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 第35章

作者:长青长白 标签: 古代言情

  李鹤鸣听见这话,转头盯着他:“你从何处知道的?”

  林靖不满道:“你这什么眼神?我在朝中多年,难不成还没几条消息渠道。还是说你要拿我入狱审上一审?”

  李鹤鸣睨着他不说话。

  审讯问罪是李鹤鸣的强项,片刻后,林靖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摸摸鼻子:“……你岳父说的。”

  李鹤鸣回过头,哼笑了声,带着些微嘲意复述了遍他的话:“消息渠道。”

第0087章 (87)吃梨颜

  李鹤鸣与林靖在街头别过,顶着路人异样的眼光,各自拎着大包小包吃食回了府。

  近来天气时热时凉,林钰身子有些不爽,李鹤鸣回去时,她在院里梅树下摆了张摇椅,正恹恹坐在椅中闭着眼晒头顶稀薄的太阳。

  柔和春光透过梅树照在她身侧,天青色的裙摆下鞋尖半露,她膝上摊开本闲书,整个人躺在摇椅中,好似在梦周公。

  石桌上煮了壶陈皮茶,茶水滚沸,壶口热雾飘升。一旁摆着一盘碎冰与几只黄梨,泽兰正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削梨皮。

  她见李鹤鸣进院,起身行了个礼,嘴唇微动,正准备出声,但李鹤鸣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立马又把到嘴边的“郎君”二字吞了回去。

  李鹤鸣放轻脚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从泽兰手里接过酥梨,摆手叫她退下了。

  林钰神色安稳,呼吸清浅,连身边换了个人都没发现,看来当真是睡着了。

  李鹤鸣拾起倒扣在盘里的茶碗,斟了两杯滚烫的热茶放着,而后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削梨。

  薄利的刀刃贴着薄薄一层金黄色麻点梨皮刮过,发出“莎莎”的声响,一指半宽的梨皮一圈圈掉落在桌上,李鹤鸣将梨切开去了核,削下一块还带着凉意的梨肉递到了林钰嘴边。

  梨肉压在粉润的唇瓣上,李鹤鸣也不叫醒她,就静静等着看林钰何时会醒来。

  梨肉的清香嗅入鼻尖,片刻后,椅子里的人睫毛微动,本能地张嘴轻轻咬住了李鹤鸣手里的梨,悠悠睁开了眼。

  她咬得不重,就含住了一点梨子尖,李鹤鸣手一松或许就得掉在裙子上。

  这梨是砀山产的酥梨,肉质细腻无渣,清甜爽口,梨汁流入久睡后些许干渴的舌尖,林钰眨了眨惺忪双眼,下意识吮了一口。

  她神色恍惚地看了看不知何时回来的李鹤鸣,正要低头吃下梨肉,然而李鹤鸣这坏胚子却又把梨拿走,扔进了自己嘴里。随后顶着林钰茫然的目光,又削了一块梨抵到她唇边。

  林钰才醒,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见李鹤鸣又送来一块,仍乖乖张嘴咬住了,然而都还没吃到一口,李鹤鸣又拿走梨并放进了他自己嘴里,

  两人一句话没说,却配合得默契。默契在于李鹤鸣逗林钰逗得兴起,而林钰也恍恍惚惚被他牵着鼻子走。

  来回三次,林钰总算清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鹤鸣压根没想给她吃,只是在戏弄她。

  林钰偏头看着他那张沉稳俊逸的脸,心道:真是奇怪,明明成亲前还端得派稳重之相,怎么这才一年不到就成了这般小孩性子。

  这回等李鹤鸣又把梨递来,林钰却没吃,而是嘴一张,偏头咬住了他修长的手指。

  牙尖扎在屈起的骨节上,不可谓不疼,李鹤鸣手臂一僵,拧了下眉。

  他终于舍得开了尊口:“萋萋,别咬。”

  因疼痛,他声音听着有些沉,然而林钰却没听,甚至还用牙齿咬住骨头磨了磨。

  李鹤鸣吃痛,放下梨去掰她的牙,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人动作一滞,林钰立马松了口。

  陈叔领着神色肃穆的何三进院,见梅树下两人正襟危坐,正围着石桌细细品茶,悠然自得,一派闲适。

  林钰身后摇椅还在晃,但何三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进了院便朝着李鹤鸣大步行来。他对林钰拱手恭敬道了声“林夫人”,随后俯首在李鹤鸣耳边低声道:“镇抚使,今早徐青引乔装出门,前往江海楼见了卫凛。”

  李鹤鸣握着被啃出牙印的手,仿佛并不意外卫凛会找上徐青引,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问道:“谈了什么?”

