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242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他终究是为了他的帝位权力,他的复仇大计,以及他的江山社稷,舍弃了她。

  他为了他不得不要的,舍弃了他一心想要的。

  想到这一点他的头便痛得似欲裂开,再看不进半个字去。

  他霍然站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夜色荼蘼的窗外看去。

  今夜有月,月朗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在园子里,如霜似雪。这样的良辰美景,往昔总能激起人心中的诗情画意,而今夜,却刺得人双目涩痛,泪意横生。

  即便知道根本不会有人瞧见,慕容泓还是绷着脸强硬地忍下了那股泪意。自他兄长去后,他放弃了许多,如今也依然在放弃着。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个放弃的,是他曾经的软弱和哭泣的权力。

  他喜欢粹园的那片蔷薇,于是让人移植了几株到他的窗下,而今正是花季,夜色也遮掩不了它花枝招展的风情。

  慕容泓无情无绪地看着横斜在窗口的那枝半开蔷薇,甚至连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些蔷薇都不敢去想。

  目光放空之后,透过繁茂而婀娜的花影,他忽然看见不远处似乎亮着一盏灯笼,看那高度,应是被人提在手上的。

  是什么人站在那里?

  慕容泓顿了一顿,欲唤人前去查看,然而还未回身,心中却又是一动。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好的月色,他只要拨开他眼前这一丛遮挡视线的蔷薇,就能看出是谁挑灯夜站。

  他伸出手去,犹带着墨香的手指刚刚触及那柔软却暗藏尖刺的枝叶,却又停住。

  那个位置,无论是殿前的守卫,还是巡逻侍卫,都能看得见的。

  一定是她,只能是她。

  不是说对他没感情吗?那为何又要站在那里呢?

  她站在那里多久了?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她想……看到什么?

  慕容泓手僵在半空中,心中原本还未平息的痛又清晰而强烈地翻涌起来。

  原来他的软弱还放弃得不够彻底,至少在她面前他还是会软弱。他软弱到连拨开眼前这丛蔷薇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再也见不着她,然而在还能见着她的时候,他又怕见着她。什么叫天人交战,慕容泓在这一刻算是体验了个淋漓尽致。

  斜对面,长安收回目光垂下双眸,默了一瞬,便提着灯笼转身离开了。既然他也不想相见,正好省却了她的这番迟疑和观望,反正她也不知,见了面到底该说些什么。

  慕容泓自我厌弃了片刻,一抬眸,发现那盏灯笼居然不见了。他心中一抽,不及多想便猛的伸手拨开了那丛蔷薇枝叶。

  静夜中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却并没能换来离去之人的一个回眸。

  慕容泓看着长安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感觉着手掌和手腕上传来的细密而尖锐的痛楚,一时间竟分不清此刻按在尖刺上的,到底是他的手,还是他的心。

第312章 投亲不成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太尉府后院已经忙碌起来。

  钟夫人手中捏着帕子,眼眶泛红地看着管家钟硕指挥着下人将一口口红木箱子都抬到后门外去装车,不时地提点两句。

  钟羡收拾好后来到后院,见此情状,一时目瞪口呆。

  “娘,您这是在做什么?”他来到钟夫人身边。

  钟夫人见是他,道:“都是你吃穿住行要用的一些东西,秋装和冬装还未来得及做,到时候做好了再给你送去。”

  钟羡无奈道:“娘,这些东西我可以到了兖州再添置,何必千里迢迢地带去,既耗人力,还拖慢我的行程。”

  “那能一样吗?兖州那是人赵王府的地界,有什么好东西也早被赵王府搜刮去了,哪儿轮得到你?娘给你带的都是最好的,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条子,你到了兖州之后让人先把那些药材拿出来好生放置,别糟蹋了。别的好买,这些上品的药材,你有银子也地儿买去,知道么。”钟夫人道。

  “药材?带药材做什么?”钟羡愈发不解。

  钟夫人道:“都是补药,你新官上任,又离家甚远,没人照看着你,必然辛苦。我让厨下的杏姑跟着你去,她擅长做滋补药膳,到了兖州,这些补药都用得上。”

