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哐当一声。
魏峥卸了长剑,眸色定定,仿佛前头不是刀山火海,而是平坦大道:“我跟你走。”
侯继等人大骇,纷纷出言劝阻:“侯爷——”
一缕晨光,斜斜的落在魏峥脸上。
那人独立于悬崖边上,身影濯濯,一身玄色衣裳不染尘埃。他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远处是黛青的山峦,仿佛苍茫天地间,只他一人。
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种平静的决然。
“我一直在寻找那个答案,若放过这次机会,余生也是寝食难安。”
他声音轻轻的。
悠然、自在、残酷、绝情。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无所为家、了无牵挂,便也无所畏惧。”
“若我死了,将我的尸骨带回家中,将我同母亲和阿姐葬在一处。对了…再转告姑母一句话。”
侯继等人红了眼眶。
“就说……”魏峥红唇微勾,慢吞吞的,似乎带着一种对侯继的戏弄,“就说…我最后的遗愿是让你们都好好活着。若她因此迁怒你们,我在底下也不得安宁!”
唉。
想一想,他竟没有可以牵挂的人。
一身轻的来,一身轻的走。
“侯爷!”孟元杰向来冷静,可此刻却猩红着眼,“你不会死!你要是死了,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他们给找出来,杀光他们全家!他家养的猪和狗我都给杀咯!”
猴子则大喊:“侯爷,什么叫了无牵挂?我们这些狗腿子不是你的牵挂?那姚老先生不是你的牵挂?许小娘子不是你的牵挂?”
又一顿,想起魏峥和温婉两个人曾经共处一箱的暧昧,“温小娘子就不是你的牵挂?”
魏峥一拂衣袖,人已决然远去,可他声音却顺着山谷翩然而来。
“不要辱没许小娘子清白!”
孟元杰却蹙眉:主子只说不辱没许小娘子的清白,难道温小娘子作为寡妇就没有清白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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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桂花飘香。
红楼开业正好一个月。
暑热消退,凉风习习,温家人已经套上了外衫,昭昭和珲哥儿长得飞快,藕节手脚更长一些,已经能够自己翻身坐在摇床内。
昭昭妹妹已经学会无敌虚空爪,每天起来就是抓珲哥儿玩,两个小家伙一睁眼就开始打架锻炼体能。
昭昭好吃,长得更快一些,珲哥儿瘦瘦小小的,每次都被姐姐按着打,这小孩儿似乎知道姐姐在和他玩闹,也不怎么哭,实在打痛了就轻轻拍两下姐姐,或者哼哼唧唧几句找大人帮忙。
当听到巧娘那弟弟来报,说是程允章和孙兰芝婚事已定的时候,温婉心中并无波澜。
这是一门好亲事。
好事多磨,两个人最终还是结为连理,形成密不可分的利益体。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程孙两家结亲,助长整个元家气焰,只怕对付元家会更加棘手。
本来一个程允章夹在其中已经够难,再有一个孙兰芝…
温婉心头沉沉。
而红梅如今已经学会算筹,一双巧手打得算筹“噼啪”作响,拉回温婉的思绪。
梅清还在平县坐镇酒坊,温婉便有意锻炼红梅,这些日子便让红梅临时顶替账房和前台的角色,红梅作为一名合格的温家牛马,不仅白日要管红楼,晚上回到家还得带娃,陈妈说红梅现在每晚倒头就睡雷打不醒。
可即使如此,红梅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得意满足的笑,她将账本往桌上一摊,说话间藏不住喜色,“姑娘,第一个月营收便有三百六十两!”
温维明闻言,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拿起账本,当下惊愕:“这奶茶利润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红楼的账本是温婉摸索着自创的记账法,完全超越陈朝单式记账法的方式,一眼明了,甚至每行每列标注了单品利润,因此即使半吊子如温维明也一眼看出奶茶是红楼销量最高利润最大的商品。
可是奶茶超越瑞果浆,更是温维明意料之外。
温家毕竟是做酒发家的,如今靠着奶茶一本万利,老爷子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有遗憾,“就是有些可惜…咱家做酒的手艺…”
温婉笑道:“父亲莫急,城内还有何三酒肆的账本没送过来,几个酒楼也还没有结账,红楼的奶茶销量好,不代表瑞果浆就卖得不好。”
红梅眨眨眼,“老爷,这一个月姑娘挣的钱…可不止红楼这三百六十两。还有家具作坊那边沙发的…呃…”红梅费力想着温婉说过的那些新词儿,“版权费!还有茶楼那边…”
温维明啧啧嘴,“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第379章西山猎户
若是放从前,偷盗方子、拉踩同行时有发生,若没有魏峥这督抚大人的名头,那些茶楼会这般规矩?
