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元以贞怒道:“贾氏!我们元家和你无冤无仇,你好歹也是元家的媳妇,你和老三有仇,为何要拉上我们垫背?!”
“无冤无仇?”
贾氏慢吞吞的撑着手臂支起上半身,她头发黏黏糊糊一片,血水汗水混合,瞧着像是索命的恶鬼,恶鬼红着眼瞪着元以道:“我儿头七未过,你这丧尽天良无情无义的狗东西便和春姨娘白日宣淫,将我儿的死抛之脑后!他生前你便作践他,将他拿来和元敬比,死了还不放过他!你满心只有你那好六郎和春姨娘,心里可曾留给五郎半分位置?”
“元以道——”贾氏眼中沁出血泪,“五郎也是你的儿子!”
一屋人沉默不语,皆做鹌鹑状。
“还有你——大姐儿……”贾氏又瞪向元老夫人,“向使团告密一事明明是你撺掇着我做的!如今全部怨我头上!我不服!你把我当刀使,明明你也恨温婉,可到头来你却只会装好人——”
贾氏字字泣血,“你们元家…一屋子…豺狼虎豹恶毒心肠!”
“我可怜的五郎!尸骨未寒啊!”
“可你们谁想过替他报仇?”贾氏捶着胸口,“只有我!”
张氏忍不住打断她,“弟妹,我们并非不想为五郎报仇!可是温婉她不是凶手啊!官府的熊大人已经判决,此案以悬案结束,你…你…为何这般冥顽不灵?”
“温婉就是凶手!”贾氏脸上逐渐出现扭曲之色,“所有证据都指向她一个人!这天下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就算五郎不是她亲手所杀,真正凶手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张氏摇头苦叹,暗道这贾氏是真的疯了。
元老夫人则道:“贾氏,念在你为五郎报仇心切,我不追究你其他错处,暂且留你一命。你拿了这封休书,即刻回娘家去。元家已经容不下你!”
贾氏看着那封休书,双眸龇裂,随后惨然一笑,用尽最后力气撕碎休书,“想休了我,没门!我死也要拉着元以道垫背!”
“你这毒妇!”元以道一个巴掌,新仇旧恨一起算,打得贾氏发簪掉落,唇角溢出一丝血来。
元以道一脚踹在贾氏胸口,“毒妇!毒妇!当年我就不该娶你入门!你嫉妒成性,心胸狭窄,连阿春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舅舅!”
大门外,微弱的曙光之中,程允章缓步入内,带来清晨深秋的一缕沁人的寒意。
屋内等人如释重负。
程家四郎来了,四郎有本事,定然能解决今日之事。
元家人对于程允章有着天然的敬畏。
元老夫人不愿程允章插手家里的杂事,语气便有些埋怨,“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要去你老师那里读书吗?”
“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儿子无心读书,索性来看看。”程允章兀自坐下,随后又瞧见地上的贾氏,眼里流露出不忍。
温婉无辜,贾氏便不无辜吗?
贾氏明明知道温婉是凶手,却无法将其绳之以法,如今还要被整个元家抛弃——
这一瞬间,程允章心中五味杂陈,见满屋人投来那期待的目光,程允章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或许……再无法置身事外。
程允章心里琢磨着,慢吞吞的掀唇:“舅舅,先别急着休妻。此事不是症结所在。”
一句话,一锤定音。
元以道眸光闪动,眼里划过一丝不甘。
“母亲,派人先盯着使团住处,若有信使前来,只管困住信使,先争取时间。其他事情,我来周旋。”
“你能有什么法子。”元老夫人生怕程允章被拖累,“如今只有花钱买平安这一条路可走。”
“非也。先困住信使,我去找温婉谈判。”
元老夫人听见温婉两个字就冒火,更不愿程允章和温婉再牵扯联系,“此事证据确凿,找温小娘子也于事无补。你若放得下脸面,不如去找魏大人求情。”
程允章蹙眉,视线淡淡瞥过母亲的脸,总觉得母亲在处理舅母一事上分外急躁。
第432章翻脸
“魏师兄也是要找的。母亲信我,我既然揽了这差事,便自有解决之法。”
元老夫人蠕蠕唇,没有说话。
屋内之人却如释重负,程家四郎既然说有办法,那就肯定能脱身。
“只不过……”程允章平复情绪,目光淡淡瞥向贾氏,“舅母做事鲁莽,以后还需约束。至少在我下场春闱之前,元家得低调行事,再不能和温家酒坊或其他人起冲突。”
在场人频频点头。
程允章临门一脚,只要鱼跃龙门,以后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舅父,此事一过,立刻将舅母送去姑子庙内。日后再谈休妻之事。”年轻男人目光沉稳,说话不紧不慢,不怒而威,“还有,元家和温家的争斗到此为止。斗得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
元老夫人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程允章却偏头看向她,茶水里倒影出年轻男人沉稳坚定的眸光,“母亲意下如何?”
