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周账房想提醒元启,又怕元启多心,只能闭口不谈元敬的事情。
“我已经想好,就算要和温婉谈判也得等我拿到方子再说,否则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她宰割。等方子到手,我便去京都找个合适的酒坊,想法子将瑞果浆献给宫里的娘娘。再许她一部分收益,允她同程家一样,挂上御酒的招牌。如此,想必她也找不到说辞,更不会拒绝两家的合作。”
周账房闻言大喜,“这倒是个双全的法子!程家有路子,温家有方子,两家若是联手…肯定单打独斗来得强。温掌柜是生意人,难不成为了同五爷置气,连唾手可得的银子都不要?”
元启吐出一口浊气,“女人心,海底针,这温掌柜…我是当真半点也看不透。”
“难不成…灯会那一日…她没明白五爷的意思?她不知道她妹子在咱们手里?”
“不会。”元启语气笃定,温婉不至于如此蠢笨迟钝,眼下迟迟没有动作,怕是在想应对之法,“那个叫温静的姑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别委屈了她。”
周账房知晓轻重,“我知道,咱对付的是温婉,不是她家那个小丫头片子。”
刚说着话,就有门房送来帖子,元启一看,随后笑开,“说曹操曹操到,温掌柜给我们回信了。约我十一相见。”
周账房心中落定,“她终于肯交出方子了?”
“这帖子上是这么说的。她妹子在咱们手里,想来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初十一?”周账房提醒元启,“那一日…元老夫人设宴为您和四爷践行呢。”
“那倒不急,我快去快回,赶得上晚宴。”
“那温掌柜约在何处见面?虽说温掌柜信上答应给咱们方子,可这妇人十分奸诈,我担心事情有变,五爷还需带足够的人手。”
元启唇边笑容缓缓顿住,随后想起帖子上那一句“五爷身边有奸细,请独身赴宴”,随后又想起这几日走到哪里总是被人盯梢的感觉,再度看向周账房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元启将那张帖子收了起来,回答得滴水不漏,“帖子上没说,应该到时候再告知我。”
周账房全然不察元启的疑心,反而语气关切,“那五爷准备带谁去呢?总得挑个身手好的,若是再像上次那般遇见那个屠二爷,咱也有法子应对。”
“周叔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打算。”元启又想起近日城里的风言风语,不由语气一硬,“周叔,最近城里风声紧,钱婶在外头帮着别人放印子钱的事儿…最好尽快抽身!”
周账房脸色一紧,心中纳闷这些事儿元启怎么会知道,不过又转念一想,元启的消息至少比他灵通,万一有事…也能及时应对,“这…出了什么事?”
元启很满意周账房没有矢口否认,这周账房虽然对三房忠心,可家里有个贪财的婆娘,难保节骨眼上坏事。
元启便敲打了他两句,“说是朝廷要收紧民间借贷,怕是要寻一些人开刀。你也小心些,莫被牵连鱼池。”
周账房一脸若有所思。
元启换了一身常服,走出院子发现丫鬟们已经开始收拾他上京的行囊,此去京都少则一年半,多则两年,行囊满满当当。
第297章敲打暗示
他走过庭院,想起程允章曾说过喜欢他书房里的那几本书,随后嘱咐了丫鬟一句:“把我房中那两本游记带上。对了,修文好茶,去把老爷房里新得的好茶装茶笼里一并带走。”
从前程允章在外求学,除了逢年过节见上一面,其余时间他和家中兄弟姐妹们都算不上亲近。这次因缘际会,姑母选了他陪伴允章上京读书,那他就得和程允章好好陪伴,养出感情,以后做事也方便。
偌大的程家酒坊,以后还需他们兄弟二人携手壮大。
只不过周账房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温婉狡诈,不得不防,得去打听一番才好应对。
元启打定主意向程允章询问清楚,抬脚便往程家别院去。
而此刻元家大宅院内,四合院中天井采光通风,种植花草或放置假山,给人以曲径通幽之感。
到了程允章居住的东厢房,丫鬟小厮们忙前忙后,地上摆放着几个箱笼,里面装着衣裳、药品、蓑衣等,元启指着被丫鬟们七手八脚搬出来的书架子,笑着问那丫头:“怎么连书架都摆出来了?”