  “娘,我是去上任,还带一堆伺候的,这……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钟羡为难道。

  “哪来的一堆伺候的?加上耿全他们也不过就二十余人罢了。你还说,凭什么姚景砚他们能留在盛京,你就偏得外放啊?还去兖州那么远的地方,就不能让你爹上道折子,请陛下将你也留在盛京吗?哪怕没知州这么高的官职咱们也无所谓,反正你还年轻,这平步青云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我本还想着等你考完试就着手给你寻摸亲事的,可你这一去,少说也得四年……诶,这在任上能请假回来成亲吗?”钟夫人絮絮叨叨地越说越伤感,忽然想起这个至关紧要的问题,一时又严肃起来。

  借着火把的亮光,钟羡看着钟夫人红肿湿润的双眼,一时庆幸钟夫人并不知道自己此行的个中情由,一时又觉自己万分不孝,两厢煎熬下便不愿再在这些小事上让她操心,遂道:“放心吧,能的。”

  “那就好。”钟夫人果然松了口气。

  眼看着箱子搬得差不多时,钟慕白过来了。他要出府去宫里上朝,临走之前过来见钟羡一面。

  “都收拾好了?”他问钟夫人。

  钟夫人眼看分别在即,又忍不住鼻子泛酸,别过脸去拭泪。钟羡替她答道:“差不多了。”

  “那你自己路上当心,到兖州后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比起钟夫人,钟慕白就显得冷静干脆多了。

  “是。”钟羡颔首,顿了顿,向两人跪下道:“爹,娘,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孩儿读圣经贤传,知至理名言,于孝道上却终究只能纸上谈兵难以躬亲,实是愧对爹娘一番养育教导之恩。所幸孩儿游而有方,请爹娘不要太过牵挂。也请爹娘千万保重身体,莫让孩儿在外因难以侍奉爹娘膝下而日夜难安。”

  “知道了,我跟你爹在家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倒是你,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吃穿住行,也定要因时而变,好生照顾你自己。”钟夫人拭着泪道。

  钟慕白也道:“起来吧,早些启程,行程能宽松些。”

  “是,孩儿就此拜别父母大人。”钟羡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带着耿全和竹喧等人往后门走去。

  “羡儿,你有空定要多写信回来。耿全,竹喧,好生伺候少爷。”钟夫人用帕子掩着口鼻,站在原地眼泪汪汪道。

  三人都应了。

  钟羡见钟夫人如此伤心难舍,心中也不好受,但终究还是硬硬心肠转身就走。

  “钟羡。”

  他刚走出去几丈远,钟慕白忽然开口唤住他。

  钟羡回身。

  “无论遇见何事,你,别怕。”

  纵然曾是沙场悍将心肠如铁,但钟羡毕竟是钟慕白唯一的一点骨血,作为父亲,眼看着自己挚爱的独子即将远赴险地,又岂能没有半点担忧和离愁?

  钟羡怔了证,颔首道:“是。”他再次向目送他的双亲拱手作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再不回头。

  因着天气晴好,钟羡便没有坐车,骑马带着队伍出了城。一天下来,到驿站投宿时已是风尘仆仆。

  见众人在驿长的安排下都安顿下来了,钟羡正想命人打水沐浴,一名驿卒进来道:“钟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什么人?”钟羡问。

  “他没有自报家门,只说是您的表弟。”驿卒道。

  “表弟?”钟羡眉头一皱,他父族和母族都有表弟,但不管是哪个表弟,都不可能于此时出现在此地。

  “少爷,属下出去一观究竟。”耿全看出钟羡的疑虑,遂道。

  “不必。”钟羡从楼梯上下来,出了驿站来到院外。

  “表哥,不是说好带我一起走的吗?你怎么先走了?害我一顿好撵!”

  院门外,钟羡看着身穿锦袍腰佩长剑肩挎包袱头上还束了个高辫子、一脸谄笑地蹦到他面前的长安,愣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长安看他木呆呆的,忍着笑伸出一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唤:“表哥?”

