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元老夫人倒是信任温婉,“红楼规矩多,光是食材方面的规矩就有十几条。现在想来,她不会无缘无故制定这些要求。她既说过夜牛乳不能用,那就当真用不得!”
“这……”贾氏也没料到,自己喊了半天冤枉,不曾想最后原因还当真是春日楼后厨管理问题,她脸色呐呐,说不出话来。
元老夫人倒也没责备两人,她盘动佛祖,微阖眼,“事已至此,与其和这些人打官司争论是非,索性花钱免灾。”
贾氏咬牙,显然不服气。
王小娘子就劝她,“姑母,算了吧,真打起官司来,吃亏的可是咱自己。春日楼也经不起他们日日来折腾!赔偿左不过一两百两银子,可若是耽误了春日楼的生意和口碑,那才是得不偿失。”
“你瞧瞧!你这侄女脑子都比你好使!”元老夫人看不上贾氏,将手腕上的佛珠放在桌上,“行了!赔钱了事!堵住他们的嘴!别让这事闹得满城风雨!”
可惜,纸包不住火。
王小娘子和贾氏二人出了元老夫人的宅院,贾氏身边那从娘家派来支援的董管家便抖着山羊胡来报,“红楼刚在门口挂了个木牌,上面详细写着隔夜牛乳的危害,还说红楼为保证品质,从源头开始质量控制,今日起限量供应奶茶。”
贾氏吃了这一记闷亏,瞬间气了个仰倒,“卑鄙!狡诈!她分明是看这几日牛乳价格上涨才弄什么限量供应!还说什么为了保证品质,她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王小娘子脸色一变,扯着贾氏的衣袖问:“姑母,这从头到尾不会都是温婉给咱们下的套吧?您想想,从那一日她召集各家掌柜故意露出方子,再到牛乳涨价——这牛乳中毒的事情…不会也是她设计的吧?”
可牛乳中毒这事儿,陈二姐早就提醒,是她自己不听劝告执意而为…似乎跟温婉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温婉是人,不是妖孽,她哪里能走一步算十步?”贾氏胸脯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只觉得自己从辛辛苦苦凑的这些银子每日都在打水漂,半点声响都听不着,银子就哗哗哗的流走了!
那掌柜抖了抖花白的胡须,欲说还休,贾氏一颗心直往下坠,果然听到老管家的声音,“春日楼奶茶中毒一事,如今传遍整个播州城,有说春日楼奶茶药死了人,还有的说春日楼有人投毒…姑奶奶……”
管家期期艾艾的劝说,“要不,春日楼关门几日,避避风头吧?”
“关门?”贾氏脸色一滞,捂着发疼的胸口,“绝不可能!”
“如今温婉已经被我逼入绝境,只需一个月,我就能让她倾家荡产!”贾氏双眸闪动寒芒,“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甭管要人还是要银子,我绝不含糊!”
只要让温婉离开播州,天高皇帝远,魏峥难道还能派人一直护着这小寡妇?
到时候上了路,遇见山贼、失足落水、染了重病,这谁又说得准,谁又查得出?
第409章相提并论
春日楼拿钱消灾,堵住闹事人的悠悠之口。又贴出告示诚心诚意的认错,只说过夜牛乳寒气重,容易腹泻,并在以后加强后厨管理。这一番姿态做得极低,总算安稳了两三日。
可到底,生意不如从前。
春日楼的女工们骤然得闲,便有些坐不住。
“咱们可不比红楼那几个娇娇客,我们拿的工钱低,全靠提成。如今这两日店里生意一落千丈,这个月工钱怕是要减一半。”
有人做噤声的手势,努努嘴示意楼上方向,“别说了,当心东家听见!”
王娘子赔了那么多钱,这两日心情不畅,连带着整个春日楼都气氛诡谲。
那人吐吐舌,声音压得很低,“说起来都是东家自己个儿的不是,平白无故让人采买那么多牛乳回来,又舍不得倒掉才闹出这祸事!我瞅这东家比红楼那位小寡妇还年长几岁,没想到做生意全然不是对手!你没听陈二姐说嘛,人家红楼里的食材从不过夜!”
“春日楼能跟红楼比吗?”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沉默。
说起来春日楼和红楼一模一样,卖的产品一样、女工们打扮一样、屋内装修一样、话本子也一样,可是…所有人心中门儿清——
春日楼接的客人那都是红楼挑剩下的,又或者说…是去不起红楼的穷酸妇人!
春日楼是赝品!是假货!就跟那《真假千金》里的假千金一样的!
