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田园泡) 第124章

作者:田园泡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下次,我会射中叶子。”少年以为少女是对自己不满, 故此立刻许下承诺。

  苏甄儿:……更气了。

  少女扭头就走, 走到一半觉得不过瘾,又返回来, 让少年将手中弓箭放下,然后抬手指向对岸,“我要那片叶子, 你替我去摘。”

  苏甄儿指向方才被她射过的那片叶子。虽然不知道少女为什么要那片叶子,但是少年还是乖巧点头,然后奔向枫桥绕到对岸,三下五除二爬上树,去替她摘那被射破的叶子。

  叶子位置刁钻,少年站直了身体也有些勉强。

  他站在粗枝上, 努力踮脚之后身高还是不够, 便试探着又往上爬了一截。

  苏甄儿轻哼一声,正准备把人晾在这里, 转身之时却看到身后有人朝她疾奔而来。

  此地人少, 属于荒地,常有解差带着犯人绕近路从这里走过,不过从未发生过什么事,可今日却是不巧。

  那人脸上刺面, 身上戴着枷锁,面目狰狞的朝苏甄儿奔来,显然是在慌乱之间环顾一圈,觉得像她这般的柔弱少女是作为人质筹码的最好选择。

  那中年男子身形强壮,形如恶鬼般扑来。

  河对岸的少年双眸圆睁,从高树上一跃而下,踏水奔来。

  苏甄儿知道,她跑不过这犯人。

  电光火石之间,她弯腰捡起地上长弓,攥紧手中弓箭,指尖颤栗,抬手,射箭。

  因为射程太短,所以她只来得及射一支箭。

  长箭刺入中年男人的眼睛,那人发出一道凄厉声响,脚步果然停住,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朝苏甄儿跑过来。

  那边,射出一箭的她扔掉手中长弓,转身往少年的方向跑。

  而就在她转身之时,少年已至她身后。

  那犯人因为视力受阻,所以脚下一滑,从苏甄儿身边翻滚落入河中,正被少年一把擒住,死死按在河里。

  “那是逃跑的囚犯!”跟在那犯人身后的解差气喘吁吁的赶到。

  苏甄儿脱力地靠在树边,看那犯人浮在水面停止挣扎,血色从河面晕染开,少年一只手便将其提了起来扔到岸上。

  “这位小姐没事吧?”

  解差眼睛毒,一眼就看出苏甄儿穿戴非凡,赶忙请罪。

  “无碍。”苏甄儿淡淡出声,然后转头看向蹲在河边盯着那中年男人看的少年,“你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中年男人脸上。

  在靠近太阳穴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刺面。

  “奸。”

  少年缓慢开口,念出这个字。

  他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这是刺面,一种刑罚。”那解差解释道:“小兄弟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这犯人犯了奸yin之罪,故此刺面。”

  少年神色一顿,脑中闪过什么,他站起来,视线紧紧盯在那刺面上。

  黑色的刺面,刺目异常,宣告着此人的恶行。

  背部后腰处的烙印突然开始泛起古怪的疼痛,那并非伤口在疼,而是一种心引起的。

  灼烧感从后腰处蔓延开来,少年踉跄一下,身边传来少女柔软的嗓音,“你怎么了?受伤了?”

  少年转头,看向躲在树后的少女,他眼瞳闪烁,然后摇了摇头。

  没受伤就好。

  苏甄儿缓了缓神,看那解差一边请罪,一边将剩下一口气的犯人重新绑起来。

  突然,那解差叹息一声,“乱世来了,人性都到了最低处,从前这些犯人知道逃出去也无容身之地还算安分,现在到处都是匪患窝,猖獗至极,甚至还有专喜收这些恶人的贼窝,他们奸淫掳掠,无所不干,也没有人管……小姐出行还是要带着护卫。”

  “多谢提醒。”苏甄儿点头,目送那解差离开之后,才惊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初遇少年之时,苏甄儿就见过这种事,只是当时那犯人是追着少年的,她周身还有护卫保护,现在却是冲她而来,苏甄儿难免有些被惊吓到,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便与他道:“与我回去换套衣裳,我带你进寒山寺,那里有座藏经阁,里面不止有佛书,还有很多绝版古籍。”

  -

  苏甄儿于厢房内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物,出门的时候正看到站在甬道中的少年。

  少年换过一身苏甄儿专门替他准备的公府护卫服,垂目站在那里,身上还背着那把破弓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眉,我上次让你带过来的弓箭呢?”

