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温婉也不做解释,只是一笑而过。
“说起来……”温婉蹙眉,将笼罩自己好几日的阴霾脱口而出,“侯爷怎么突然将督抚院从并州搬到播州?”
程允章也好奇的望过来。
姚世真却笑。
“听闻这两日播州官场震动,就连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整个城内风声鹤唳。”程允章逗弄昭昭妹妹的脸,小孩子晶莹剔透的口水就流到他指尖上,温婉便将帕子递过来替昭昭囫囵的擦嘴,顺手接过了孩子。
程允章笑得温文尔雅,语气却包藏祸心:“尤其是城内的大户。生怕自己像并州的富户们一样,早上起来冷不丁人头落地。”
温婉抱着昭昭,笑着问程允章:“播州程氏…也算大户。修文师兄不怕?”
“我家只有制酒一门营生,跟走私一案毫无牵连。若瑾瑜师兄有驱使,我作为师弟,自当尽心竭力。”
姚世真眼中笑意更甚,他努努唇,指着门边的方向,“他来了,你们不妨亲自问问他。”
温婉抱着孩子的手一紧,抬眸,刚好看见魏峥身着一袭青色常服,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矜贵非常。
身后便是她见过的候继……以及膀大腰粗走路带风一脸憨笑的赵恒。
她生平第一次烦“赵恒”这个名字。
从前一想起赵恒,全是她和手办美好的回忆。
如今想起赵恒,就联想到这黑脸大汉的傻笑。
“老师,没有大佛龙井。我给老师带了慧明茶。”魏峥笑意盈盈走来,将一个小巧的鎏金茶笼放在几上,温婉看见里面根根分明的茶叶。
哦,原来是给义父送茶来了。
程允章冲魏峥拱手行礼,“这慧明茶泡出的茶汤茶色翠绿光润,嫩匀成朵,花香幽郁,果味甘爽。今日沾老师的光,有口福了。”
不过两人很默契的没有问起魏峥为何来到播州。
温婉和程允章敢问姚世真,却不敢问魏峥。
温婉接过那茶笼,又让仆人打来热水煮茶喝。
姚老夫人担心仆人煮的茶没有滋味,便主动请缨,“我来为你们制茶。”
姚世真笑着说道:“辛苦夫人。”
一张石凳,四人分坐一方,温婉主动让位请姚夫人煮茶。
她自己则搬了一条杌凳坐到姚老夫人身边。
乳娘在廊下逗珲哥儿,温婉手里抱着昭昭。
姚老夫人将茶盏摆在众人面前,将茶叶拨入茶荷中,将沸水注入盖碗之中温杯洁具,哗哗水流声,声声入耳。
温婉抱着昭昭看得有些痴迷。
暗道自己这位义母虽是将门出身,于这闲情雅趣却也是颇有心得。
这简单的泡茶,却被义母做出雅致之感。
树上蝉鸣不止,吵得昭昭妹妹小小眉头皱巴巴,哼哼唧唧的舞动大胖手,小嘴一瘪,眼看下一刻就要水漫金山。
大人们立刻被昭昭妹妹吸引了注意力,温婉连声轻哄,程允章来打扇,“许是太热了?这么热的天,她还穿两三件衣裳呢。”
姚世真探过身子,“刚出生的孩子体感不一样,穿多穿少都容易生病。”
魏峥也凑过去。
嗯?
这小女娃还是那一日皱巴巴丑兮兮的小猴子吗?
这皮肤水灵像是桃子,小嘴巴像山樱,一双眼睛又黑又圆,盯着他就开始滴溜溜的转,尤其是那皮肤,红粉相间,软软糯糯,像极了年画上的小娃娃。
魏峥的心…也软了一分。
当时若不是他经过弯砀山,这对母子已经命丧山贼刀下。
看着柔弱可爱的昭昭,魏峥不由想到阿姐。
同为双生子,昭昭和珲哥儿又刚好选中他取的名字,魏峥只觉得这两孩子跟自己很有缘分。
魏峥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柔的划过昭昭稚嫩的脸颊,嗯,很软,很香。
温婉却心跳如鼓。
她不动声色的将孩子抱回一点,却听见魏峥问姚老夫人:“师母,她该叫我什么?”
这话倒是问倒众人。
姚世真笑道:“都是缘分,叫你两人一声舅舅可乐意?”