“看着吧,现在城里都传咱们春日楼里的茶饮子和糖水不干净,这一时半会儿生意好不起来!”
女工们百无聊赖的做着活儿,陈二姐却避开众人耳目,悄悄上二楼去寻王娘子。
王小娘子在楼上盘账,一看见陈二姐就想起那晚她提醒自己的那些话,一时脸上挂不住。
陈二姐倒丝毫不提过夜牛乳的事儿,反而上来便开门见山道:“东家,我有法子能让春日楼生意好转。”
“你?”王小娘子视线轻佻的打量着陈二姐。
这是个狡猾又市侩的妇人,平日里做活儿倒不偷奸耍滑,就是嘴巴不严实,刚来春日楼那会儿就将红楼茅坑在哪个地方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王小娘子可瞧不上陈二姐,却也给她留了两分面子,便想着打发她出去,“我眼下正忙着,你……”
“东家,我以前在红楼做工的时候,听温掌柜提过一嘴,当时生意尚可,温掌柜想多招揽一些客人,便想出了好几套方案。最后选了会员制。”
又是听温婉说。
王小娘子觉得自从答应姑母开这个春日楼以后,她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个红楼和温婉!
陈二姐浑然不察王小娘子的脸色,兀自说着:“温掌柜说,卖东西得讲究方式方法,要会包装,得有手段,不能我们求着客人进门,得客人求着我们进门。”
“当初红楼的会员制,就是为了增加客户粘度…”陈二姐说起这些词明显生涩拗口,“就是办了会员的客人,心里总想着来红楼消费。咱们也可以如法炮制。”
提起生意上的事儿,王小娘子脸色郑重些许,“可咱家已经有会员制——”
“有会员就继续发展会员,咱们可以来个老带新活动。比如已经是咱家会员的人,如果再拉一个人头办会员,当场送老会员一杯茶饮。”
“不妥。咱春日楼的客人跟红楼不一样,那都是一帮贪小便宜的精明妇人。如果春日楼开展老带新打折活动,那她们就会为了一杯免费茶饮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带来蹭吃蹭喝。”
“那咱就第二杯半价!”陈二姐虽然嘴巴不严实,但脑子好,温婉说过的话她一次就记得,“温掌柜先前跟红梅姑娘拿着算筹盘算了好几日,这半价的活动或许不挣钱,但若是指定其中一款茶饮子半价,其他糖水全部原价。进店的人也未必愿意喝这一种,她怎么也得在春日楼里走走看看吧?”
“俗话说,来都来了。她看戏的时候不上一些点心,不点两块瓜果?咱半价的茶饮子只损失几文钱,但引来的客流却十分可观。”
“这客人只要进了春日楼,咱就想法设法的从她身上掏钱!茶饮子要收钱、看戏要收钱、再买些花茶手礼送人,这半价损失的银子不全都找补回来了?”
王娘子闻言难掩惊色,“这些…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我哪有这般能干?”陈二姐腼腆的笑,“那都是从温掌柜和红梅姑娘那儿偷听到的!害,我就是随口一说,这到底能不能成我可说不好。东家要是不放心,可以把账房先生叫上来,这三两下算筹一拨,不就全清楚了?”
王娘子从来没觉得陈二姐这四两银子的工钱如此值得!
虽说是温婉的主意,她又得抄一回红楼,心中是有些不快。可若真能挣到钱,管他谁的法子?!
得赶紧将这事儿告诉姑母去!
就说她自己想的!
只要能帮着姑母对付温婉,以后春日楼也有她的一份股!
春日楼一开始动作,温婉便立刻跟上。
这一大早,她便戴着帷幕去码头见了巧娘,巧娘住码头边小巷子尽头,从前只有半间房,跟了温婉两个月,这半间房也变成了一间屋子。
巧娘还未出门,老远就认出温婉。
码头上做暗门生意的小娘子们眼神自不会差。
这小娘子身段苗条又匀称,走路不似寻常女子耸肩垂背,反而走得虎虎生风,即使是这样龙蛇混杂的码头,她也犹如巡视自己领土一般从容。
今儿个温婉亲自踏足码头,巧娘七巧玲珑心,立刻知道来大活儿了!
巧娘见着温婉就如同见了财神爷,满脸堆笑,只寒暄几句便连忙将人领进门去。
温婉将一袋银子扔桌上,那清脆的声音瞬间让巧娘眉开眼笑,恨不得为她赴汤蹈火,“春日楼已挂牌,限定今日酸梅汤半价。我给你半天时间,让这消息传遍整个播州城。”
给对家做宣传?
