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兰舟
这才几日,就连路上的元启都已经知道他和赌坊的事儿!
可如今之计,除了元启,他也找不到其他帮忙的人。
虽说往日姨娘和嫡母不对付,可他和元启却是实打实的亲兄弟!他遭了难,不信元启这个兄弟眼睁睁的看他入火坑!
他一脸苦笑说道:“大哥,我是跑了。可跑到一半又觉得不是个事儿!那赌坊知道我是元家人,就算我跑了,他也大可以拿着欠条去播州寻我,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说罢他又往里钻,“我知道爹娘都在里面,我豁出去了,现在就悄悄去求求父亲…父亲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元启却直接一把推在他胸膛上,元敬本就一日水米未进,脚下站不稳,险些往后栽倒,“大哥,你做什么?!”
元启按住他,压低声音说道:“六郎,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我同你说。父亲知道你在赌坊赌输了钱后大发雷霆,不知怎的连姑母也知道了。这一次全家出动…本就是来抓你回去动用家法的…”
元启的脸阴森森的靠近,“你知道的,元家家法…你不卸条胳膊腿…是走不出祠堂的。”
果然,元敬脸色大变,慌神的扯住元启的衣袖,“姑母怎会知晓?!”
元启将问题抛回,眸色定定的反问,“你觉得呢?”
“定然是姨娘!”元敬心中怄气,平日里姨娘就喜欢显摆,他拿下温家酒坊这样大的事,姨娘如何藏得住?定然是拿到信那一刻就广而告之,恨不得程元两家的人都知晓此事!
“可恶!可恶!姨娘误我!”
“六郎,你如今求饶是没用的。唯一之计只有躲藏起来…先躲个十天半月的,等父亲消了气,你再回来不迟。”元启作势随手卸下腰间的荷包,塞到元敬手里,“更何况今日母亲也在,我若冒然叫醒父亲,惊动了母亲,你今日…怕是想走都走不了。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母亲的手段的。”
元启肩膀绷直,瑟缩如风雨中的鹌鹑,“母亲…母亲…她会要了我的命!”
母亲恨姨娘。
连带着恨他。
第144章兄弟情深
父亲每一次的偏心,他身上每做的一件新衣裳,姨娘每得的一件胭脂水粉,都能叫那老贼婆赤红了眼。
那老贼婆就像是一条阴冷的蛇,静悄悄的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就等着他和姨娘行将踏错后狠狠撕咬住他们。
而眼下,时机到了!
“我会劝说母亲。也会劝劝父亲。”元启将地上的元敬扶了起来,声音压得更低,“毕竟你也是为了元家做事。你本来有两分经商天赋的,你只是…时运不济。”
元敬的眼泪险些流了出来。
对啊!
他就是运气不好而已!
他还以为…大哥从前对他严厉…是因为打心底瞧不上他元敬呢。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深刻体会到了。
“六郎,先躲起来…等父亲过了气头你再回来。到时候我会求父亲再给你一个机会,元家偌大产业,你我兄弟若不联手,只会便宜了二房四房那些人。六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还需要你。”
元启又将他往外推,声音里也带了一分急切,“你快走。母亲睡眠浅,晚上又要喝药,莫让她发现了你!我在广济有个姓徐的朋友,就在五里店那儿,离这里几里路。你报上我的名字,去投奔他,在他那里小住一阵。若有消息,我立刻派人来通知你。”
“大哥!”元敬怀里揣着元启给的那袋子银子,眼泪鼻涕全都往外流,“我真没想到…你对我这样好…我以前真是太混账了!”
“等过了这风头,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咱兄弟俩联手…将播州程氏的招牌换成咱家的!”
“大哥,你可得等我!”
“看你,跟小时候一样,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元启拿袖子擦干他的眼泪,语气疼惜又温柔,“别磨磨蹭蹭,快走!”
元敬吸了吸鼻子,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元启站在门边,一直痴痴望着元敬离去的背影。
随后,他慢条斯理的脱下那件沾了元敬鼻涕眼泪的外衫,又万分嫌恶的用两根手指夹着,扔给门后的仆人,冷声吩咐:“拿去烧了。”
元启缓慢踱步回自己房间。
院子空空,除了元启带来的几个手下,再不见其他人。
元启将母亲加急送来的家信在灯下铺平,随后微微蹙眉。
母亲提起父亲有意借元敬收购温家酒坊一事将春姨娘扶正,春姨娘已经制作了好几身新衣裳,每日借请安之名向母亲炫耀,扬眉吐气犹如一只刚下了蛋的母鸡。
而母亲的愤怒和杀意…快要溢出信纸。
杀元敬…很容易。
可要保证全身而退…必须有信得过的人帮助。
他身边的人忠于他,却也忠于父亲,更忠于那位姑母。
杀人这样大的事情,他不敢假手他人。
可惜啊…那位温掌柜将这样好的机会送上门来……
不过也不怕。
只要元六郎顺着他给的地址去了徐家,总能找到机会的。
天不遂人愿。
元六郎并没有去五里店。
这辈子,元六郎第一次享受了一回兄弟情深的感情,想着不能将大哥拖下水,更不想麻烦大哥的朋友,于是在官道上转了一根儿道,向着平县去寻他的知己,漕帮刘帮主。
殊不知,元六郎因此躲过一劫,短暂的捡回一条小命。
他走了三天三夜,怀揣着元启给的十几两银子,一路上过得倒是滋润。
元家家底儿殷实,即使在姑母没制酒之前,他也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一路上吃喝半点没将就,倒是心里惴惴,做什么事都不得劲。
他恨赌坊、恨温家、恨朱旺,最后又恨老天!
