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291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她知道慕容泓在让嘉容连着给赢烨写了几封情意绵绵的书信之后,很可能会开始折磨嘉容,但赢烨这厮居然能从嘉容写信的语气中看出来,这也太逆天了吧?

  长安想了想,小声道:“陛下,即便您猜得全对,慕容泓真的在折磨皇后娘娘,奴才、奴才也没辙儿啊。您就算杀了奴才,对皇后的处境而言,也于事无补不是。”

  “那你说,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赢烨暴躁不已,想要发泄,看地上长安蜷成瘦小的一团,又觉朝她动手太没有成就感,遂回身掀翻了桌子,又踢飞了一张凳子。

  长安看着那张凳子飞出去撞在墙上碎成了片,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不料赢烨见她不吭声,又一把将她抓起来,怒道:“朕在问你话呢!”

  长安苦着脸道:“陛下您何不去问您的臣下?奴才若是给您出主意,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又要担心您为小人谗言所蒙蔽了。”

  何不去问臣下?他赢烨虽莽,却也不是真傻。他的手下有几个人不是迫于他的威势而是真心为救回陶夭而积极出谋划策的,他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相较于长安这个俘虏,他自是更愿意相信他的部下罢了。

  但眼下,知道陶夭很可能正在那边受苦,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知道怎样才能让陶夭脱离厄境,谁的话他都愿听。

  “朕叫你说,你就说!是不是谗言朕自会分辨!”赢烨揪着她的衣襟气势汹汹道。

  长安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在他手下全无反抗之力,干脆做出抖抖索索的惊惧模样,道:“陛下,慕容泓为人阴狠城府极深,若您说的都是真的,那恐怕是他在跟您玩土匪头子争第一的把戏。”

  赢烨皱起浓眉,不解:“土匪头子争第一?”

  长安解释道:“就是打个比方,如果两个山头的土匪头子相遇,两人都想证明自己比对方厉害,他们有时候会选择割自己的肉给对方兄弟下酒这种争高下的方式,谁不敢或者受不了,就认输。换言之就是大家比横罢了,谁怕痛谁先受不了,谁就输了。”

  赢烨愣住。

  “陛下,您知道的,跟慕容泓比狠,您赢不了,因为您从心里在意皇后,而他根本不在意钟羡。他这般跟您使阴招,您若一怒之下杀了钟羡,他便更有理由折磨皇后了。”长安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细气道。

  赢烨闻言,将她提溜上来,与自己几乎鼻尖对鼻尖,咬牙切齿地问:“谁能阻止他?你告诉朕,谁能阻止他!”

  感觉他激动之余口水都喷到了自己脸上,长安被他拎着想躲又躲不开,想抹又不敢抹,心中不免破口大骂:你丫的能不能放人下来说话!胳膊真不酸么?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斤啊。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陛下,恕奴才直言,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能阻止他的唯有一人?”她艰难道。

  “谁?”

  “皇后自己。”

  赢烨再次皱眉:“你什么意思?”

  长安咳嗽了两声,做出难受的样子,道:“陛下,您能不能放奴才下来说话?”

  赢烨急于听她说下去,便手一松,放开了她。

  长安总算得以松了口气,她也不敢卖关子,站稳后便接着道:“皇后陷在他手里两年多了,您的表现让他清楚皇后在您心里的分量,他折磨皇后目的并不在于折磨她,而在于折磨您。但他可以让皇后受苦,却不能让皇后真的出事,因为您曾欲以十郡土地交换皇后他都未肯应允,如果皇后在他手中出了事,他不好向底下那帮大臣交代。唯有皇后以死相抗,才能叫他有所忌惮。但是,皇后为了与您团聚,轻易不敢言死,如没有人从中调和,此事也不好操作……”

  “谁能调和?”赢烨一急就想去揪人衣襟,想到自己前一刻才刚放开她,又硬生生忍住。

  长安胸有成竹,道:“奴才能。”看了看赢烨的表情,她又急忙补充道:“因为奴才不会害皇后娘娘,所以皇后娘娘相信奴才会帮她。其他人,她不敢信。”

  “那朕放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赢烨说干就干,当下扯着长安就往殿外走。

  “陛下,陛下。”长安从他手下挣扎出来跪下来抱住他的腿道:“陛下,慕容泓此番派奴才出来,是为了看住钟羡的。如今他在这里,奴才独自回去,定会被看做叛徒奸细,别说回宫见皇后,小命都不保啊!”

