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魏峥偏头,看见那小娘子瞳孔幽幽,脸色苍白如纸,“你怎么了…”
温婉摇头,“听着…很可怕。”
她喉头一滚,声音发紧,“如果…有人对你进行善意的欺骗…或是至亲之人欺骗了你,但你实际没有任何损失你的欺骗行为呢?你也会如此憎恶他们?”
“温师妹说的情况如此具体……”魏峥抬眸,目光咄咄逼人的睨来,“这个有人…是指你吗?”
温婉被魏峥的敏锐惊得头皮发麻,“是我。有一个很亲近的人背叛了我,但我不知如何处置他。”
魏峥哼然一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既是至亲之人,又为何要背叛?既然背叛,那便不再是至亲。”
温婉垂死挣扎,“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她可能有苦衷…”
“或许你将他当做至亲之人……”魏峥面露不忍,“但或许,你在他眼里只是一副好用的工具。”
温婉面色微变。
她把魏峥当做工具吗?
是。生育工具。
魏峥知道真相以后会原谅她吧?
她鬼祟抬眸,正好落入那双煞气未退的眸子里。
嗯…大抵是不会的。
死心了。
她这只老鼠是怎么敢往这只猫跟前凑的?
“多谢侯爷赐教。”温婉忽然站起身来,那小娘子穿一身淡蓝色暗花长衣,脸孔淡淡,眸色疏离,“夜深了,侯爷早些回去吧。”
月色凄凄,长街冷落,魏峥扭头望了一眼温家门院前悬挂的那一盏黄纸油灯。
男子锋利的五官隐在昏暗的灯火光亮中,显得晦暗不明。
他扭头,侯继等人跟上来。
“你同温小娘子说过我食蟹致疾?”
“没有啊!”侯继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没有…吧?侯爷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嘴巴一向很严的!”
魏峥冷笑,“这件事十分隐秘,只有我身边几个人知道。那温家是如何知晓的?你嘴皮子这么利索,不若明天去洗西山大营的马桶吧!”
侯继“哐”一声,下巴险些砸地上,只差没抓着魏峥的衣角嘤嘤嘤哭泣,“侯爷,卑职冤枉啊…卑职真的冤枉啊…不信您抬头看啊,待会天上就六月飞雪了!那都是老天在卑职叫冤啊……”
赵恒凑过来殷勤发问,“这嘴皮子利索和洗马桶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魏峥完全不理会侯继的娇妻哭泣,转而对赵恒说道:“你,明日去找个乳娘来。要会功夫的。找不到的话你就跟着猴子一起去洗马桶。”
闻言侯继不喊了,转而眼睛炯炯有神幸灾乐祸的望着赵恒。
这回轮到赵恒大呼冤枉,他庞大的身躯此刻娇羞的靠过来,柔弱的拽住魏峥剑身上的红穗子,“侯爷啊,乳娘不好找…您还要会功夫的乳娘…”
赵恒万念俱灰,眼睛一闭开始摆烂,“你杀了我吧!”
魏峥皮笑肉不笑:“若我的属下们一遇见难题便撂挑子不干,尽挑些轻省容易的事儿做,那你们跟着我的意义在哪里?我又凭什么非要让你们跟着我魏峥?”
一番话瞬间让侯继和赵恒脸红。
是啊。
他们跟着侯爷建功立业,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怎么就不能满足侯爷一些过分变态的要求呢?
得上啊!
就是侯爷要天上的龙,他们都得想办法捉去。
魏峥见手底下这两个阿呆与阿瓜都是一脸呆呆的,他勾唇一笑,随后翻身上马。
半晌侯继先反应过来,“不对啊!我怎么感觉我见过这一招呢?对了!之前温小娘子教训他家酒坊伙计就是这样,她说这一招叫洗脑大法,能督促手底下人自我批评和勤奋上进!”