温婉却不服气,“此言差矣,茶楼的合约是我亲自去签的,在《真假千金》还没有上演之前,我就已经预判《真假千金》免不了和《娇娇传》一样被人抄袭的命运,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红楼剧情更得快人一步,照样能留住客人。茶楼门槛低,能更好的推广此剧。老爹,我这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不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温维明知道温婉介意攀扯魏峥的关系,于是便笑着哄小孩,“不错不错,是爹说错话了!我家温婉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温婉:总感觉便宜爹在骂人是怎么回事?
一说到《真假千金》,就连在院子里带孩子的陈妈和乳娘也忍不住竖起耳朵,陈妈索性抱着昭昭走进来催更,“大姑娘,你不跟我们剧透也就算了,但你得保证…假千金必须下场凄惨!最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乳娘也点头,“没错,最好让她爹娘认清她就是个坏心肠的绿茶婊!把她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红梅也道:“要狠狠打脸!”
温婉表示观众们的心声都听到了。
几个人在屋内叽叽喳喳的讨论起《真假千金》的剧情,甚至聊到兴起,便宜爹突然灵光乍现:“他们能写,我为何不能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
温维明带孩子闲出了蘑菇,顿时升起一种别人行他也行的错觉。
陈妈连忙道:“我会说!老爷,让我来编!我定让假千金生不如死!”
乳娘也不甘示弱:“俺们村里这种故事可多了!我能一气说半天不停!谁家公公和媳妇扒灰,谁家女人在外头偷男人,谁家男人爱逛青楼得了脏病,咱把这些故事串起来,发给大姑娘!咱红楼下一次就演这个!”
柳依依摇头:“还有两个孩子在呢!说话注意些!”
温家人倾尽全力将生平听到的八卦狗血故事全都扒拉出来,励志要做一部超越《真假千金》的话本子,便宜爹甚至命红梅取来文房四宝,一大家子七嘴八舌,犹如参加最高等级的科学研讨会。
温婉听得头痛,转身出了屋子也无人在意。
刚巧碰到何三酒肆的人来送账本。
温婉没见过这人,却见此人威武雄壮,双目囧囧,一看便是练家子。她接过账本,视线落在账本上,无意问了一嘴:“何老板怎么没亲自来送账本?”
“今日酒肆忙,东家脱不开身。”
温婉扫了一眼,又抬头笑道:“这位小哥很眼生。”
那人规矩答道:“刚来酒肆没两天。”
没两天?何三还敢让这人送账本?
“店里生意可还好?”
“还行,就是瑞果浆卖得贵,一般都是看的人多,下定的人少。”
“嗯。”温婉也猜到这种情形,“后面会好些。”
若何三肯壁虎断尾,直接将店铺搬到天水府其他州去打头阵,或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何三被王寡妇的三个孩子拖累,还不一定能走。
“是,我们东家也是这样说的。”
温婉收了账本,却见这人迟迟不走,她不由挑眉:“小哥…还有事?”
那男子欲言又止,似很为难,温婉便耐心等着。
“温掌柜,我是平县西山来的,说起来我和温掌柜算是老乡。”
西山猎户?
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啊。
是去年急着招赘时,柳依依说要给她网条西山的大鱼回来,大约就是眼前这青年男子了。
柳依依前几日跟她提过一嘴,这猎户果然眉清目秀。
温婉脸上笑意更深,“所以?”
“五年前闹天灾,我在山里险些饿死,下山幸得温老爷子施粥才保住一命。”
嗯,像是便宜爹干出来的事。
便宜爹很钟情搞慈善,还喜欢从路边捡人。崔姨娘便是温老爹从路边捡回来的。
“温掌柜,您父亲对我有恩,所以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您。”陈小淳笑得略带憨厚,他四下张望后才低声道,“其实我先前在程家酒坊做学徒,前几天掌柜的将我辞退,并介绍我到何三酒肆里做工。”
“先前有个老婆子一直打听我的情况,还问我是否介意当上门女婿,还说给我介绍一处荣华富贵的去处。”
“这两天我回过味来了,那老婆子是想让我…”青年脸微微红了,余光瞥一眼眼前站着的小娘子,声音也沙哑一分,“总之,这老婆子没安好心。温掌柜一弱质女流,又守着这万贯家财,难免被人惦记,还得多加防范。”
温婉一愣,万没想到元家人竟然手伸得这样长,竟管起她的婚事来了?
是谁的主意?
贾氏已经离开播州去为元启诵经祈福,程允章就算要对付她,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是元老夫人吗?
这背后阴人的手段,倒是和元敬元启如出一辙,当真是一脉相承!
不过这倒也提醒她,莫说后世有钱单身的女人都容易被人盯上,更何况是在这吃人的古代?
若元老夫人手段也似元启那般粗暴,直接将她和这陈小淳关在一处,逼着她认下这门婚事,她又能如何?
温婉莞尔一笑,“多谢小哥提醒。不过还请小哥帮个忙…”
“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