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你很清楚,做庶长子对你没好处,反而会让安国公府后患无穷。”
“你……”
安国公絮絮叨叨地说,边上的章振礼全程沉默,他不由抬头看了后者一眼,这才注意到,侄儿一直沉沉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说得不对?”他硬生问。
“一个废物庶子,值得您这么上心?”章振礼问。
如此直白的话让安国公拉下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别昏了头,真把心操到爵位上来。”
章振礼一字一句道:“同是庶子,我年长,我也比他有才能。”
“浑话!”安国公拍了下桌面,“我活下来的儿子就只有振贤一人!
什么庶长子,为了给你的野心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你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了?
振贤是嫡是庶,与你本就没有影响。
现在已经够乱了,你不说让阿瑛和振贤消停,还火上浇油。
振礼,你最知道轻重,千万别让我失望。”
夜色沉沉。
天上无星无月。
忙碌了一整日的沈临毓走出了镇抚司。
车驾经过西街时,他掀开帘子看了眼广客来。
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大堂里没有几个客人,翁娘子还在。
沈临毓想了想,让车把式靠边停了。
“厨房还有什么能吃的?”他问翁娘子,“什么都行,夜里填个肚子。”
翁娘子引他往后走:“姑娘已经回去了,灶上备了鸡汤,说是您若来了,给您热个泡饭、添把青菜。”
沈临毓笑着问:“她怎知我今日过来?”
“不知道,但都备着,”翁娘子答着,“您昨儿、前儿若都过来了,一样都有口热腾腾的汤饭。”
沈临毓一愣,复又笑了起来。
一碗鸡汤泡饭,和他当初在定西侯府头一回吃的是同一种,但火候不同、做的人不同,用的鸡更是不同,滋味也大不相同。
相同的是,吃到肚子里,热乎乎的舒坦极了。
临走前,沈临毓留了话:“明日和阿薇姑娘说一声,就说‘快了’。”
安国公和章振礼是当年巫蛊案中拖金太师下水的真凶,而藏在后头的巫蛊案的始作俑者,也该察觉到镇抚司的真正目的了。
沈临毓对其中人的身份有几个猜测,眼下便是等个验证。
他想,那边也差不多要冒头了。
等蛇出洞后,内里一团乱的安国公府,已然是解不开线团了。
第175章 你不要得寸进尺!(两更合一求月票)
夜深人静。
华美府邸深处,有屋子灯火通明。
落地的窗板都卸了去,只挂了垂帘,或散或卷。
帘下摆了几子蒲团,有酒有菜,一人姿态自在地坐在蒲团上,抿着酒看院子。
无星无月,灯笼光聚出来的明亮,在他口中得了一句评价。
“不好看。”
那人放下酒盏,回头与垂手听吩咐的侍从道:“你说,怎么有人喜欢看这种景?”
侍从答道:“各花入各眼。”
“这话有道理,”那人点了点头,“那位的喜好,让人匪夷所思,别人附庸风雅选择琴棋书画,他倒好……说到书画,书道会撤了吗?”
侍从答道:“后日撤。”
“竟然想出了书道会这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点子,临毓可真是个人材,”夹了一口下酒菜,那人慢慢咀嚼,道,“我们差点都被他骗了。”
借皇太后冥寿的由头,声势浩大,热热闹闹地办书道会。
牵头的又是承平长公主,经永庆帝点头,几个衙门联手来办。
章程上干干净净,以至于最初时候,他们这些“局外人”还真没有看到沈临毓的真实意图。
也不止他们被瞒了,永庆帝至今还被瞒在鼓里。
可为什么“局内人”的安国公和章振礼会参与其中?