巧娘不解。可她是个嘴严的人,从不多问,伸手抓回银子时却被按住。
“但是…”抬眼,对上那小娘子笑吟吟的眸子,“我教你,你按照我的说。”
第410章恶仆
码头人多嘴杂,家家户户没有隐私可言。温婉前脚刚走,巧娘后脚便被多事的邻居大娘给缠上了,“哟,刚才那小娘子…一身贵气…咋的,你要发财了?”
“害,催债的!我这辈子哪儿有发财的命?”巧娘挂上门栓,很自然的和这大娘搭上话,“不过,今儿个倒是有便宜可占…大娘,西城那春日楼知道不?”
“知道!知道!”大娘点头如鸡啄米,“奶茶嘛,前几天喝死了人咧!”
“哪有!只是用了隔夜的牛乳,拉肚子,就跟吃了冷肥肉腹泻是一样的!人家春日楼敢作敢当,每个人赔了二十两银子咧!”
“天爷!拉个肚子赔二十两?”大娘摇头不肯相信,心里酸水直冒,“我前两天也拉肚子呢,可恨没去春日楼买一杯奶茶,否则一天就能挣二十两!”
“我阿弟刚回来,说春日楼今儿个打出全场半价的招牌!平日二十文的奶茶今儿个十文就能买到!还说只要拉上一个新会员,老会员就免费喝到饱!”
“十文?免费?”那大娘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说春日楼里的东西贵得咬人吗?”
巧娘笑道:“那是红楼!红楼都是太太小姐们去的,那春日楼咱都去得!再说春日楼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它要是不降价的话更没活路!大娘,你反正没事,你跟着我去逛春日楼,咱免费喝奶茶去!”
“可春日楼那奶茶不干净!”
巧娘笑道:“怕啥?拉肚子还能倒赚二十两咧!”
大娘闻言眼珠子一转,脸上一抹贪婪之色,喜得将腰间菜篮子一放,“你等等我,我叫上我孙子孙女还有几个媳妇一起!我那几个媳妇老早就说要去喝劳什子奶茶,从前喝不起,今儿个十文的奶茶还喝不起吗?”
这要是都拉肚子,不就能狠狠赚它几十两银子吗?
要是不拉?那就吃点巴豆啥的泄一回,到时候把去春日楼门口一堵,怎么着也不会空手而回!
天爷,这回是真发财了——
大娘的脚步变得欢快。
巧娘一拍脑门,“哎哟,那我也跟码头上的姐妹们说一声!”
温婉的马车晃晃悠悠到了温宅门口,屠二爷看着前院喧嚣,不慌不忙的对车内的温婉道:“大姑娘,他们到了。”
温宅门口着实热闹。
自从红楼开张后,温家人便是这条巷子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八卦中心,这官兵前脚刚到,后脚吃瓜群众便围了上来。
温婉人还在车内,便早早的被人拦下,隔壁热心肠的大娘直接将车帘一掀,露出一张急切又喜气洋洋的脸,“快快快,你家那车夫被官兵给抓了!说什么偷盗主家财物,温小娘子,你快去!”
温婉一掀车帘,果然看见家门口几个身穿圆领窄袖袍的官兵正将陈小淳从屋内拖拽而出。
陈小淳一见温婉的马车就如同见了救星,他摆脱官兵的桎梏向温婉冲来,屠二爷立刻大刀一挥,高大身形罩在温婉跟前,刀背狠狠敲在陈小淳手背上,陈小淳吃痛,在温婉身前半尺距离停下。
官兵们一拥而上,左右按住陈小淳肩膀,反剪双手使其动弹不得。
领头的人望向温婉:“温小娘子!这就是偷盗你家账本和财物的凶手!”
陈小淳连呼冤枉,“东家,我冤枉!我冤枉啊!你快跟他们解释,这账册和珠宝都是你交给我让我保存的!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他扭动着身子,冲身后官兵急声道:“这是我东家!她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那官兵从腰间取下账册,另一人手捧着木匣子,“这账册和首饰都在这里,你还想抵赖?温掌柜,请你过目,这是否是你丢失的东西?”
温婉凑上前一看,脸色微变,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看向陈小淳:“小淳哥,我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偷我红楼账册?”
红梅便帮腔道:“难怪春日楼生意越来越好,红楼生意一落千丈!感情是家里出了内贼!你要投靠春日楼你直接告诉姑娘一声便是,为何行事如此下作?”
“不是!”陈小淳急红了眼,只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温婉身上,“东家,你为何要说谎?!明明是你说信不过红楼的人,让我帮忙保存!为何如今反咬一口诬陷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