“咱是不是又被侯爷给忽悠了?”赵恒叹气,“天菩萨,我去哪里寻个身手矫健的乳娘?实在不行,我穿上妇人装扮去喂奶吧——”
侯继瞥向赵恒胸前硕大的胸肌,嗯,也不是不行。
而屋内,等魏峥和他那些个手下彻底消失在院子里后,红梅好不容易等温维明他们回了房,她才蹑手蹑脚的寻到温婉。
陈妈和柳依依累了一天,温婉便让两人先去休息,她自己一个人照看两个孩子。
此刻昏黄的灯火之下,温婉轻声唱着小曲儿,哄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入睡。
红梅悄悄入内,顺便谨慎的关上门窗,随后才将白日在元家看见元老夫人身边那丫鬟的事情告诉温婉。
“姑娘,我看得真真的,元老夫人身边有个叫梅香的丫头,她那头上戴着的那根碧玉簪子跟您那一晚丢失的那根簪子有七成相似!”
“我就假装靠近问了她一句,她说是元老夫人赏的。”
“我怕打草惊蛇,不敢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但那成色和样式…确实很像那一晚您丢的那一支!”
温婉却笑道:“那根碧玉簪子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样式也是满大街都是,或许只是恰巧碰上了。而且你也没仔细看,不至于如何机缘巧合落到元家人手里。”
红梅垂眸,面露担忧,温婉便拍拍她的肩膀,“不必紧张。一根簪子而已。”
红梅脸色有些发白。
那一夜下着雨,姑娘衣裙被人撕碎,钗环尽乱,浑身是伤,一身狼狈的回到家,显然是被人袭击。
而刚好那根簪子又落到元家人手里,是不是意味着…那一夜对姑娘下手的是元家人!
红梅脸上露出一抹阴狠。
元五郎死得好!
若早知那一日姑娘是去解决元五郎,她也该跟着去!
她能把元五郎挫骨扬灰!
可元六郎呢?
红梅对元六郎的死因产生了怀疑。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抬眸看见自家姑娘似乎并不担忧此事,她一脸慈爱的望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灯火灼灼,将她的侧脸照得粉嫩透明。
随后红梅又笑话自己。
管元家三房两个人怎么死的,反正都是一些死不足惜的东西!
“姑娘,您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来照顾昭姐儿和珲哥儿。”
“不必。这几日你和陈妈都辛苦了,明日去寻个可靠的乳娘来帮衬着,你也好腾出手来帮我。”
第337章运筹帷幄
红梅听温婉那口气,似乎有意要让她像梅娘子那般去生意场上锻炼,她很早就到温家做奴婢,家里的事情是把好手,却不曾染指生意上的事情。
温婉这话等于开了口子,红梅难免心情激荡,“先前姑娘说要留在播州,咱们家以后生意也要搬过来吗?”
“当然。以后怕是免不了和元家正面碰上。”
红梅却笑,“跟着姑娘,不怕打仗。”
等红梅出去后,温婉看着外面的月色,脸色微沉。
碧玉簪子不会那般巧合的出现在元老夫人身边人身上,元家想给她传递什么信号呢?
威胁?
呵。
那就来试试鱼死网破的滋味。
次日一早,雷泽信早早来寻她,温家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颇有一种无从下脚的感觉,温婉便请了他到偏房说话。
雷泽信耳聪目明,一看见院子里的行李有不少被拆了下来,当下有些不安:“到底还是耽误了温掌柜的行程。瞅您这样子,怕是短时间内不回平县了吧?”