偶尔又回味自己那一夜在赌坊若是见好就收,拿着赢回来的一千两银子走人,算算离温家酒坊那三千五百两也差不了多少。
明明抓的全是好牌,怎么打着打着…掉沟里了?
元敬这一路上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半点没察觉自己是哪一步走错。
他一步都没错啊!
最后无奈仰天长叹:时也命也,我元敬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
唉,只有刘帮主懂他。
早知如此,就该听他的话,不去赌坊,也不会欠鑫隆钱庄一屁股债。
他真想将心中苦恼好好跟刘大哥说道说道。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元敬远远瞅见那码头边上停着的两艘船,又看见船上甲板上站着的那熟悉的人影,眼泪满襟,期期艾艾的冲江面喊了一声,“刘大哥!”
这一声,着实把刘晖吓得不轻。
大晚上的,哪儿来的叫花子?讨饭讨到码头来了?
举着灯笼一照,好家伙,这叫花子还有点脸熟!
刘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亲切,他不顾属下劝阻,几乎是一个健步冲了下去,抱着元敬兄弟两便是一阵痛哭,“我的兄弟啊…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快快快,快上船,老四,把船上最好的酒摆上来,再让周妈弄两个小菜来…”
“大哥,哎哟,周妈早睡了!”
“干你娘!把那老婆子给我吆喝起来,我兄弟来了!她就是家里死人了,也得给我兄弟端一碗热菜热饭上来。”
元敬感动得五体投地,跟着刘晖一路上船到船舱内。
那名叫老四的唉声叹气,另一人则一脸懵:“谁是周妈?咱船上有姓周的?我咋不知道?”
老四作势挥拳头,“干你娘,我姓周,我就是周妈。”
这小子根本不懂!
这是老大的暗号!
老四撸起袖子,哼着小曲儿走到厨房,认命的拿起锅铲,“唉,刘老大真是太坏了…看他把那小子忽悠瘸!”
呵,谁叫那小子一双眼睛长到天上去,对他们兄弟吆来喝去!
刘老大…可最护短了!
两个人相携入了船舱,流水潺潺,灯笼高照,四下无人,只有船上刘晖的几个手下。
元敬觉得到了这船上,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再加上小酒浅啄,席间便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全都述说给刘晖,又拉着刘晖的手哭得声泪俱下,“刘大哥,我真后悔没听你的话,如今我欠着几千两的外债,不敢回家,犹如丧家之犬般前路未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平县…这地方…克我!”
第145章鸭子飞了
“哎哟,这算什么事儿!做生意嘛,起伏输赢是常事。我早就看出老弟你有经商天赋,只是时运不济。你到了哥哥这里就放一百个心!明儿起你就跟着我,我带你跑船,到时候你若是表现得好,在漕帮谋个一官半职的也不在话下!”
啊,对对对。
这话真是说到元敬心坎上去了。
投奔刘晖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虽说漕帮来往的都是一些粗人,可到底漕帮势力大,若能在这里闯出一片名堂来,父亲和姑母定能高看他一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如此就太感谢老兄了!”元敬高举酒杯,一抹脖饮尽,“给老兄添麻烦了,我自罚三杯!”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
酒酣饭饱之际,酒倒是喝完了,刘晖便笑吟吟的按住他,“老弟且坐,我再去叫些酒来,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肚子里灌满了黄汤,元敬只觉得脚步虚浮,双颊发热,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江边,将窗户开得更大,先是看见江面上那一轮豆大的月亮,又眯着眼睛看向江边方向,冷不丁瞧见甲板上和刘晖说话的是一张熟脸。
元敬意识不清,却记忆极好,当下认出这人是那一夜在赌坊里三番四次怂恿他下注的人。
这个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刘晖也很厌烦,不知怎的就被元六郎那小子给缠上了,如今更是骑虎难下,只好招来身边兄弟嘱咐:“你去告诉温小娘子,就说元敬回平县了。现下我将他困在这船上,是杀是刮,烦她给句准话。”
那属下要走,他想了想,又跟上一句:“对了,听说这几天温家在为她那丫头做法事迁坟,你莫空着手去,替我捎一份贵重的礼物。再去账房那里支取五百两银子,就说这是上次赌坊之事的谢礼,请她务必收下。”
“如果她不收呢?”
“不收你就不用回来了!”
那属下笑着问:“老大,咱有必要这么巴结温小娘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