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侯继视线落在温婉脸上,声音犹如尖叫鸡,“温掌柜?!”
魏峥冷声道:“闭嘴。你想把整个孙府的人都招来?”
魏峥和温婉双双从箱子里钻出来,侯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面无表情的那两人,心中狂喊:侯爷跟温掌柜!孤男寡女!共处一箱!
完了。
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还得了?!
唉,等等,好像除了他一个人知道,再无其他人了吧?
转瞬之间,侯继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随后又听见温掌柜语不惊人死不休,“侯爷,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我很认真。”
“好。晚上老师家中相见。”
“嗯?”温婉一怔,“你…同意了?”
“如你所说,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帮我游走在播州官眷们的后院之中。温师妹是个不错的人选。”
温婉眼睛一亮,“那我要的东西……”
“晚上我带给你。”魏峥想着刚才温婉说的那些话,又嘱咐她,“我虽不知你拿城防图做什么,但记住了…别把篓子捅得太大。”
温婉连忙保证,“魏师兄你放心,我就是看看播州的地形…寻找做生意的灵感,绝对不是真做坏事,师兄大可放心。”
魏峥瞧着那人谄媚讨好的模样,心中门儿清:温师妹可真歹毒啊。有事魏师兄,无事魏侯爷。
魏峥整理好仪容,率先走出书房大门,背后还传来温婉的声音:“魏师兄,我们晚上不见不散。”
魏峥闻言,扭头。
阳光下,男子容颜清俊,双瞳茶色,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师妹谨记谨言慎行四个字…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温婉:……
真…大可不必。
手办真记仇。
便宜老爹一出狱,她这个霸总娇妻就得立刻跑路。
温婉大大方方的走出书房,片刻在二进门的垂花拱门处和红梅汇合,红梅急道:“姑娘您去哪儿了!刚才孙家的仆人搜了一圈都没找到您!”
温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去说。”
辞别了孙家的宴会,临走前孙夫人一改常态对她显然热情了几分,拉着她的手说道:“温掌柜,今日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孙夫人又将孙兰芝往前一推,笑眯眯道:“这丫头很少碰到温夫人这样投缘的朋友,温掌柜平常若是无事,多来找这丫头玩。”
孙兰芝显然明白母亲的用意,当下脸臊得绯红,只私下跟温婉表示歉意,“温姐姐,今日宴席上人多,咱们不好说话。改日,改日我们去外面小聚,说说体己话。”
温婉临走前拍拍她的肩膀,“今日的事无须放在心上,我们改日约。”
等温婉走后,孙夫人才蹙眉责问自己女儿,“你怎么把那身新衣裳给她了?”
孙兰芝垂下头,嚅嗫解释:“温姐姐的裙子被弄脏了…我想着那身衣裳最配她的首饰……”
孙夫人叹气,那身衣裳价格不便宜,本想留着孙芝兰说亲的时候穿上,不曾想这丫头没心眼又大方,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就这么愣生生的送人。
不过一想到魏峥是温婉的师兄,孙夫人又觉得这身衣裳或许能发挥它的价值,罢了,傻人有傻福吧。
温婉离开孙府后,转道去看了便宜爹。
如今魏峥已经到任,她顶着督抚“师妹”的名头是更好办事一些,那狱卒老远就认出了她,几锭银子下去,温婉便人引了进去。
刚巧,那位陈大夫正在给温维明诊治,温老爹脱了衣裳,露出凸起的几根肋骨,上面悬着二两肉,像是干枯的老树枝。
因为受过拶刑,温老爹十根手指的指节扭曲变形,曾经在温家养得油光水滑的双颊也凹陷下去,露出高耸的颧骨,显得愈发老态。
温婉看得心里一紧。
她知道便宜爹这回遭了罪,可亲眼瞧着,还是叫她眼尾发红。
“温掌柜。”陈大夫把药带来,让温老爹服用后,见温婉表情严肃,这才说道,“老爷子身上虽然都是皮外伤,但他年纪大了,肝肾阴虚、肝阳上亢、脉多弦涩,这些常为气郁已久、营气络脉瘀阻的表现。就算出狱,也得慢慢养着。”
“多谢陈大夫。”
等陈大夫等温维明喝完了药后便离开。
“爹,您受苦了。”温婉半跪在栏杆前,拉着温老爹的手,“您放心,我已经向熊大人请求翻异别勘,如今这案子已经发到刑部重申,很快就会有消息。父亲再忍忍,最多一个月,女儿便会救您出去。”
温维明已经从柳依依嘴里知道温婉翻异别勘整个过程,昨夜激动得一宿没睡,此刻双眼下一团乌青,可精神看着却好,浑身也觉得不痛了,“我知道…爹都知道…爹的好女儿…你母亲都跟我说了,说你如何劳心劳力…如何在府衙上大杀四方…”
说着说着,温维明拿手背擦眼泪,“我以为我要死了…”
自从判了斩刑后,温维明从一开始的愤怒和委屈,渐渐变得麻木,想着绝无翻案的可能,最后只能一心等死。
即使温婉来看过他,说了那些翻案的话,温维明心中也只是感慨自家姑娘孝顺。
翻案?
绝无可能。
那不是打严大人的脸吗?
