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完了。
完了。
他骑虎难下了。
眼瞅着鸭子就到嘴边,这是要飞走了——
第139章吃席
周账房含含糊糊的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六爷在平县也有些日子了,认得不少朋友,不若找朋友借些银钱,先将酒坊拢住了再说其他!”
“朋友?”元敬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后一个个的盘算起来,“朱旺不行,那狗东西同我一样,并州一行亏损不少,掏不出这么多银钱来。”
“老幺?程老幺不行,他一个读书人,手里可没银子!”
“刘帮主?”那可是他的知音,他的兄弟,为人又敞亮痛快,家底肯定也够殷实,“也不行,只有一面之交,就算我搬出程家的名头,他也未必买账,省得破坏了我和他的兄弟情义。”
思来想去,竟全是绝路!
元敬一脸绝望之色!
周账房适时的递上橄榄枝,“您和那鑫隆钱庄的丁掌柜不是关系很好吗?上次他还帮着咱去温家催债…况且他一直和我们元家有交好之意,借贷本就是他钱庄的生意,咱们元家上门借钱,他怕是求之不得呢!”
元敬眼睛一亮,可依然迟疑,“钱庄借出来的钱…也是要还的…”
周账房便笑着说道:“先把酒坊盘下来,六爷有了这功绩,欠鑫隆钱庄的债务那就不是您一个人或是三房的。老爷手里没钱,可老夫人手里有啊!她总不至于让您倒贴银钱为酒坊做事吧?”
元敬一想,是这个理!
“那还等什么,趁着天色未黑,赶紧去找丁掌柜商议一番!”
晚上还约了刘帮主吃饭呢!
然而,等两人满怀希望的到了钱庄,丁掌柜却只肯借出一千两银子,“六爷,我知道您急用钱,但是咱钱庄有规定,平县借贷最高不超过五百两银子,就这一千两还是看在您播州程家的份儿上,我冒着大风险给您批下来的!”
元敬不悦,当下问道:“丁掌柜莫糊弄我!据我所知,你之前给温家借贷的便是一千两银子!”
丁掌柜笑眯眯的顶回他,“温家有石金泉交过来的宅院地契做抵押,您有吗?”
元敬一下白了脸。
“您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抵押物,唯一抵押的便是程家酒坊的名声。都是生意人,六爷不妨到处去问问,哪家钱庄敢在没有抵押物的情况下借出一千两来?”
周账房连忙暗中拉扯元敬,又笑着对丁掌柜回礼,“丁掌柜,您这份人情我们记着呢。道上的规矩我们都懂,绝不叫您难做。”
丁掌柜何许人也?
当下就看出元敬不高兴,似埋怨他借的钱少。
丁掌柜自然也不是泥捏的,当下让元敬签名画押摁下手印,又取了元敬的贴身玉佩做证明,这才不冷不热的打发二人出门。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丁掌柜冷笑一声:“什么东西,我借钱给他,还里外不是人了?元六郎这人…成不了大器!”
元敬揣着鑫隆钱庄借出来的一千两银票,只觉得脚步虚浮。
自来到平县已经有两三个月时间,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偏偏每次都差那临门一脚。
他一遍一遍的复盘,刘晖是他知己,自然不会联合温婉骗他。
兴义酒坊离平县老远,平日里也没听说赵高楼和温家有来往,虽说这突然窜出来一个程咬金是有些嫌疑,但理由也站得住脚。
况且,若非兴义酒坊资金周转不灵便,温婉本是不想将酒坊卖给他的。
当时温婉那捏着鼻子签合同的神情……不似有假。
对。
这一次和平县收粮不一样。
温婉也不可能同一招用两次吧?
元敬安慰自己,三千五百两银子买温家酒坊这一步,没有错。
元敬沉默的走在路上,周账房便提醒他,“晚上刘帮主在遇仙楼宴请六爷…六爷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兄弟相邀,断不能拒。”
“可…温家人也会去…”
元敬冷笑,“如今那酒坊落入我手,我赢了这一局,温家人躲我还来不及,我怕什么?”
到了遇仙楼二楼包房,只见刘晖,却不见温家那对父女。
刘晖笑着请元敬入座,“温老兄说酒坊既然脱手,便想尽快抽身离开平县,他忙着处理家中庶务,便不来了。今日席间只你我兄弟二人。”
元敬心中不免得意。
如今温家人见了他,大约就如同老鼠见了猫吧。
元敬瞬间一扫筹钱的阴霾,便和刘晖攀谈起来。
“恭喜六郎拿下温家酒坊,想必不日回了播州,至少能坐个掌事的位置吧?”