元启是常客,丫鬟们自然也认得他,加上元启没有架子,丫鬟们便也喜欢同这位表少爷说话,“公子说了,这两日天气好,这些书好久不曾翻动,索性带着书架子一起晒一晒。到时候选一些有趣的一起带去京都那。”
程允章在屋内听到元启的声音,笑着从屋内走出来,又见元启一身轻松,全无行远路的准备,“五表兄,还有两三日就要启程,你行李可都准备好了?”
“下人们都收着呢。放心,保管误不了出发的事儿。”
“初十一那日,母亲在家中设宴为我们践行,表兄可一定记得来。”
“三姐来吗?”
程允章和三姐程清婉感情甚笃,程允章离开播州进京赶考,程清婉宠爱弟弟,定会出席践行宴会。
“已经派人送了信。三姐…若是能来,就一定会来。”
元启拍拍他的肩膀,说出那一句程允章听过无数遍的台词,“只要你蟾宫折桂,知州大人定会善待三姐。或许将她扶个平妻也未可知。到时候她再回娘家…就算是那位夫人…也寻不到阻拦的由头。咱们姐弟几人,就能随时团聚。”
程允章笑容淡淡,没有说话。
元启只当他是听进去了,又捉摸着…不动声色的问:“对了,表弟知不知道…温家那位二小姐走丢了?”
“温静?”程允章一愣,上一次见温婉还是在灯会上,他甚至还看见过温静,那丫头在播州可比在平县活泼,还大方的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她请客便是。
怎么…走丢了?
几乎是瞬间,程允章眼神微凛,看向元启。
难道是元启又要抢温婉的方子?
元启被他看得身子一僵,故作松快的笑笑:“表弟这样看着我作甚?”
程允章收回视线,拿起书本一页一页的摊开晾晒,语气不动声色:“表兄说笑了,整个播州城内谁敢动温师妹的人?”
元启心头一紧,他知道温家和那位督抚大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才只是让王寡妇去摸温维明的方子,若是其他人,他早就想法子巧取豪夺。
可是听程允章这意思…难不成温婉还有其他靠山?
“表弟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那温掌柜不过是平县的一商贾尔,就算侥幸成了姚老爷子的义女,成了督抚大人的师妹,可如何能称霸整个播州城?”
程允章一张一张的翻晒书本,动作不紧不慢,说话口气也是不紧不慢,“这义女和义女之间有差别,师妹和师妹之间也有差别。”
“我老师很喜欢温师妹,先前我们在弯砀山遇见山贼的时候,老师和师母甚至不惜豁出性命护住她。平日里对她更是诸多疼爱,连带着老师的两个儿子和温师妹书信往来也是频繁。而我那位瑾瑜师兄嘛,又唯老师马首是瞻。敢动温师妹的人,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元启便笑道:“如此说来,那抓走温家二小姐的人……可是陷入麻烦了。”
程允章见元启脸色并无异常,几不可察的吐出一口浊气,“没错,自讨苦吃罢了。”
“那温家二小姐丢了,咱家要不也帮着去找找?”
“不必。”程允章笑着摇头,“温师妹没找上门来请我帮忙,那事情就应该还在她掌握之中。更何况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还是别找不痛快了。”
若这事儿当真棘手,温婉早就漫天找人了,他也不可能到现在没听到半点风声。
唯一的可能是…温婉知道温静在哪里。
元启见程允章侧脸线条柔和,尤其是提到温婉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褪去平日的冷淡疏离,反而有了一丝人气。
元启心头微觉异样,随后又暗道自己疑心重。
程允章…和温婉,那个平县来的小寡妇?
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程允章想到很快就能带元启离开,勉强算是将温婉从泥沼之中拉扯出来,只要元家三房的人跟着他去了京都,两年时间…足够温师妹将温家酒坊做大做强。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让战火熄灭的办法。
次日。
温婉带着红梅去揽月阁提前定好席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那位何三,何三身边还有个红着眼睛的半大小子。
温婉估摸着这应该王寡妇的大儿子。
迎了人入内,何三便按着那小子的肩,结结实实的给温婉磕了个响头,王寡妇人不怎么样,养出的儿子却眉眼清秀,落落大方,他久久跪着不起身,“温掌柜,对不住!从前是我是非不分,认错了仇人,险些让我娘含冤而死。多谢你查清事实,还我母亲一个公道。你还让我去酒坊做工,这份恩情…小子以后当牛做马的回报你!”