这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说,正因为章振礼参与进来了,反倒成了一个障眼法,让他们看错了沈临毓的局。
直到最近安国公府后院起火、烧得滚烫,前院思过的思过、停职的停职,镇抚司又积极地寻大理寺的事,他们这头才“后知后觉”。
“当年我就猜,扳倒金太师的那一局应当就是安国公的手笔。”
“如今看来,还真叫我猜对了。”
“安国公可真有意思,明明和他不相干,他既不是太子党、也没有和我们任何人走得近,偏偏在那个当口上突然咬向金伯瀚。”
侍从与他添了酒,道:“国公爷对圣上一直忠心耿耿。”
“那倒是,”那人嗤地笑了声,“我们都沾了他的光,若不是他来那么一手,指不定还真可能会被金伯瀚力挽狂澜。”
“可惜,十年一轮转,竟然还留了个最大的太子党,还被他掌了镇抚司!”
“临毓真是一条好狗,就那么点施舍,他能死心塌地到这份上!”
“李嵘养他真不亏!”
一口饮光了酒,那人愤愤道:“让人告诉安国公,临毓不会放过他,事到如今,他手里还捏着什么都该拿出来了!
忠心?
他再不表达表达对我们的忠心,他指不定就要被自己忠心耿耿的圣上给砍了!”
侍从忙应下来。
接连几日,章振礼都被叫去了镇抚司。
大理寺卿在政敌的攻击中焦头烂额,章振礼早前还能在府中等着镇抚司、都察院来人问事,现在只有自己“送上门去”的份了。
都察院没法和镇抚司抢人,干脆厚着脸一道来坐着。
章振礼很清楚,他和大理寺卿是互相牵连。
一开始是沈临毓明面调查蜀地几年前的三连打,实则图谋巫蛊案,明晃晃冲着他来,大理寺卿被连累了。
现在,大理寺卿被人落井下石,他章振礼也讨不得好,沈临毓借着这东风自然是有多大的火就烧多旺。
就算整不死安国公府,也绝对要让他和安国公蜕一层皮。
进了镇抚司地盘,再据理力争也难免憋一肚子火气,等章振礼回到府中,看到的是在书房中拧眉沉思的安国公。
内外一起乱,安国公这半个月消瘦许多。
“您在想什么?”章振礼问。
安国公哼了声:“有胆大的,想要我表一表忠心。”
章振礼挑眉:“是哪一位?”
“不知道,”安国公道,“还藏着呢。”
章振礼猜测:“也可能是郡王爷的手段。”
“他倒是会打主意!”安国公说完,又道,“也有可能是哪位始作俑者,鬼鬼祟祟的东西,连露真身的勇气都没有,这等见不得光的小人还敢问我要忠心!
想从圣上手中承继皇位,他也配?
即便当年巫蛊由他胜了一筹,但这种人就没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还不如废太子!
可惜,废太子不得圣心。”
章振礼沉思片刻,道:“您不合作,那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郡王爷手中没有能让安国公府伤筋动骨的证据,但这位始作俑者就不好说了。
他主导了巫蛊,知道自己人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也就能推导出您做了什么。”
安国公瞳孔一紧:“我做了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无凭无据的事,熬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话是如此说,安国公也并非十拿九稳。
闭门思过,无法面见圣上,但他可以把反思写下来、送折子进御书房。
折子由章振礼送到三公官署,走的正儿八经的上奏路子,但一直没有批复。
安国公越想越不对,心神不宁。
安国公夫人也没有闲着,她在查那个通房含珠。
诚然,她过往做的那些事,事到如今安国公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安国公夫人强势惯了,受不了手里没有反击的牌的日子。
她得拿住安国公的把柄,一旦再起争执,她才不会一输到底。
越查,安国公夫人的心越凉。
难怪振礼会乱了阵脚,看起来好像确有其事!
与安国公夫人越来越黑的脸色不同,章瑛反倒是畅快的。
“您还要替大哥把出身坐实了不成?”
“大哥是庶长子,二哥也是个庶子,这世子之位能不能换人?”
“您辛苦操累了几十年,用心良苦换儿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