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盏 第251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HE 女强 爽文 古代言情

  结局已定,多漂亮也改变不了了。

  陆念抬起手,从发间拔下了簪子,头发顷刻间披散下来。

  皎洁月光洒下,映得那长发如缎,可仔细看去,缎子是有暗纹的。

  那是白发。

  陆念有许许多多的白头发。

  “我这根发簪见过血,”陆念目光温和,全然不似在说凶狠事情,“我拿它往岑氏的腿上狠狠扎了三下。”

  闻言,章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簪子。

  陆念道:“你家破人亡要找我拼命,人之常情。我也会为了母亲、女儿,去和别人拼命。”

  章瑛的眼泪簌簌直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陆念眼中温和消散,看向章瑛时,是直白的愤怒,“家破人亡,是他们的报应。”

  “你此刻信不信都随你,你既自投罗网,你的去处自然也就只有镇抚司。”

  话音落下,一股力量突然从身后袭来,死死握住了章瑛拿着簪子的那只手。

  背后那人不止握力大,劲儿也巧,电光石火间就夺走了章瑛的簪子。

  簪子被远远丢开,两条胳膊都被钳制住,章瑛死命扭过头去看,这才看清了那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的人。

  是陆念身边的那粗壮嬷嬷。

  闻嬷嬷一张脸铁青。

  她打听了安国公府被围的状况,才刚回广客来,就从翁娘子口中知道了变故。

  没有打草惊蛇,她一击就中,但心里还是后怕得很。

  今夜人少,险些就让章瑛伤了人!

  从陆念的角度,自然早一步看到了闻嬷嬷。

  见她得手,陆念才又与章瑛道:“你们一家,死也会死个明明白白,是不是罪有应得,是不是报应,你会知道的。”

  闻嬷嬷动手就不像陆致那么青涩了。

  她指挥了陆致去柴房拿了绳子,严严实实给章瑛捆了。

  陆致重新把抹布递给闻嬷嬷,嬷嬷接过去直接堵上。

  马车到后门外,她把章瑛押上去,凶神恶煞般把人送去镇抚司。

  “中秋佳节,”闻嬷嬷冷声道,“送夫人与国公夫妇团圆。”

  威胁消失了。

  一直紧张地抓着厨刀的陆骏彻底放松下来,闷头进厨房中把刀放下。

  阿薇蹲下身子,把散落在地上的月饼一一捡起来。

  “都不能吃了。”她可惜着道。

  陆念简单挽起了头发,道:“去春晖园里做吧,一面看月亮,一面等月饼。”

  阿薇应了声。

  侯府里,定西侯和桑氏都翘首盼着。

  待听说陆骏父子两人把陆念和阿薇接回来了,定西侯喜笑颜开,急急从花厅迎出去。

  清朗月色下,虽看不清楚彼此神色,但走来的身影清晰。

  定西侯赶忙招呼道:“来了就好,这就让人摆桌,鱼虾都是庄子上新鲜送来……”

  话说到一半,随着距离近了,他看到几人面上疲惫,而陆念和阿薇甚至眼眶红肿,定西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回事?”他扭头去瞪陆骏,“叫你把她们请回来,你怎么还把人弄哭了?”

  陆骏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冲口道:“不是我!”

  而后,陆骏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

  定西侯听得眉头紧蹙。

  陆骏越说越生气,一肚子话要往外倒,又怕陆念听见什么再次“发作”,几乎是凑到了定西侯的耳朵边。

  “她骂大姐是遭报应。”

  “母亲早亡是报应,女儿体弱也是报应,还诅咒大姐下辈子也……”

  “父亲,不怪阿薇想砍她,那张嘴太难听了!”

