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盏 第215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HE 女强 爽文 古代言情

  倏然地,她察觉到了一道落在身上的视线。

  阿薇忙循着找去,而后,她看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

  是沈临毓。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上。

  那桥并未架在主河上,只是边上支流的一座便民的石板桥。

  桥边无护栏,只两头高高悬了灯笼,那点灯光在这头明亮的河灯荟聚中显得越发昏暗。

  连带着桥上的那个人,都只能看到身形,却模糊了五官。

  但阿薇一眼就知道是他。

  四目相对,阿薇想,沈临毓应是冲她笑了下。

  阿薇回了一礼,却也十分意外,今日这状况竟然还能偶遇上。

  后头还有等着放灯的人,青茵正要扶阿薇往外走,见她驻足抬头,这才也注意到了。

  “姑娘,”她轻声道,“似是寻你有事?”

  两人从人群中出来,沈临毓过了石桥,两厢在胡同口遇着。

  青茵迅速问了安,又与阿薇道:“姑娘,奴婢看看花灯漂哪儿去了。”

  “那么多灯,你认得出来?”阿薇知她意图,只好笑地问她。

  青茵脑子转得快:“能呀,姑娘给奴婢买的那盏最大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河边先前的位子已经归了别人,青茵也不挤进去,只顺着她那盏花灯走,一副全神贯注模样,避得丝毫不显刻意。

  阿薇看在眼里,忍俊不禁,不由抬声唤她:“你当心脚下,别摔水里去了。”

  青茵头也不敢回,只挥手示意。

  沈临毓见状也笑了,道:“无妨,让元敬跟着她,不会摔水里,也不会被拍花子。”

  阿薇闻言,忙扭头问他:“元敬回来了?”

  “今日中午刚到,”沈临毓说着,抬手一摊,“他带回来的。”

  他的掌心上是一只木匣子。

  就一掌大小,看起来也是极其普通的用料,表面刻了些祥云纹路。

  阿薇略迟疑了下,她猜不出里头装的是什么。

  可要说沈临毓拿东西诓她……

  矜贵的小王爷只怕一时也翻找不出这般朴素的匣子。

  见她犹豫,沈临毓倒也不催,只把盒子打开了。

  阿薇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只磨喝乐。

  意外里又有点好笑,她干脆把磨喝乐从盒子里取出来,捧在手上看。

  小小的一只,做工算不得精细,但也憨态可掬。

  小人儿手拿了莲花,活龙活现,很是可爱。

  “他倒是应景,怎么想到买个磨喝乐带回来?”阿薇道,“不都是手举荷叶吗?怎么这个……”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停住了。

  脑海深处,是零碎又遥远的声音与记忆。

  “小孩子一个,看什么都新鲜!”

  “我们阿薇就是小孩子嘛,再说这个拿莲花,和拿荷叶的不一样。”

  “就是就是,不一样的!爹爹一点都不懂!”

  是了。

  她小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磨喝乐。

  有街边随手买的,有名匠那里定制来的,还有祖父亲手做的。

  阿薇其实想不起来那些磨喝乐是什么样子的了,但却记得有一年母亲打趣过“哭得眼睛肿了,舍不得她那些玩意儿,一定要带上,少一个都不行”。

  而那些少一个都不行的磨喝乐,和在中州再添置的一起,被留在了那里,再不知所踪。

  双手用了力,阿薇把泥偶掬在手心里。

  中州的磨喝乐,就是拿着莲花,与众不同。

  王爷唤她“阿薇姑娘”,让元敬去中州,对于她的真实身份,他们都心照不宣。

  他把这么一只磨喝乐给她,是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

  又或者说,可以让她借此问起中州的什么故事呢?

  可心照不宣,和开口问及,又不完全一样。

  况且,时不时擦肩而过的游人,不远处的欢笑嬉闹声音,这里也确实不是个能说那些事情的地方。

  沈临毓把空匣子又收了起来,指了指上游方向:“前头在唱水戏,过去看看吗?”

  两人顺水往上游去。

  阿薇几次欲言又止。

  她这般忐忑模样,在这七夕花灯璀璨的夜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到处都是心思旖旎的,她怀揣的虽是旁的念头,但也算是应了七夕的景。

  视野里能看到戏台了,顺风飘来些许唱词。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阿薇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沈临毓垂眸,问她:“想到什么乐趣了,这般好笑?”

  “水戏唱几日?”阿薇问。

  “不曾细问,估摸着能唱个三五天。”沈临毓道。

  荣亲王素来喜好玩乐,又不缺银钱。

  “我就是想着,”阿薇道,“今日唱游园惊梦,中元唱冥判魂游,倒是都应景。”

  沈临毓闻言一愣,复又笑着摇了摇头。

  阿薇姑娘啊……

  难得有个笑语,偏又是个与众不同的。

  这话要叫荣亲王知道,那张脸还不知道要拉得多长。

  长到……长到沈临毓也止不住笑得开怀。

  前头宽敞河道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舢板。

  还有未揽到客的停在岸边,沈临毓与那船夫招呼两句,转身示意阿薇先行。

  阿薇跳上船,稳稳当当。

  等沈临毓也上船来,船夫撑着竿子、船身轻巧向前,又说捎着不少酒与小菜,客人们只管取用。

  阿薇坐下来,取了些花生、豆干,细细品了品,道:“味道不错,我母亲喜好这些。”

  戏台越来越近,前头满是看戏的舢板。

  船夫寻了地方停稳,踩着其它船板跳去了岸上。

  阿薇看着他的步子,道:“倒是灵巧。”

  而这里,也的确是个说事情的好地方。

  两岸的热闹隔着水,各个舢板互不打搅,船上的人说事,便是谈崩了也能有戏台上的婉转做个缓冲。

  当然,阿薇想,她和沈临毓不至于在这事情上谈崩了。

  刚才一路过来,那些忐忑与犹豫也在她跳上船的时候被抛下了。

  戏台上,柳梦梅捡起了画像。

  他成了杜丽娘梦里的那个书生。

  他正正巧便是那人。

  一如她正正巧,能代替余如薇。

  剥了颗花生,阿薇缓缓开口:“只有中州的磨喝乐才是拿莲花的,那里……”

  她斟酌着该如何说下去。

  沈临毓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光线聚集在戏台那侧,水上几乎就隐在黑暗里,但挨得近些,他又夜视过人,自然看得去清楚。

  阿薇姑娘的手指染了蔻丹,不过是一颗花生、她却用了不少力,可见心情。

  一瞬不瞬看着那双纤长的手,沈临毓轻轻开了口。

  “元敬问了当时中州办案的官员,几乎各个咬死了金家幼女随父母伏法。”

  “只一人被撬开了口,说当时出过差池。”

  “金家幼女耍玩丢了,夫人急切至小产,京中判罚的文书下达时,金知州正一面操心夫人,一面催促家仆小心打听女儿下落。”

  “因着是前后脚的事,主事的上一级知府也不信,但怕京中追究,干脆瞒报了。”

  “谈不上恻隐之心,就是不想被牵连而已,案子是府里办的,不用押解回京,干脆就做了个糊涂账,免得京中责问。”

  “天下之大,走丢也好、逃离也罢,寻一个幼女谈何容易?与其寻不着被记着,不如当没那回事。”

  阿薇嘴唇动了动,几次想开口又都止住了。

  郡王爷当真心细敏锐,知道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便一五一十直接告诉她。

  而她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她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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