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眼前一阵白又一阵黑,说不出话,又浑身乏力,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下,他拼了命地想使出劲来……
四肢抽搐,收效甚微,甚至整个人渐渐从椅子上往下滑。
阿薇绕过大案,看着摔坐在地又横着倒下去的永庆帝,眸子阴郁又悲伤:“我祖父,才是一片忠心喂了狗!”
倒在地上的永庆帝怒目圆睁。
阿薇居高临下看着他:“您想说,长公主背叛了您?一母同胞她对不起您?”
永庆帝“啊啊”两声。
“她小产是因为驸马受重伤,”阿薇一字一字道,“驸马受伤是为了救驾,她因为您失去了亲生的孩子,您现在又想杀了她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
别说您就是她哥哥,您就是她的爹,她都得跟您拼命!
您对王爷有没有杀心,您比谁都清楚。”
永庆帝有。
此时此刻,毫无还手之力的他,眼中全是杀意。
阿薇看在眼中,道:“算算时间,想来也差不多了,您再耐心等等吧。”
永庆帝一愣,等什么?
“等巫蛊平反,等太子监国,”阿薇哼笑了声,问,“怎么?难道您以为您都这样了,还能指点江山?”
永庆帝的呼吸凝固了,堵在了嗓子眼里,好半天才又重新续上。
自然是越发沉重、越发激烈的呼吸声。
半刻钟之前,沈临毓迎李嵘走出了舒华宫。
永庆帝不知道的是,在长公主与阿薇抵达御书房时,沈临毓也进宫了。
撤职归撤职,成昭郡王在宫中依旧来去自如,无人敢拦。
他就在进出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看到被毛公公指挥着去各处的人手出现,便调头去了舒华宫。
废太子在这里幽禁十年。
够老实,够省心,比起最初那几年,侍卫都少了一半。
“圣上身体欠安,十分想见废太子。”
侍卫很是为难。
“巫蛊案的真凶都浮出来了,你是那个被蒙蔽的爹,你想不想见见你那个被冤枉的儿子?”
侍卫不敢答,也答不上来。
“难道你们怀疑我假传圣意?我抄荣王府要海公公在一旁陪着,我来接废太子、也得辛苦海公公走一趟,是吧?”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谁也不想做拿主意的人。
“太医对圣上的身体状况很是担忧,若是耽搁了圣上见太子,谁承担得起?”
“我母亲今日面圣,好说歹说开解圣上,让圣上想要坐下来和太子详谈,父子之间化解心结。”
“你们这是要阻拦圣上与太子父子重归于好?”
“你们别不是拿了谁的好处吧?除了被我扔进诏狱的那几个,难道还有别人虎视眈眈?正好,我全顺藤摸瓜查出来,看看还有谁居心叵测!”
侍卫们纷纷摇头,自不敢背上与其他殿下私下有牵连的罪名。
沈临毓摆出不耐来:“那就赶紧都让开,几位真想在这儿看一辈子的舒华宫大门吗?”
话说到这份上,侍卫便也退让了。
毕竟,作为永庆帝与废太子之间的联系,郡王爷年年来舒华宫,今年更是来了几次了,也没有几次是海公公陪着、或是拿着手谕。
巫蛊案的变故,他们也都听说了,圣上身体欠安,亦不是秘闻。
况且,真是假传圣意到这份上,便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喽啰能拦得住变天的。
是的。
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天,已经要变了。
侍卫们让开了。
早在里头听见动静、一直守候着的许公公立刻打开了门。
沈临毓抬眼,看向舒华宫门里,已经收拾妥当的李嵘沉沉看着他。
他冲李嵘笑了下。
李嵘偏着头,与谢氏、李克说了两句,在两人殷殷切切的目光中走了出来。
他回应了沈临毓一个笑容,叹道:“走吧。”
第238章 他好后悔!(两更合一求月票)
从舒华宫到御书房的路,李嵘走着甚至有些陌生。
他来不及感慨什么,只聚精会神听沈临毓说今日状况。
当听说沈临毓果真是假传圣意、御书房那头又安排了什么,李嵘脚步未停,只蹙起了眉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那日与你说,”李嵘斟酌着用词,“需要有一人动手,那就该由我来。”
沈临毓道:“圣上的脾气,大哥也是了解,想把他彻底气倒……”
倒不是不可能,而是得费好大的力气。
能把永庆帝气到厥过去、肝阳上亢到偏枯,那把火就不会小。
说不定,引火烧身。
永庆帝还没倒,先把绞尽脑汁气他的人给收拾了。
“况且,我们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沈临毓无奈道,“若是有的选,我也不想让她……”
李嵘的眸色暗了下去。
在他的记忆里,金殊薇还是那个跑起来摇摇晃晃的小团子,逗一下就嚎啕大哭。
哪怕沈临毓这几次与他说了些阿薇的事情,在亲眼看到之前,李嵘还是很难把小团子与十六岁的姑娘家联系在一起。
就是印象里炮仗一般的孩子,今时今日,走到这一步……
李嵘的喉头滚了滚,喑哑着声音道:“我亏欠她、亏欠太师,太多了。”
沈临毓拍了拍他的胳膊,无声宽慰。
眼瞅着要下雨了,这一路过去倒也没有遇着什么人。
偶尔碰见个内侍,看年纪就知道进宫没有几年,只认得沈临毓,却不识得李嵘,大抵猜他是哪家簪缨子弟。
两人直到御书房外,才被侍卫拦了下来。
这里头有人认得李嵘,愕然看着一块到来的两个人,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这时候能说什么,只得不住扭头看向御书房关起来的大门……
“两位殿下莫要……”
才有人硬着头皮开口,就听见背后传来毛公公的声音。
“可算来了,圣上正等着呢,还让小的出来看看,说是要下雨了,别淋着。”
毛公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恭恭敬敬请李嵘和沈临毓进去。
另一侧,海公公瞪大着眼睛看向了李嵘。
他先前一直被长公主拉着说家常。
抱怨永庆帝总让郡王做“抄荣王府”这种苦差,差事做完又卸磨杀驴,说停职就停职。
又说阿薇姑娘这儿好、那儿好,赶是赶了些,但想在年内把婚事定下来,让海公公一道参谋有什么好日子。
海公公机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掰扯不过长公主,直到听见外头动静,才心急火燎地出来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位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海公公当即又去看毛公公,偏毛公公面朝着两位殿下,他只能看到个背影。
一人从海公公后面走上来,越过他,又往前走。
正是长公主。
“阿嵘来了呀,”长公主笑容温和,语气坚定,“进去吧,你父皇等你好一阵了。”
长公主这般说了,李嵘自然能顺利往里头走。
“姑母。”李嵘拱手与她问安。
而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海公公身上。
很平静,也很深沉,李嵘走过去,抬手拍了拍海公公的肩膀:“这几年辛苦你了,多亏你时常照顾临毓。”
海公公:……
肩膀上的手其实并没有用什么力,但海公公觉得千斤重。
牙关紧咬,心中惊涛骇浪。
他该说什么?
“小的只对圣上尽忠”,还是“小的没有照顾郡王”,亦或是“您别把小的架在火上烤”?
都不可能说了的,这个当口上,生门只有一道。
海公公泄去了身上力气,微微弯下腰:“都是小的该做的。”
李嵘笑了下,又道了一声“辛苦”。
雨气化作了雨滴。
毛公公打开了御书房的门,几人鱼贯进去后,他把门关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侍卫内侍。
大雨压暗了天色,殿内只有昏暗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