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可是她回来救她了,所以才会被滚落的石头砸成重伤。
可是长安能说什么?龙霜是在尽忠职守,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还是会不顾一己之安危回转救她。这就是他们这个时代人的固有思维,君命在身,就算是肝脑涂地,也要誓不辱命。
她的腿伤是姚金杏给治的,说是已经正了骨,用木板夹着。可是没有x光,隔着皮肉天知道骨折处到底是严丝合缝地正着还是歪着的。
龙霜是慕容泓的亲信,是慕容泓派来的,按理说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看她就这样废了,长安总觉得自己又欠了慕容泓什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安觉着自己应该就此事写一封奏折回去,毕竟龙霜这样,她又不去夔州了,总得有个说法。可是提笔几次,也开不了头。
她能说什么呢?他冰雪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她还指望能用流于形式的笔墨去糊弄他吗?
她不去夔州了,一因为她现在出不了福州,二她不想让陶夭死,三她不想诈死回他身边去,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她能说给他听吗?
她不能。
所以她还能写什么?
不能写,那就不写吧。反正,她不写,也会有别人写。他身边,其实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缺一个她。
待到陈若霖夺了福王之位,就寻个借口让庞绅和龙霜带人回去。陈若霖执掌全局,他们若再留下,只怕迟早要遭他毒手。至于她,只要安顿好了身边人,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有什么可怕?
晚上薛红药没来找她,于是长安主动去看望她。这丫头可怜,手包成那样,也不知到底伤得如何。
薛红药房间里亮着灯,却没什么声音。长安敲了敲门,她很快便来开了门。
长安进房,环顾一周,屋里没人,桌上没书,她两只手都包着也做不了什么,看样子似乎也没睡,不由笑问:“在做什么呢?”
薛红药默默地关上门,转过身,俏丽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细碎晶莹的光芒。
她看着长安,默了一瞬,小嘴微启:“在想你。”
长安:“……”
她早就看出来这丫头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但她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勇气说出来。
长安深吸一口气,伸手牵着薛红药的手腕向桌子那边走去,道:“我们好好聊聊。”
两人在桌旁坐下,长安看着薛红药,以一种长者开导晚辈的语气语重心长地道:“红药,你得明白,我是个太监……”
“你不是。”薛红药忽然打断她,凝视着身旁长安那张宜男宜女的俊秀脸庞,她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长安表情转为沉静,问她:“你何时发现的?”
薛红药低声道:“那日在闹市口,我从车上下来,你接着我……我就知道了。”
长安:“……”好吧,那天她太过愤怒了,竟没留意这一点。
知道她是女的还跟她表白,长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薛红药见她不说话,倒有些羞怯起来,微微垂下眼睫问:“你、你会不会因此讨厌我?”
长安叹气,道:“不会。你还小,在有些事情上难免糊涂,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慢慢想清楚。”她这辈子虽然比薛红药大不了几岁,但两辈子加起来,论心理年龄,做她妈都够了。
薛红药闻言,本想说“我想得很清楚了”,但心念几转,还是没说出口。
她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喜欢女人的,她喜欢长安,可是并不想给她什么压力。她也不奢求什么,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不管以什么身份。
告诉她,不过是不想像纪姐姐那样,到分开都没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了解自己的心意,就那样随便地去跟了别人。她不想,她希望就算哪天她不得不离开,长安也能记着她,哪怕只一年,一个月,或者一天都行。
长安问了问她的伤势,又找了点别的话题跟她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去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她有些精疲力尽地往床上一倒,手搭着额头问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不过不管到底造了什么孽,今晚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这几天跟陈若霖那厮同床共枕,他手又不老实,她都没怎么睡好,如今精神一放松,很快便昏睡过去。
一晚上连个梦都没做,第二天早上吉祥来叫门她才醒来。
开了门,长安坐在床沿上,看着吉祥在屋里忙忙碌碌唠唠叨叨,心中却在感慨,这段时间她的警觉性真的降低了好多。
可是貌似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能过轻松日子,谁犯贱愿意整天累得像狗呢?不再整天为了生存思量着往上爬,不再整天为他担心为他筹谋,她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状态,上床,一秒昏睡,起床,脑袋空空。
但她知道这种状态也只能暂时享受,她还有陈若霖这个硬骨头要啃,啃完了他,彻底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轻松和自由。
洗漱过,用过早点,长安正想着今天该干些什么,楼下便吵嚷起来。
袁冲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对长安禀道:“千岁,林小将军带人来闹事,点明了要见您。”
长安往床上一歪,一副恹恹的模样,道:“杂家大难不死,在外漂泊方归,身子虚得很,不便见客。你叫他过段时间再来。”
袁冲下去后,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争吵声都传到楼上来了。
长安这才将衣襟一拢,出房下楼。
“吵什么吵什么?家里死人啦?一大早的在这儿吵吵?”她一边步下楼梯一边满脸不悦地斥道。
楼下林荣听到她的话,更是怒火中烧,扬声质问:“长安,陈若霖呢?”