这刘帮主说话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便让元敬心头一阵舒坦。
元敬谦虚道:“家中能人甚多,顶上又有个能干的兄长,要想出头…且得慢慢的熬。”
“害。对其他人或许很难,但对于你元六郎来说,绝对是手到擒来之事。”
“借刘帮主吉言。”
推杯换盏之间,刘晖尽捡元敬爱听的说,元敬起初还不防,到后面也渐渐飘忽起来,想着他和刘晖关系亲密,若能借个几百两来应急,也是聊胜于无嘛。
于是三言两语,元敬便将话题切到了借钱一事上,“老哥待我好,我心里跟明镜儿一样,许多事我也不瞒老哥。我今日虽盘下温家酒坊,可先前并州一行,让我损失惨重。如今又不好意思让父亲担忧,实在是…唉…囊中羞涩…无处筹钱啊…若十日之后交不出钱来…老弟我将颜面扫地啊。”
也不知那刘帮主听明白没有,脸上竟还挂着笑,“哎哟,凭我和老弟的交情,若是从前我还能借你百千两银子应急。可巧,今年并州那边饥荒,我的船大部分都被朝廷以极低的价格租用,且目前还欠着我一笔烂账。”
说话间,刘帮主脸上也是愁容,“唉,今年大家都不好过。本来想低价收购温家酒坊,让我夫人和老丈人出马看能不能赚些钱贴补家用,不曾想被老弟你抢了先。”
刘帮主又安慰元敬,“老弟,你这次可不亏。温家酒坊后院那口井是山泉水,水质透亮清甜,做出来的酒口感绵密醇甜,定能让你长春法酒再上一个台阶!”
这倒是实话。
元敬面色稍霁。
第140章赌局
“再说,谁做生意都有银钱不趁手的时候。想当年我刚到漕帮的时候,仇家绑走了我夫人孩子,让我一夜给他百两银子。那时候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过十两银子,眼瞅着那刀子就要割破我儿子喉咙——”
元敬听得心惊胆战,“那…那后来呢?你是怎么筹到钱的?”
“害。”刘晖给元敬斟满一杯酒,“没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干脆豁出去…”
刘晖举起酒杯,轻轻碰撞,发出“叮”一声。
元敬只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看杯盏里有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刘晖的声音嗡嗡的,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叫他听得不真切。
“我揣着十两银子去了赌坊,又从赌坊那里借来了二十两银子。想着不成功便成仁。要么一家子全死一块儿,要么我带着银子回去救人。还好…老天垂怜,我一夜赚回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清了赌坊的债务,还救下老婆孩子。否则你我兄弟今日哪能坐一个桌上吃饭?”
元敬脑子里一炸。
“赌坊?”
刘帮主笑吟吟的又替他斟满酒杯,眼里有两分追忆往日时光的惆怅,“害。那个时候年轻,胆子大,又没后顾之忧,所以敢不顾一切往前冲。”
他又摇摇头,“如今我垂垂老矣,瞻前顾后,早没了曾经的血性。”
忽而,桌子被刘晖重重一拍,惊得元敬的酒劲一下全飞了出去。
“要我说,男儿在世,就得杀伐果决,该干便干!”
“所谓剑未配妥,出门已是江湖!既身在江湖之中,便该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
“不过嘛——”刘帮主又呵呵笑,端起酒杯敬元六郎,“六郎你可别学我,这法子虽然剑走偏锋或有奇效,却不适合你…”
元敬拧眉,“老哥何出此言?你看不起我元敬是不是?”
“老弟误会啦。”刘晖笑着搂过元敬的肩膀,“你不一样,你可是元家三房的宝贝,背后有整个播州程氏,不像我当初是真走投无路。更何况赌博一事完全是靠老天的意思,它叫你赢,你就能赢,他让你输,你就输。生意场上输赢是常事,元老弟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大不了…”
刘晖觑一眼那人发青的脸色,“大不了回去被人不痛不痒的说几句酸话,这辈子做个闲散二代…不也是六郎你的福气吗?”
“福气?!”元六郎冷声一笑,他喝了不少酒,言语间变得愤愤不满,“我自认有经商天赋,从小却被我那兄长压制。就因为我是庶出,没个得力的外家,便事事都得谦让,不可露一丁点的锋芒。刘老哥,你不知道…我家中情况复杂,和你当年一样是走投无路。”
刘晖唉声叹气,连连劝阻,“六郎三思啊,三思…总有其他办法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的……你再回去求求你父亲,求求你大哥,伏低做小一些,将来还是有出头的机会!”
三思?
他思得可够清楚了。
横竖都是死。
不如赌一把。
赌赢了自然万事均安,赌输了…大不了回播州去重头再来!
但至少不能败在这里,再败给温婉!
他可不能让那娘儿们蹬鼻子上脸!
至于运气,呵,他元六郎相信…上天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出了遇仙楼,周账房扶住浑身酒气摇摇欲坠的元敬,嘴里不住叫唤,“哎哟,六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元敬看起来心情倒是好,勾着周账房的肩膀,笑着说道:“这算什么事?!你没看见,刘老哥都被我喝趴下了!这老哥…自称千杯不倒,结果喝成一堆烂泥!”
周账房六神无主,“六爷…咱回家吗?”
“回家?”元敬摇摇头,酒气上头,捏着袖囊里那五百两银票,忽然生了胆气。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他眼睛赤红,嘴里不住喷着酒气,看着迷糊又清醒,“不回家,走,去赌坊!”
这一次,他把自己的人生都给押上!
不成功便成仁!
而遇仙楼包房里,刘晖在仆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脸色通红,双眸却诡异的清亮,那仆人在他耳边低声道:“爷,元六郎朝着赌坊的方向去了。”
刘晖步行至窗边,看着元六郎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跟赌坊的严老三说一声,就说鱼上钩了,多撒些饵。”
那仆人问,“要通知温掌柜一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