不曾想…当真柳暗花明!
如今这案子发到刑部翻异别勘,牢狱里的狱卒们被女儿上下打点以后对他也客客气气的,温维明一下觉得人生又有了指望!
温维明在女儿面前才露出两分委屈,老头儿像是在幼儿园里被其他人欺负了的小孩,见了温婉就开始撅嘴哭,“哎,老了才明白过来…女儿好…我家婉娘能干又有孝心…比十个儿子都强!”
他家女儿能为他翻案救他老命,儿子能吗?
他家女儿为了他挺着大肚子翻山越岭,儿子能吗?
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这样的事情都能做成,他家婉娘还有什么事办不到的?
什么元家、程家、朱家…拿什么跟温婉斗?
第269章城防图
温维明干巴巴的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全然没前几天的颓丧,犹如关在笼中小鸟,雀跃的想要飞向天空。
“以后再有人笑我温维明没儿子,我就…我就…”
温婉笑着问他,“爹当如何?”
“我……”温维明攥紧拳头,“老子一屁股坐死他!”
温婉哭笑不得,“爹,这事还是要感谢熊大人和严大人。若非两位大人支持……”
“我都知道。你母亲都跟我说了,还要感谢姚老哥,还有朱旺也被你忽悠一路来了吧?”人逢喜事精神爽,温老爹身体不佳,但双目烁烁,“对了,还有督抚大人。”
温维明全然没发现自己女儿脸色变得古怪。
“要不是督抚大人到了播州,严大人也不会…”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温维明及时住口,低咳一声,“总之,你母亲同我分析过,这案子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全家人都要好好感谢督抚大人。”
“说起来魏大人也是你的师兄,有了这层关系,你做事也方便许多。”
“等我出了这地方,咱一定去好好拜谢人家。”
温婉听温老爹这口气,大约是还不知道赵恒就是魏峥的事情,许是柳依依怕爹受刺激,因而上次探监特意留了口风。
温婉琢磨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便宜爹,好让便宜爹心里有个准备,但又一想还是作罢。
毕竟这大牢里不知道有没有魏峥的耳目。
温婉只能打断温维明对魏峥的感激之情,“爹,等案子判决下来后再去拜谢魏大人不迟。我已经将所有证据提交,最迟一个月内,刑部便有判决。您再忍耐一些时候,好好将养身体,等着女儿接您出来。”
温婉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的离开大牢。
红梅在大牢外面等候,见温婉面色郁郁,一颗心被高高揪起,生怕老爷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
温婉便叹气:“我爹还不知道赵恒就是魏峥。”
红梅抿唇。
主仆两陷入一片沉默。
若是便宜爹知道赵恒就是魏峥,定然要指着她鼻子骂她当初“去父留子”一事。
挨骂的事情还是往后延迟吧。
红梅深吸一口气,“我觉得……等老爷回家之前,咱们还是把家里所有的鸡毛掸子都藏起来吧。”
温婉朝红梅竖大拇指,“好主意。”
忙活完了这头的事情,温婉才有闲心…第一次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播州城内。
她来播州城已经有七八日,可因为挂心便宜爹的官司,从不曾这样毫无负累的漫步城中。
正是酷暑,街上行人不多,小娘子们怕晒,撑着油纸伞却依然被热气熏得双颊发红,三三两两的尽往房檐下阴凉地方躲。主街上倒是繁华,卖鲜花蔬果、古玩玉器、糖水点心的应有尽有,只不过天气热,人也犹如打焉的茄子,没半点吆喝的声音。
红梅跟着温婉,见温婉走走停停,到处张望打听,一张小脸被阳光晒得绯红,汗水紧贴前后衣衫,不由心疼:“姑娘,咱回去吧。”
温婉却摇头,“不必。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我得看看。”
“姑娘想看什么?”
温婉不做声,不过红梅后面却大约看明白了。
姑娘问了每条街的店铺租金、售价,主要售卖的物品种类,估算了人流量,怕不是想在播州城里面做生意吧?
主仆两在城里面逛了半日,晚间时候,温婉才慢吞吞的出现在姚世真家中。
如今为了程允章读书,姚世真从平县搬来了播州,可谓是煞费苦心。
姚世真家离温婉的院子不远,翻过一条街,拢共距离不过四五百米,温婉在家用过饭,抱了两个孩子,又和陈妈柳依依交代了去向,她才和红梅两人来到姚家。
月上枝头,清风吹拂,白日的燥热退去,这缕林间的晚风显得愈发舒适。
温婉一入内就看见东厢房的窗牖开着,程允章正在收拾笔墨,一日的学习结束,程允章正欲归家,一抬眼就看见院子里的温婉。
她穿一身白色的水袖对领长裙,上面绣着一朵朵小巧精致的玉兰花,她的长发用一根玉簪盘起,露出饱满的脸部线条,因为一路匆匆而行,即使灯火昏暗,却也看见她双颊的红润。
狐狸师妹看起来能跑能跳能吃,像是一株生命力饱满的冬青树。
给她一点水,一点阳光,她就能生长茂密。
“修文师兄!”那小娘子轻柔笑开,缓步朝他走来。
夜风忽起,迷了他的眼。
程允章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笑着问她:“师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