“找陈若霖你来寻我作甚?他又不是我儿子。”长安来到堂中,颇觉惊奇道。
“你少在那儿装模作样!谁不知道陈若霖现在就是你的狗腿子?山崩时也只有你们两人失踪。我爹为了寻你而来,结果他一出事,你就回来了,世上哪有这等巧合?你今天把陈若霖交给我还自罢了,如若不然,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林荣怒道。
“哦?那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怎样个不善罢甘休法。”长安抱着双臂闲闲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林荣被她那不痛不痒看猴戏的模样激得火冒三丈,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
庞绅见状不妙,手按上刀柄正要喝止林荣,便听身后长安一声大叫。
“哎哟!吓死爷了!”她叫完便双眼一闭软绵绵地往地上一倒。
众:“……”
“爷,爷,你大难不死本就身子虚弱,这天杀的还敢来惊吓于你,真是其心可诛!若您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办呀?袁冲,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赶紧抱爷回房,喊大夫来救命啊?”在众人愣怔的目光注视下,圆圆跑过来跪在长安身边大声嚎哭道。
袁冲闻言,也不管其他人,兀自过来抱起长安就上楼去了。
“慢着……”林荣见长安那太监居然装晕,下意识地就要阻拦她上楼。
庞绅脚步一转挡住他道:“林将军,九千岁身体抱恙,你请回吧。”
林荣瞧他们一个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要到答案了。想到父亲还陈尸别院,他也不能在此久呆,只得含恨而去,留下部分手下埋伏在暗处盯住长安这边。
这场闹剧最终以九千岁被林荣惊吓致病,需回榕城养病结尾。
同样扶棺回榕城的林荣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掀了一桌子饭菜,恨不能立即把长安与陈若霖这对贱人抓过来剐他个千百遍。
这几天依然多雨,既然是回程,长安便没有急着赶路,雨天就找酒楼或客栈住下来,天放晴了再上路。龙霜伤重,她并未带她同行,而是在当地赁了个环境清幽的院子,留了兵士负责她的安全,采买了仆妇伺候她饮食,嘱咐她伤势好些了再回榕城。
如此走走停停,离榕城还有两日路程时,又下起了雨。
长安派人清空了当地最大的客栈,站在三楼房间的窗口看雨景,心中却在想着也不知陈若霖追上陶夭他们没有?张君柏奉皇命带陶夭去佘城,恐怕不会轻易将陶夭交给陈若霖带走,只望陈若霖这厮能有点分寸,不要大开杀戒才好。原本陈若霖杀了张君柏也没什么,可是晴桐还在夔州呢。她原该派人将纪晴桐强行接回,只是她如今在福州也非完全的自由之身,想着将她接来不过是让陈若霖手里多一个能牵制她的筹码而已,这才任由她暂时留在夔州。
可当前这局势,真是无论如何都让人担心啊。
吉祥敲门,给她送了饭菜来。
长安刚转过身欲去桌边用饭,耳边隐约传来细弱的猫叫声。
她回过身向楼下看去,果见一只看上去也不知有没有断奶的小猫蹒跚在雨中后院泥地中,淋得落汤鸡一般,叫声凄惶却又不知该去何处避雨。
长安看了一会儿,刚想叫吉祥下去把那猫抱回屋里,视线里忽又出现一柄棕黄色的油纸伞。
那伞在雨中一颠一颠的,显见撑伞之人脚步不稳。
泥地湿滑,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如何能走得平稳?果然,那撑伞之人还未走到小猫处便摔了一跤。
是时正值饭点,大伙儿都在用饭,后院除了这个撑伞之人便没旁人了,故他单手支地挣扎半晌都未能起身时,近旁连个能扶他的人都没有。
最终他似乎接受了不用两只手自己便起不来的事实,将手中伞放到一旁,双手和能用的一条腿用力,终是站了起来。
这是长安第一次见着云胡一身狼狈的模样。
当事人却显然顾不上自己一身泥水还淋着雨,起身后便拖着一条瘸腿走到那只小猫身边,小心翼翼地弯腰捞起猫,用自己的袖子护着,愈发小心地往回走,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长安的视线中。
长安用过饭来到楼下,大堂中只有今夜值班的兵士坐在桌旁喝茶聊天,见长安下来,一个个都站起来行礼。
长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管她,自己在堂里堂外转了一圈,最终在门外屋檐下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只浑身依然湿着,看起来无助又狼狈的小猫。
长安抱了那只猫,回到客栈里招来掌柜的,问:“这是客栈的猫?”
掌柜的点头哈腰:“是是。”
“卖吗?”
“哟,大人说哪里话,大人若喜欢,尽管拿去便是。”掌柜的讨好道。
长安颔首,吩咐他:“叫厨下弄鱼汤拌点米饭上来。”
她抱着猫来到二楼,去敲云胡的房门。
云胡腿脚不便,本身似乎也是个慢性子,过来开门便慢了些。一开门见长安抱着猫站在门外,他一愣。
他已经换了衣裳,微湿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披在肩后胸前,清瘦的身材,雪白的衣裳,光看颈部以下,真的是……
长安闭了闭眼,摒去心中杂念,抬头问他:“你喜欢猫吗?”
云胡低眸看着她怀里的小猫咪。这是一只极其普通的狸花猫,头颈背部和尾巴上有灰色条纹,肚子和四肢却是白色的,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珠子软糯呆萌地望着人。
他认出这就是他不久前在后院救助的那只猫。
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他点了点头。
长安便将猫递给他。
他展袖来接,于是一尘不染的袖子又脏了。
长安也未多留,送完猫转身走了。
她觉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为何见着他救猫就想把这只猫送他?难不成就想看他身边有只猫?
还嫌他……不够像吗?
第662章 林荣之死
次日一早,雨还在下。
薛红药过来伺候长安吃早点,这是她手拆掉绷带后自己揽下的差事。
长安虽然觉得自己双手俱全实在用不着人喂,但是吧,被人喂也无妨,但若拒绝被人喂,就有人要难过,那喂就喂吧。经过这件事后,她就庆幸自己不是男人,若是男人,八成也是段正淳之流,渣得那叫一个一往情深。
不过貌似她做女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红药虽拆了绷带,但手上伤疤遍布,她怕长安看了恶心,便学陈若霖,让擅针线的桑大娘给她做了手套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