  钟羡倏然回神,侧过头对耿全道:“你先进去。”

  耿全离开后,钟羡将长安扯到一旁,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长安道:“陛下不放心你,让我来保护你啊。”

  钟羡:“……好好说话。”

  “好吧。”长安面色一正,道“今年赵王不是要过五十大寿嘛,刘光初收到他母亲的来信,说赵王到时候会上书陛下请他放刘光初回去参加寿宴。陛下觉得不让儿子回去参加老子的寿宴有些不厚道,但他又不确定一旦放刘光初回去,赵王会不会又故态萌发,尽干些不着边际之事,所以就派我跟着你去兖州探一探情况。”

  钟羡将她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提出疑问:“若是陛下想知道赵王有没有痛改前非,将此事托付给我即可,反正我要去兖州上任,又何须派你跑这一趟?”

  长安笑道:“那能一样吗?你只有一双眼睛,我有十双,我能看到的你可不一定能看到。”

  钟羡:“……”

  “不信啊,我刚刚就看到你正要去沐浴,因为我来了所以才被打断了是不是?”长安一脸精明。

  钟羡有些惊讶,问:“你如何得知?”

  “一,这驿站院内甚是安静,证明你们不是刚到,而是已经安顿好了。二,眼看就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而文和你发上还有灰尘。三,显而易见,你不是一个灰头土脸也可以坐下来享用晚膳之人。四,如果你想在饭后沐浴,都安顿下来了,随行侍从怎还不打水给你洗脸净手?综上所述,你有时间打理自己而不行动,定然是想沐浴过后再用晚膳,现在去沐浴的话时间正好。”长安掰着手指头头是道地分析完,看着钟羡问“怎样,服不服?”

  钟羡无奈地笑,道:“服。”

  “哼!”长安洋洋得意地一抬下颌,转身就往驿站内走去。

  “你去哪儿?”钟羡问。

  “进驿站呐,方才那驿卒问我要什么勘合,此番我奉命便衣出行,哪有那玩意儿。”长安道。

  “不成。”钟羡拦住她道,“既然你没有勘合,就不能住驿站,这是规定。”

  长安:“……”

  “看在我那声表哥的份上?”长安嬉皮笑脸。

  钟羡面上闪过一丝赧然,但依然道:“那就更不成了,陛下刚亲政之时就下了旨意,驿站只能接待有差事在身的官员,其他诸如回乡探亲抑或休沐远游的官员都不能使用驿站,更遑论是官员的亲眷了。你身为他的近侍,更应遵从他的旨意才是。你没有勘合,又对驿卒说你是我的表弟,这驿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进。”

  碰到他这么个一板一眼的,长安也实在没招,只得双肩一垮,回转身道:“得,投亲失败,我还是去住客栈吧。”

  钟羡跟上去道:“我陪你一道去。”说着,从她肩上往下拿包袱。

  长安侧眸:“你做什么?”

  钟羡:“这包袱都快有你半个人大了,我替你拎着。”

  “别别,让你给我拎包袱,我怕折寿。哎,文和,你从小到大,拎过包袱没?”长安自己将包袱挎好,问。

  钟羡细想了想,摇头。

  “那你哪来的要帮旁人拎包袱的觉悟啊?”长安笑道。

  钟羡被她这么一问,也有点懵,斟酌着字句道:“我只是……可能……是你这个包袱太大了。”

  长安忽然有些后悔用这个问题来调侃他,于是急忙转移话题,道:“拎包袱就免了,不过今晚的食宿你包了啊,我长安的表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说罢瞄他一眼。

  钟羡又好气又好笑,但仍是好脾气道:“好。”

  长安找人问了路,两人一路寻摸到城中的东来客栈,钟羡替她要了一间上房,因身上没有碎银,遂给了客栈掌柜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言明明日退房时扣去相关费用剩下的退还给他就行。

  那掌柜的一听此言,恨不能把长安供起来。

  钟羡来到客栈二楼看了看长安的那间天字乙号房,以他太尉之子的眼光来看,自然是样样简陋了,不过他通情理,知道人在外面毕竟不比在家里,便是驿站,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挑剔的。

  “晚上休息的时候关好门,我明天早上来接你。”临走,钟羡如此叮嘱长安。

  长安应了,将他送至客栈门外,看着他离开了,这才回到楼上。刚到自己房前,隔壁房里忽出来一男子,二十多岁,面白无须,锦衣玉带的看着也像是公子哥的模样。他见了唇红齿白清秀俊逸的长安,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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