  “你的意思是,要朕连钟羡也一起放了?”赢烨神经敏感起来。

  长安忙道:“奴才万死不敢有此想法,奴才只是想让您知道,您让奴才出主意,奴才的主意是不可行的。您还是找您的臣下们去商量吧。”

  赢烨瞪她。

  长安畏缩地垂下脸去。

  老天保佑,两刻之后,长安全须全尾地回到了漱玉楼。

  钟羡还没睡觉,见长安从外头回来,冻得小脸雪白浑身发抖,忙站起来用自己身上裹着的那条被子将她裹住,让她在炭盆边上坐下,问:“没事吧?”

  长安手肘处还火辣辣地疼着,因为牙关还在打颤,便摇了摇头没说话。

  钟羡见状,忙往炭盆中添了好几块炭。

  长安裹着犹留着他体温的被子焐了一会儿后,终于缓了过来。

  这时钟羡窸窸窣窣地从怀中摸出个纸包。

  长安好奇地侧着脸看着。

  他从纸包中拿出那个烤得黑乎乎的红薯。

  长安忍不住笑道:“不是吧,黑成这样你也往怀里塞?”

  “反正有纸包着,怕什么?”他试图剥皮,殊不料那表皮早已被烤成了黑灰,一碰就弄了一手黑。

  钟羡有些尴尬。

  长安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道:“我来吧。”

  “不用,区区一只薯尔,难不成还要假人之手?”钟羡偏不信这个邪,与红薯奋战半晌,终于还是让他把它给剥干净了。

  他将金黄喷香的红薯肉递到长安嘴边。

  长安打趣他道:“它让你剥得那么辛苦,你自己吃了它慰劳慰劳自己吧。”

  钟羡难得的与她开起了玩笑,道:“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合该你吃。”

  长安看着他脸上那纯粹得仿佛不含丝毫杂质的笑容,胸膛里那颗被暴力和寒冷侵袭的心渐觉温暖。

  上次他问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何期盼,其实她的期盼很简单,那就是——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具有很高的奉献精神与自我牺牲精神的人,之所以这么拼,无非是没人能给她安全感,为了自己能给自己安全感,她不得不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地位而已。

  如果此番能活着回去,慕容泓还不肯放权给她,她会离开他。

  她厌倦了这种被人踩在地上践踏的感觉,既然她不能成为一个别人践踏不了的人,那她就只能离开那个会被人轻易践踏的地方。

  或许做钟羡的幕僚也不错,至少他愿意为她放下身段,平等以待。

第377章 遭遇

  长信宫万寿殿,尹蕙将空了的药碗放到一旁宫女端着的托盘里,又拿了水杯伺候慕容瑛漱口。

  收拾妥当后,慕容瑛躺回床上,看着尹蕙问:“关于周婕妤去莲溪寺替哀家祈福一事,后宫诸人之间可有什么议论?”

  尹蕙道:“回太后的话,最近天冷,妾都不曾出去串过门,是故不曾听到什么议论。”

  “天冷不过是借口,为陛下准备寿礼才是不出去串门的真正理由吧。”慕容瑛一语点破她。

  尹蕙顿时红了脸,低声道:“太后英明。”

  “说说看,为皇帝准备了什么寿礼?”慕容瑛问。

  尹蕙道:“妾也不知陛下到底喜欢什么,就给他缝了个手捂子。妾给太后也缝了一个,还请太后不要嫌弃妾手艺拙劣。”她说完,对站在不远处的随行宫女招了招手,宫女行至近处,呈上一只里面是紫貂绒,外面是锦缎缝制的圆筒状物件,那锦缎上凤穿牡丹的图案绣得栩栩如生。

  “冬天外头寒风刺骨,太后外出时将手放在这手捂子里头,就不会冻着了。”尹蕙眉眼温润肤色润白,论姿色只能算是清秀,但气质温婉,声音也好听,这般柔声细语的时候,别有一股能安抚人心般的魅力。

  “你有心了。”慕容瑛令寇蓉将手捂子收下,屏退内殿宫女太监,独留了寇蓉在一旁,复又对尹蕙道:“这送礼若不投其所好,送与不送,也没什么区别。”

  尹蕙有些不好意思道:“妾也曾厚着脸皮向陛下身边的长福公公打听陛下的喜好,他并没有告知臣妾。”

  慕容瑛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又岂会让人轻易得知他的喜好?不过你只要能投了他明面上的喜好,也就能胜过后宫中的大部分人了。”

  “明面上的喜好?”尹蕙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太后是指那只名叫爱鱼的猫么?”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作为嫔妃,你的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猫不过是皇帝的消遣之物,若是连消遣之物都要去讨好,你岂非连消遣之物都不如?”