  何三犹豫地看了眼林钰,皱眉道:“说当初在审讯王常中一案时,您与林小姐私下见过数面。”

  李鹤鸣似乎并不怕卫凛弹劾,淡淡道:“知道了,继续盯着。”

  “是。”何三起身离开,但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他搔了搔耳廓,迟疑着道:“镇抚使,我、我有件事想问您。”

  李鹤鸣见他支支吾吾,抬眸看了他一眼:“说。”

  接下来的话似有些难以启齿,何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知道我一直想接白蓁姑娘出来,但前些日礼部的人却私下告诉我白蓁姑娘身后有人,没法子接出来。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白姑娘身后是什么人?”

  李鹤鸣见他急得嘴皮子上火,倒了碗茶推给他。那茶烧得滚沸,何三却不知是没瞧见冒着的热气还是怎么,端起来便饮了一口。

  滚烫的沸水烫麻了舌尖,他一梗脖子咽了下去。林钰见此,不着痕迹地拍了李鹤鸣一下,赶忙从冰碟里捡了几块碎冰盛在茶碗里给他:“何大人,吃块冰,降降热气。”

  何三双手接过:“多谢林夫人。”

  他扔了两块放进嘴里,茶水一烫,冰块一沁,何三总算冷静了几分。李鹤鸣缓缓道:“你想知道白蓁身后是谁,需先知晓她的出身。”

  何三喜欢白蓁,白蓁的来龙去脉他自查得清清楚楚,他咬碎冰块咽下去:“我查过以前的文书,白家原是将门,白姑娘的父亲当年受命前往武冈镇压苗民起义,因错致使三万将士葬身武冈,家中男丁皆被斩首,白姑娘则入了教坊司。”

  李鹤鸣屈指敲了下石桌:“当初六皇子与白将军同在武冈,战后白将军六万大军并入朱铭麾下。违抗军令的实情尚不可知。”

  他语气平稳地诉说着大逆不道之言,听得何三心惊。李鹤鸣继续道:“白家落难后,白家除了白蓁,她有个弟弟也被人救了出来。”

  何三面色诧异:“谁?”

  李鹤鸣道:“卫凛。”

  话音一落,何三猛地怔在了原地,他望着身前面色自若的李鹤鸣,想起卫凛寻徐青引时说过的话,猛地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他低着头:“我自小在将军营下长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宛如再生亲父!我的命今生姓李,无论发生何事,我绝不会背叛您!”

  李鹤鸣没说话,只拎起茶壶往他杯中斟满了茶,又扔了块冰进去。冰块砸在碗中发出一声轻响,何三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不等冰块融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李鹤鸣道:“起来吧。”

  何三站起身,脑中急转了一圈,而后忽然明白了过来:“白姑娘身后那人,便是救下卫凛的人,他是想以她要挟卫凛为其行事?”

  “是。”

  何三握紧了刀:“那人是谁?”

  “二皇子,朱熙。”

第0088章 (88)计谋颜

  景和宫。

  柔和清风拂过湖面,引得湖中荷叶轻摇。一名玄衣男人匆匆穿过湖边小径,朝着湖中八角亭走去。

  亭里坐着个温文尔雅、气质出尘的男人,头戴玉冠,身着玄色蟒袍,肤色透着抹病弱的苍白,不过并不显阴郁,反倒更叫人觉得面容更加温和。

  只可惜这样一位玉人却坐在一张特制的铁木轮椅中。蟒袍残腿,正是二皇子朱熙。

  朱熙手中端着一只盛着鱼食的绘彩瓷碗,一双狐狸眼微垂,正静静欣赏湖中鱼儿争相夺食,时不时还笑着骂上一句:“蠢货,扔到眼前的鱼食都让人抢了。”

  通往湖中亭只一条路,路口立着十多名穿甲佩剑的侍卫,领头的侍卫看见玄衣男人,抬手行了个礼:“徐大人。”

  徐文亦回了个礼,但未多言,快步往亭中去了。他停在朱熙的轮椅身后,恭敬唤了声:“殿下。”

  朱熙未回头,只道:“徐文啊,坐。”