元老夫人淡淡一笑,意味深长,“你说了便是。”
张春花刚打开红楼大门,挂上“营业”的牌匾,一扭身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俊俏的年轻书生,愣神间听得那男子问她:“温掌柜在吗?我有事寻她,劳姑娘转告。”
张春花回过神来,难免将程允章上下打量一眼,随后将门重重关上,“我们东家出城跟那几个养牛户谈生意去了,不在!我们红楼只接待女客,请公子不要站在门口耽误我们生意!”
张春花关上门,又指使陈二姐:“二姐,去告诉东家,就说仇家来寻她了。”
陈二姐丢了抹布,便往楼上走边嘀咕,“东家可真是料事如神,她说这几天有仇家上门,今儿个仇家就到了!”
温婉听陈二姐通风报信后,大约猜出来人身份,她摇摇头,嘱咐陈二姐:“这是实打实的仇家。他定然是从温宅那边过来的,此人应该会堵我一整天,你们嘴严一些,任谁打听都说我不在红楼。”
红楼开张一日,眼瞅着灯火阑珊,红楼准备打烊之际,张春花左右瞧着都不见早上那俊俏公子,便以为这人终于消停了的时候,冷不丁那人又从街头尽头出现。
“这位姑娘,我知道温掌柜就在红楼。你告诉她,我不见到她不会走。她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她。”
张春花来了气,“你这人好生奇怪!说了百八十回我们东家不在,你还来纠缠作甚!”
扭身瞬间,到底是心虚,便早早落了门。
偏偏月朗星稀,还不见这人离开,张春花就跟陈二姐嘀咕:“这讨债鬼还挺固执。”
陈二姐脸色不好,“我瞧着…像是元家的人。”
“啊。”张春花心里直打鼓。
“别怕。东家自有应对之法。”
张春花转身就擀面杖揽在怀里,“若这家伙敢动手,我就拿这根擀面杖保护东家。”
到了夜间,温婉就听见窗户作响,一推门就迎面撞上魏峥的脸。
清冷夜风入怀。
屋檐下风铃泠泠。
温婉吓得一个倒退,手腕却立刻被魏峥捉住,好不容易稳住,就听见魏峥笑着说道:“温师妹,帮修文来通传一声,他要见你。”
温婉蹙眉,“可我就是在躲他。”
“我知道。”
“你知道还帮他传话?”
“他看见我了。”魏峥脸上表情很无辜,“他也知道你在这里。”
温婉后知后觉手腕的灼热,一垂眸,发现魏峥还抓着自己的手。
魏峥立刻撒手,表情愈发无辜,“抱歉,没注意。温师妹放心,我对你没有其他任何非分之想。”
温婉抽回自己的手,探出半个身子往外。
魏峥清楚的闻见她身上散发的幽香。
他想做君子,可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躲是躲不掉的。”魏峥不动声色微微侧开半寸距离,那幽香淡了几分,脑子里神智也回魂几分,“要见他吗?”
温婉叹气,“他是来和我谈判的。”
“我知道。”魏峥敛了玩笑的神色,“你若实在不想见他,我可以将他引开。”
“罢了。”温婉摇头,眸色坚定,“迟早的事,请他上二楼吧。”
魏峥翻身下楼,温婉看见门前程允章那拖长的身影。
片刻后,温婉听见二楼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而魏峥却在楼下将马栓好,他本想离开,奈何脚步被困,反而转身入了红楼。
魏峥并非没有来过红楼,可温婉的书房在二楼墙角,他每次都是飞檐走壁,不曾踏入过一楼寸步。绕过晦暗曲径,看见眼前柔光,总算到了大堂。
张春花见到魏峥倒是十分高兴,暗想元家来了个讨债鬼,但好在侯爷这个帮手在,立刻殷勤的招呼魏峥坐下,“侯爷,您坐!”
小姑娘一甩抹布,立刻殷勤上前伺候,誓要将魏峥留下来给东家做帮手,便叽叽喳喳将红楼介绍一通拖延时间。
魏峥边走边看,耳朵竖起,却丝毫听不见楼上的声音。
一抬眸,眼前小姑娘说得眉飞色舞,他含笑打断她的长篇大论,“我要一杯奶茶。还有吗?”
“当然有!”张春花一喜,“可是…奶茶喝了容易失眠。侯爷或许晚上睡不着觉。”
“无妨,反正今夜也要巡逻。”
张春花应了一声,却总觉得侯爷人虽坐在这里,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而此刻楼上,伴随着程允章掏出那一支碧玉簪子的时候,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温婉想过最后和程允章正面相迎,但没料到…是如此的直接和赤裸。
程允章只是将那一支碧玉簪子放在桌前,那一支她在船上抢来扔到水里,以为已经毁尸灭迹的碧玉簪子,竟然被程允章捞了起来!
西城码头江面宽阔,江水流动,要想捞起一支簪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两人相对而坐。
窗户还开着,秋风微凉,无情灌入。
迷了温婉的眼睛。
这是数月来,她和程允章的再次见面。
想起从前两人在平县义父草屋求学,画面恍如昨日。今日再见,却已是敌人。
“温掌柜。”程允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阻止刘大监向礼部告状。两家这件事就算翻篇。”
温婉眉梢一扬,问出了那一句:“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