播州城也并不大,温婉和元家三房昨日在灵堂上的冲突还未过夜,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制酒行当。
雷掌柜也并不害怕和元家正面对上。
“不回去了。”小娘子穿一身素雅的青色宽袖长衫,外罩一件夏日的薄衫,说话的时候脸上习惯性的挂着笑,似乎天然让人亲近,“雷掌柜不必觉得抱歉,我们和元家有利益冲突,在生意场和他们家对上是早晚之事。张来喜应该就是他们下的套。”
雷泽信自然早有预料,“元家在播州一家独大多年,自然无法忍受瑞果浆出头。我雷泽信既然选择和温掌柜合作,那就把温掌柜当做自己人,你我两家荣辱与共,就不再说牵连这话。”
温婉点头,“算算时间,上一次灯会下的订单也该陆陆续续交货了。元家既然选择这时候下手,定然是想搅黄我们的生意。张来喜的事情不能拖。”
“张来喜说他老娘不能动弹,无法上堂作证,这就是拖延之举。”雷泽信早有应对之法,“昨日下午我便请了播州城内德高望重的五位大夫,请他们去张家为张来喜老娘诊治。几位大夫也愿意在诊治书上签字作为呈堂公证。张来喜想借机拖延,败坏咱们瑞果浆的名声,咱就来个釜底抽薪。”
温婉却蹙眉,“可大夫如何能知晓他老娘的病症是否和瑞果浆有联系?我们还得做好两手准备。”
雷泽信笑道:“我和温掌柜的想法不谋而合。前几天张来喜就已经来勒索过我一次,我当时拖着他,私下里已经派人去张来喜的老家。说来也巧,今儿个早上我那伙计就来回话,说有人看见张来喜的婆娘悄悄给他老娘买药,他那老娘早就病了!而且此人还主动找上我们,说愿意为我们作证——”
温婉心中隐隐担忧:“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会不会……”
温婉话音刚落,又想起昨晚魏峥说的那些不用担心官司的话,随后又苦笑,魏峥失忆前后倒是有一点不变,都喜欢插手她的事情,都喜欢代替她做决定。
“无妨。既然有人作证,这官司事实更加明了。”
温婉心中清楚,张来喜的事情无非是贾氏将她留在播州的手段,如今她真留下了,她倒想看看贾氏怎么对付她。
“还有…”雷泽信冷笑一声,“这两天已经有人改编了《娇娇传》在茶楼里四处巡演,这本子里除了‘瑞果浆’的名字换成其他酒的名字,台词和情节都一模一样。他们完全照抄咱们家的营销模式,也玩预定发货这一手。有许多没参加灯会的人很吃这一套,也有不少人下单。”
温婉笑着道:“只要能挣钱,手段脏不脏无关紧要。咱们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得留点汤水给别人喝。出奇制胜的营销手段只能用一次,相信很快…城里面就会有各种话本子涌现。”
雷泽信道:“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没见过玩得这么脏的。我预备撒些伙计出去,谁敢演《娇娇传》我就当众拆谁的台!敢骑到我雷老五头上来,自然要付出代价!”
“那倒不必,赶尽杀绝却杀不绝。不如精诚合作。劳烦雷掌柜去找找城内哪些同行抄袭我们的《娇娇传》,告诉他们,只要缴纳五十两银子,我们便不管什么抄不抄袭的事儿。如果肯缴纳一百两银子,以后温家酒坊有任何新戏,只要温家酒坊上演,他们第二日就能拿到话本子自己排练。”
听温婉这口气,雷泽信断定温婉将来还会故技重施,心里更加担忧,“可如此一来,咱们瑞果浆的名气岂不是要被他们瓜分去?”
“无妨。只要咱们这第一炮打得够响够亮,任凭他们抄,最终也是为我们抬轿。”那小娘子一笑,眼尾略弯,自有一种运筹帷幄之感,“自古以来,赝品的流通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衬托正品的可贵。”
雷泽信一品,随后笑了,“釜底抽薪之计!温掌柜这一招甚妙!”
雷泽信有两分雷霆手段,温婉倒也放心,“对了,今日我还有一事要请雷掌柜帮忙。”
雷泽信笑道:“你我之间说什么帮忙。温小娘子有事吩咐便是。”
“我预备长期留在播州,总得找些事情做。雷掌柜熟门熟路,帮我寻几个靠谱的掮客,我想要一处酒楼做生意。”
雷泽信眼皮一跳,他知道昨日温婉和元家不欢而散,却没想到这小娘子反手便要做酒楼。
难不成温婉当真要和元家斗法?
“若想将瑞果浆做大做强,平县的市场完全不够,必须从播州为圆心向周边辐射吞并。先是播州,再是并州,最后往北上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