  “在您的厢房里,奴婢去拿。”

  绿眉去替苏甄儿取了她父兄为她做的小弓来。

  苏甄儿伸手抚摸一把,然后走到少年身边,“喏,给你。”她将手里的小弓递给少年,“谢你方才救我。”

  别看这弓箭瞧起来平平无奇,用的却是极好的材料,比起少年手中那把斑驳的旧弓可结实多了。

  “给我的?”少年有点呆,甚至忘了伸手接。

  苏甄儿将手中小弓抛给少年。

  “好了,别呆了,跟我去一个地方。”

  -

  寒山寺的藏经阁不是谁都能进的。

  若非苏甄儿的母亲梁氏捐赠了许多香油钱,就连堂堂公府嫡女过来也是要被拦住的。

  “这是我的护卫。”

  苏甄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少年跟在小姐身后,低着头不吭声。

  看守的僧人上下打量一番,终于点头放行,两人得以进入藏经阁。

  阁内书籍众多,苏甄儿一进去就挑花了眼,心情随着书籍一起沉淀下来,暂时忘记了方才的惊险,也没有空管少年,自顾自寻了自己感兴趣的典籍看起来。

  少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安静站了一会后,顺着藏经阁的楼梯往上走。

  古旧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一路往上,寻到一处关于历代律法的书架,其中有一本专门讲了刺面。

  刺面,即黥刑。

  黥刑:在犯人面部刺字,染上黑色颜料,作为标识和耻辱标记,使其难以逃脱。

  少年视线下移,看到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标注:或还用于烙印奴隶。

  奴隶。

  少年攥紧书页,眸色咻然晦暗。

  所以真正的人,身上不会有这样的烙印。

  -

  夜色昏黑,明月落于水面,波光粼粼,浸着莹白月色。

  少年立在河中,四面无人,只有蛙鸣蝉叫,盛夏风浓。

  天气灼热,少年一袭单衣带水从河中起身,身上疮口瘙痒难耐,可最令他无法忍受的却是后背处突起的烙印。

  拖曳着长长的水渍,少年一路从河边回到帐篷里。

  帐篷内未点灯,月色从外面照进来,隐约透出少年身型轮廓。

  经过半年多的修养,骨瘦嶙峋的少年已经长出结实的薄肌,身型也比之前更为挺拔。

  他穿着湿漉的黑衣,弯腰从床底下抽出一柄羊角匕首。

  匕首被他擦拭干净,然后又在烛火上烤炙片刻。

  烛火微弱,忽明忽暗,少年的脸也跟着晦暗不明。

  帐篷的帘子落下,月光被割断,少年立在帐篷里,伸手摸向身后的突起。

  他侧身,抬眸,不远处斑驳的镜子里照出他身后的烙印。

  丑陋,可怖,像鼓起的蛆虫,从肌肤里张牙舞爪地钻出来。

  炙热的匕首贴上烙印,少年咬住口中毛巾,锋利的匕首往烙印深处挖进去。

  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浓郁的鲜血淋漓而落,浸湿了衣物。

  少年的额头被冷汗浸满,他咬着牙,颤抖着指尖抚摸上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镜子里印出后腰处的血色,羊角匕首落到地上,少年掏出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紧紧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少年终于拿开一直咬在嘴里的毛巾。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视线落到桌上的小弓上。

  刮干净了,就能成为真正的人吗?

  -

  连着一个月,苏甄儿都没有看到少年,派去打听的绿眉回来说是病了。苏甄儿是知道少年的身体素质的,大冬天都敢在河里洗澡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暖和的夏天生病?

  难道是被那天突然冲过来的犯人吓到了?

  可她记得当时少年眼疾手快的稳准狠,差点将那人溺死,根本就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当然,也有可能他当时是装的。跟她一样,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害怕的,实际上回去后一想,心里猛地又后怕起来。

  若她当时没射中,被那犯人抓住了,她的名声是小,性命是大。

  因此,此后在寒山寺的日子里,苏甄儿不管去哪里,进出都将护卫带在身边。

  盛夏最热的时候过去,天气进入十月。

  十月的天稍微凉爽了起来,原本他们早该搬回公府,只是父兄在前线生死搏斗,梁氏心中不安,唯有待在寺庙之内祈福之时,心境才稍平稳。

  因此,苏甄儿也就跟着梁氏在寺庙内小住下来。只是寺庙里实在无聊,苏甄儿今日出了寺进姑苏城内去游玩了一日,直到晚间日落时分才回来,路过枫桥之时,看到许久不见的少年身影,正用着破弓在射箭。

  她走近,瞧见少年手里的弓箭有断裂然后被修补过的痕迹,还不止一处。

  几月未见,少年身型也没长,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结实了不少,身上的疮口也消失了,留下浅淡斑驳的痕迹。

  苏甄儿歪头之时,看到少年冷白的肌肤,只是那依旧遮挡在脸前的黑发模糊了五官轮廓,将那股挺拔的少年气遮盖的一干二净,显出几分阴郁沉闷。

  “怎么不用我送你的?”苏甄儿突然开口,将少年吓了一跳,手中长箭射歪在水面上。

  苏甄儿好奇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