温婉命红梅上了茶,声音不冷不淡,“你娘好端端的,身后名声全部被我毁了,你们一辈子也会背上妓女之子的脏名,以后少不得要被别人欺负。更何况那日在堂上,我也没有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如此种种,你不恨我便是了,我不求你对我感恩。”
第298章生意
那小子红着眼睛,“一码归一码,我娘一直教育我做人要是非分明。母亲…她是为了我们兄弟几个才……”他声音哽咽了一下,显然还无法释怀王寡妇的死,“母亲养大我们几个兄弟不容易,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她,她都是我的娘!”
这句话一出,温婉难免高看这小子一眼。
这小子看着也就十二三岁,说话做事倒是老成。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王寡妇一穷二白的带着三个小子过活,最大的孩子只能被迫懂事。
更何况王寡妇已死,这做大哥的以后就得代替王寡妇的角色,给两个弟弟又当爹又当妈。
小小少年,一脸坚毅,稚嫩的肩膀上已经要承担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重担。
从前温婉或许只会夸这少年好样的,可自从自己有了孩子,再见这少年…心里难免多了一种心疼的情绪。
温婉别过头去,声音冷漠:“你娘偷盗我家方子在先,以命冤我父亲在后,让我父亲五旬高龄还遭一番牢狱之灾,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你就算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怨温掌柜。”那小子摇头,眼底一抹扭曲,“要怨…我就怨唆使我娘偷方子的那个人!他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
温婉心中石头落地。
虽说这小子看着没什么威力,可眼下多事之秋,她可不想养一个敌人出来。
于是她顺着那少年的口风道:“没错。说起来你我同病相怜,这人害了我爹,也害了你娘。若让我知道是谁,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那少年藏不住事,闻言眼睛一亮,“温掌柜,报仇之事……算我一个!”
何三却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什么报仇?!小孩子家家的,整天说什么报仇!”
那少年一脸倔强的捂着后脑勺,噘噘嘴…却没反驳。
看得出…他对何三存有两分敬重之心。
见温婉疑惑的目光看来,那何三拉起王寡妇的大儿子,随后朝温婉拱拱手,面露悲戚:“温掌柜,经此一事…我决定不在码头上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舒娘因我而死…我不可能对这三个孩子不管不顾。以后这几个小子就跟着我了,只要我有一口饭吃…保管饿不着几个小的!”
温婉微愣,万没料到这何三竟然如此有情有义。
“昨天您派人来…说让这小子来您酒坊做工,我心里就知道…您不是个坏人!所以让这小子来给你磕个头谢个恩。”
温婉叹气,“此事跟这几个孩子无关。王寡妇…也是个命苦之人。若非为了生计,她也不会被人利用。只是这份责任不轻,可不好轻易撂挑子。何大哥想清楚了?”
何三笑道:“早想清楚了!我前头那个婆娘死得早,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这三个孩子我就当干儿子养,他们要是有良心…以后就给我一口吃的!若是没良心,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少年噘嘴,“你要是管我两个弟弟,我肯定给你养老送终!你用不着养我,我可以去码头上扛东西养活我自己!还可以减轻你的负担!”
“给我住嘴!”何三斥了那少年一句,随后又对温婉讨好一笑,“这孩子不懂事,别听他的,这个年纪读书才是正经道理。”
那少年反驳,“我读书作甚?我又不能考科举。”
温婉则道:“就算不考科举,人总得明白道理。多认几个字,将来也能多个选择。你总不好一辈子在码头上做工。”
“可不是这个道理?”何三得了温婉帮腔,腰杆一下挺直了,“不过近日来,确实有事要请温掌柜帮忙。”
“你说。”
“我准备金盆洗手,手里刚好有些积蓄,正愁不知道以后做何营生的时候,前日在灯会上看了《娇娇传》。我想以后…开个酒肆营生。温掌柜这么有本事,瑞果浆又声名大噪,跟着您总归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