  徐文哪有心思坐,他两步上前,弯腰在朱熙耳侧道:“殿下,卫凛传来消息,说北镇抚司的李大人曾在王常中一案期间与林相的女儿有过来往。”

  林相的女儿除了宫中为妃的林婉便只剩一个林钰。朱熙往湖中撒了一把鱼食,问道:“林钰?那不是李鹤鸣的妻子吗?听说夫妻两人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徐文道:“但王常中一案时,李大人与其妻还未成亲。当初王常中一口乱咬,供状之上写有林相之名,李鹤鸣在那时与其女往来,有徇私枉法之嫌。”

  朱熙不以为意道:“此举顶多或会让父皇对李鹤鸣生疑罢了,林相乃我老师,婉妃娘娘又身怀龙胎,于情于理,都不该以此作棋。”

  朱熙说着扭头看了徐文一眼,见他眉心紧皱,显然要说的并不止此事。

  朱熙问:“还查到了什么?”

  徐文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身后,抬手挡住嘴侧风声,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旧事,卫凛称当年李将军兵败,或是因六皇子之故。”

  朱熙抓鱼食的动作一顿:“何处得到的消息?”

  徐文微微摇头:“他未明说,只问殿下要不要禀明圣上?若卫凛此举未能扳倒李鹤鸣坐上北镇抚使之位,六皇子自会明白他是您的人,郭放也必然会对他下手,那卫凛这步棋就废了。”

  朱熙望着被群鱼搅起乱波的湖面,缓缓道:“你知父皇忌惮什么吗?”

  徐文顿了顿,低声道了一个字:“反。”

  朱熙道:“不错,父皇刚坐上皇位那几年,各地反贼不绝。李鹤鸣乃父皇心腹,若他对其有异心,父皇必不会留他在身边。”

  徐文顾忌道:“可此事真假尚不知,何况李鹤鸣在皇上手下多年,并无任何针对六皇子之举,何以判定他是否知道自己生父为六皇子所害,是否于皇室不忠?”

  朱熙笑了笑:“父皇疑心深重,必然会将李鹤鸣以徇私之名押入狱中,知与不知,北镇抚司诏狱的刑罚通通上一遍,审一审便明了了。”

  徐文明白了:“殿下,那何时动手,我去传信卫凛。”

  朱熙眯眼望了望天,唇畔扯出一个笑:“今日天气不错,便今日午后让他入宫吧。”

  徐文点头应下,正要离开,但朱熙又叫住了他:“不急,眼下还早。娘娘那儿近日如何了?”

  朱熙年幼之时受人迫害,在森冷寒冬伤了膝骨坠入身前这口深湖,挂在湖边半个时辰才被人发现,从此再不能站立。

  其生母悲愧交集,又因体弱,年纪轻轻便去了,如今的景和宫,便是当初其母妃所住的宫殿。

  是以此刻朱熙口中的娘娘,指的并非其母,而是当今婉妃。

  徐文回道:“前几日一名宫女想往送往婉妃宫里的金盏菊中投麝香粉,被我们的人发现后服毒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应当是受六皇子的母妃指使。”

  朱熙听到这儿皱了下眉:“死性不改。叫人继续盯着慈宁宫,别伤了娘娘的肚子。”

  徐文应下:“是。”

  朱熙看了眼湖中日晷,问道:“除了传信,你待会儿可有别的事?”

  徐文以为他还有什么要事吩咐,忙道:“回殿下,并无他事。”

  没想朱熙听罢,竟是将手中鱼食递给了他:“那劳烦帮我把鱼喂了再去给卫凛传信。”

  徐文万没想到朱熙留他是要他喂鱼,他看着眼前的瓷碗,怔忡地伸手接过,再一抬头,朱熙已经推着轮椅往亭外去了。他慢悠悠丢下一句:“喂仔细些,这鱼从前乃是我母妃所养,老的老、伤的伤,传了好几代才有如今儿孙满堂的大场面,千万别撑死了。”

  徐文乃朱熙门客,当年因受人陷害无缘官场,受朱熙恩惠在应天落脚,在政事上乃是难得一见的大才,没想眼下却要屈尊在这儿喂鱼。

  他看了看瓷碗,又看了看朱熙,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朱熙的背影微微弯腰:“是,殿下。”

第0089章 (89)违令者,斩颜

  朱熙算无遗策,当日卫凛前脚入宫,后脚便下令命卫凛押李鹤鸣入狱候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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