  尹蕙被慕容瑛说得满面通红,忙起身行礼道:“妾愚钝,请太后恕罪。”

  “坐下吧,哀家不是在指责你,皇帝有多难伺候,哀家还不清楚么?只是皇帝甚少临幸后宫,大婚马上就满一年了,也没个子嗣,哀家这心里着急。”慕容瑛道。

  “妾蒲柳之姿,不能讨陛下欢心,是妾没用。”尹蕙羞怯道。

  “不是你没用,你看看后宫有几个能讨皇帝欢心的人?皇帝心不在后宫,嫔妃就是能耐再大,也翻不出浪来。所以说,要想陛下来后宫,你们呀,也得想点办法减轻他在前朝的压力才成。比如说,前阵子安北将军因为儿女之事一直在朝上咬住丞相不放,耽搁了多少正事,皇帝他心里能不烦吗?这时候如果司隶校尉能参安北将军一本,让他自顾不暇,解了朝上这场乱局,那就又不一样了。”慕容瑛看着尹蕙道“你父亲哀家是知道的,那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你没有来自娘家的压力,便该一心为皇帝着想才是,皇帝不来后宫,你也不想办法,准备就这么在后宫一角空耗一生不成?待过几年皇帝能熟练处理政务了,又是该选秀的时候了,到时候你就二十出头了吧,若还是选侍,你想想将来你在后宫里还能有什么发展?”

  ……

  甘露殿,慕容泓正在看赢烨写来的信。这男人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的莽,信上就一句话——慕容泓,别拿女人撒气,你是男人就冲我来!

  那股子愤怒郁卒之情几乎要透过那强劲锋利的笔迹扑到他脸上来。

  慕容泓一眼瞥过,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扔,问一旁的褚翔:“探子回来怎么说?”

  褚翔道:“益州那边正往兖益边境增兵。”

  慕容泓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褚翔退下后,他又吩咐侍立一旁的长福:“去把嘉容带来。”

  小半个时辰后,嘉容被带到了甘露殿内殿。

  不过月余,她便似变了个人一般,穿着下等宫女穿的灰色棉袄,人瘦了一圈,头发也呈现出竟日操劳的那种凌乱,耳朵上生了冻疮,整个人狼狈不堪,活似一朵绝世名花被慕容泓生生给折磨成了残花败柳,任谁看了都要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

  “浣衣坊那边说,你洗衣服不仅洗的慢,还洗不干净,怎么回事?”慕容泓君心如铁,不仅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看她这副模样,甚至还有些好整以暇。

  “我、我已经尽尽力了。”嘉容刚从外头那冰天雪地里进来,牙关还打着颤。

  慕容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道:“把手伸出来。”

  嘉容迟疑地伸出双手。

  昔日如葱似玉的一双手,如今红肿不堪,破皮的地方结着痂,又被水泡得浮肿,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疼吗?”慕容泓表情放缓了些。

  嘉容不明其意,一双大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因为疼,所以才洗不干净衣服啊。快,写信给赢烨,让他给你寄冻疮膏来。”慕容泓温声道。

  “不。”嘉容几乎是本能地反弹,“我不要。”

  “为何不要?”慕容泓问。

  嘉容低了头,不说话。

  “怕他知道你在受苦,怕他担心?”慕容泓绕着她走了一圈,停在她面前,道:“那若朕与他开战,你怕不怕?”

  嘉容猛然睁大眼睛仰头看着慕容泓。

  “如果朕与他开战,朕就先把你的手砍下来寄给他,这叫乱敌之心。你说他认不认得出你的手?会不会发疯呢?”慕容泓问得认真。

  嘉容惊惧不已,眼泪簌簌而下,抽泣着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朕为何这样对你们,这样对你,不是赢烨自找的么?在他抓了朕的人之前,朕可有动过你一指头?所以,你乖乖配合朕将朕的人救出来还自罢了,如若不然,后面真的开战的话,朕不但要把你的手砍下来寄给他,朕还要派人把你押到阵前当着他的面杀掉。如此,他输了,天下太平,他赢了,抱憾终身。这两种结局,朕都乐见其成。”慕容泓迎着嘉容惊恐的眼神,唇角一缕笑意危险如刀悬于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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