱,借着王家他才得以顺利登上帝位。
换来的是他忌惮之下趁她孕中不备,害她小产,从此再也不能有孕。他彻底安心,自觉高枕无忧,甚至如同怜悯一般,宠幸她的大宫女令其怀
孕。
自那个大宫女怀孕起,人人皆知这个大宫女的孩子等同于她的孩子。
乃至曾有人为此同她说陛下是爱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