  陆骏嘀嘀咕咕地说。

  本以为定西侯的急脾气上来了,破口要骂人,还补着什么“您别冲动”、“大姐大概听不得”之类的劝阻之余,却没想到,定西侯一句脏话都没有冲口而出。

  反倒是,整个人被雷劈了一样愣在那儿,浑身上下尽是悲伤。

  “父亲?”陆骏唤了声。

  一旁,陆致也在和慢一步出来的桑氏说话:“我还以为姑母拿了刀要砍过去了。”

  回答他的不是桑氏,而是听见了的陆念。

  “我不会替阿薇砍人。”陆念说得很平静。

  定西侯看向她。

  他心中难受得很,一时也没有理顺思绪,只下意识附和着:“不砍,别砍。”

  陆念在晚风里挽了下鬓角的发:“自己的仇,自己报。我们先回春晖园去了。”

  陆骏闻言,道:“晚饭……”

  定西侯冲他摇了摇头:“随她们。”

  那厢母女两人往后院去,这厢花厅里,定西侯食不知味。

  席间,陆骏和陆致补完了先前的经过,听得桑氏的眼睛都泛了红。

  定西侯随便吃了些,想了想,还是往春晖园去了。

  大门紧闭着,只是没有带上门栓,一推也就推开了。

  院子中,清辉明亮。

  他看到了摆在中间的大躺椅,几子上摆了些吃食。

  小厨房那儿点了灯,陆念倚着门正和里头的阿薇说着话。

  定西侯深吸了一口气,唤了声。

  陆念听见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走过来,在躺椅上坐下:“阿薇与我做月饼。好好的月饼,都毁了,幸好还留了些馅儿,只得辛苦阿薇了。”

  说的是辛苦,但陆念并不心疼。

  反倒是,经历了那番情绪波动后,揉个饼皮、烤个月饼,是最适合阿薇纾解心情的方式。

  定西侯在石凳上坐下,斟酌着问:“你当时是不是……”

  “犯病?”陆念把定西侯的话补全了,“算是吧,那时混沌得很,还好,醒得不算迟。”

  “阿致吃亏在年纪上,有心无力,阿骏光长岁数不长能耐,也指望不上。”

  “我要不拦下阿薇,她说不定真要把章瑛给砍了。”

  定西侯闻言苦笑。

  陆念躺下去,摇椅吱呀吱呀。

  她看着当空的明月,道:“章瑛不是阿薇的对手,她弱得很,簪子乱舞、没个章法,不似我和阿薇,我们两个真的下得去手。”

  这话一说,定西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陆念抬起手,五指张开,伸向天空。

  月光穿过指缝,落在她的眼睛里。

  “我的仇,我报,阿薇的仇,阿薇自己报。”

  “这是我们各自要迈过去的坎。”

  陆念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不会替阿薇动手,哪怕她的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

  她也不会让阿薇替她动手,就算陆念很清楚、甚至就是她陪着阿薇走过了那条寻常人根本不该跨过去的河。

  为了“我”手染鲜血,哪个活人扛得起这样的恩情?

  会感谢,感谢对方豁出命去的帮助,也会亏欠,愧疚对方为了自己而沉下去的人生。

  所有情感日积月累,最后剩下的是痛苦。

  这是陆念从女儿身上学到的道理。

  她的阿薇,临走之前,最最放心不下的是为了自己豁出去一切、成魔成痴的母亲。

  然后,她走了。

  死去的人,拦不住,怨不了,也再不知痛、不知苦。

  但陆念始终记得她还活着时,那笑容中的欲言又止。

  所以,回到京城的她们是彼此的支持、彼此的利刃,却不会“越俎代庖”。

  去大慈寺的是阿薇和闻嬷嬷。

  给岑氏灌下莽草的是陆念。

  “我和她之间,”陆念思考了一下用词,又轻轻道,“不需要用这种‘恩情’去维系。”

  定西侯迟迟无言,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脚步声响起,阿薇端着一盘月饼过来。

  新出炉的,香气十足。

  陆念歪着头,从下而上看她,倏然笑了下:“能吃了?”

  阿薇道:“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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