姚老夫人也道:“叫修文便是修文舅舅,叫瑾瑜就叫铮舅舅。”
温婉心里为姚老夫人竖大拇指。
前有情人成兄妹了。
真……刺激。
魏峥笑道:“今日来得匆忙,空手而来,下次给两个孩子补上一份厚礼。”
温婉心中怒吼:折现!全折现!送金子银子!
第258章清清白白
魏峥垂眸,又看了昭昭一眼。
都说早产儿比寻常孩子娇弱一些,但这女娃瞧着明显康健,她那小短腿蹬得哼哧哈赤,藕节般的手灵活乱抓,将她母亲的头发不断往下扯,十分活泼好动。
温婉被这娃抓痛了,轻轻在她屁股上拍两下,“哪里来的坏习惯,你抓疼老娘了!”
温婉这句老娘还真当得起。
可惜,这两下轻拍,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许是仗着有人撑腰,昭昭妹妹小嘴一瘪,“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你打她干嘛?”
“你打她干嘛?”
“你打她干嘛?”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三双眼睛满是责怪的瞪向温婉。
温婉:……
“孩子还小,不能动手。”姚世真语重心长,“你也舍得!”
姚老夫人从温婉怀里抢过昭昭,嘱咐男人们自己泡茶喝,她自己则抱着昭昭妹妹轻声温柔的哄着,“昭昭不哭啊,你娘亲是大坏蛋,我们不跟她玩啊,外祖母抱抱……”
温婉翻了个白眼。
这样溺爱孩子真的好吗?
魏峥便接过姚老夫人的活儿,开始为众人煮茶喝,魏峥给众人依次倒茶,轮到温婉时,那小娘子却面露嘲讽,不肯饮他的茶。
温婉发过誓的,这辈子绝不喝这狗手办的茶!
万一这人又下毒怎么办?
魏峥似勘破温婉所想,唇角微勾,兀自端起杯子。
“对了。”魏峥将茶盏放下,“听说温师妹今日在提点提点刑狱司大杀四方?那熊大人恨温师妹生为女儿身,不然怎么都得将温师妹抓去接他的衣钵。”
温婉暗叹魏峥耳目聪颖,她离开府衙才一个时辰,她在堂上所为就已经传到魏峥耳朵里。
她笑笑道:“可能熊大人知道我是侯爷师妹,故而说些好听的话来讨上峰开心吧?”
魏峥手中把玩茶杯,一双眸子笑吟吟的望向温婉,“温师妹好像和我生分,总是一口一个侯爷,不肯唤我一声师兄。”
程允章和姚世真都看过来。
倒真是。
温婉骑虎难下,肩线紧绷,薄唇轻抿,喉头一滚,发出艰难的三个字:“魏…师…兄…”
很好。
前夫变兄弟了。
魏峥“唔”了一声,眼底有得逞的笑意,却没再为难她。
“对了。”姚世真将茶盏放下,舒服的半躺在太师椅中打扇,“你是怎么推出那王寡妇因偷盗方子不成自尽而亡?”
就连熊代平也只是对这案子生疑,他隐约查到王寡妇背景不干净,却再没其他线索。
温婉暼一眼魏峥,语不惊人死不休,“魏…师兄帮我查的。”
魏峥眉梢一挑。
哦,他有吗?
他和温师妹可是清清白白一起去花楼白嫖的关系。
“我只是查到王寡妇的情夫何三,魏师兄帮我刑讯逼供出王寡妇身患花柳病的事实。我再联想到播州煮酒大会,心中已有猜想,只需侧面证实即可。”
“你先前在府衙大堂说有人指使王寡妇去偷瑞果浆的方子,你心中…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
姚世真一发问,三个人都望过来。
温婉笑着道:“义父,我又不是神仙,我不知道王寡妇生前经历过什么。再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瑞果浆有巨大的市场,有人眼红,也是我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温婉没有喝茶,她只是愣愣的盯着茶杯。
混黄的茶汤里倒影出小娘子那双平静又决然的眼睛。
“我只是想好好做生意,为何路上这么多魑魅魍魉。”
一时之间,庭院安静,只有蝉鸣不止。
小娘子声音莫名有些伤感。
“大海波涛浅,小人方寸深。”
“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
温婉还沉浸在伤感的氛围里,下一秒气氛破坏者魏峥淡淡开口,“瑞果浆…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