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77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长安弹着银票,眼角瞟着赵合道:“赵公子这是怀疑杂家的能力?”

  赵合忙道:“不敢,以前嘉容见了我避之唯恐不及,今日见了我居然还对我笑,如我所料未错,定是安公公之功。”

  长安将银票重新塞入怀中,自得道:“杂家虽然是个太监,但对付女人,你们这些世家公子,还未必有我的手段。”

  赵合笑了起来,正想与长安开几句玩笑,一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却又叹气道:“如今就算安公公愿意帮忙,只怕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许大夫不是说,最多半年赵公子便能重新行走自如么?趁这段时间好生与嘉容培养一下感情,待赵公子重新站起来的那天,便是你俩成就好事的日子。”长安低声道。

  赵合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拱手道:“赵合何德何能,能得安公公这般鼎力相助。”

  长安道:“杂家是断了根的,这辈子什么也不求,只求将来老了能有足够的银子安度晚年。若赵公子能资助一二,杂家也感激不尽。”

  “这不消安公公吩咐,便是寻常做媒,不还得准备谢媒礼么?只是不知,我与她这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里,要怎么培养感情呢?”赵合虚心求教。

  长安笑睨着赵合道:“杂家听说,赵公子也算是风月场上混熟了的,难不成,连鸿雁传书这四个字都没听过?”

  赵合双眸一亮,刚想说话,长安打断他道:“赵公子先别急着表态,杂家这只鸿雁可是只要价不菲的鸿雁。若要我传书,你这边一个字一两银子,若她回信,则一个字二两银子。要不要传,赵公子说了算。”

  “传传,当然要传。”赵合迫不及待道,想了想,复又为难道“若信到了安公公手中,由安公公转交我自是放心。只是我这边由何人将信送到安公公手中,倒是个问题。”

  “现成的人选,赵公子有什么好为难的?”长安道。

  赵合细细一想,惊问:“莫非安公公指的,是赵椿?”

  长安点头。

  “不行不行,他原本就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让他传信,只怕信还没到你手里,我这双腿就真的给我爹打残了。”赵合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赵丞相对椿公子好么?”长安问。

  赵合强抑着不屑道:“一个乡下来的不能给他长脸的孙子而已,再好能有多好。”

  “看赵丞相对赵公子的宠爱程度,将来这爵位八成是要传给赵公子你的。若你对椿公子能比赵丞相对椿公子好上那么一些,你说他是会听赵丞相的,还是你这位未来的赵家家主的?”长安别有所指道。

  赵合想了一想,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而他只要得了你一回好处,替你传了一回信,便不会再有那个勇气去向赵丞相揭发你,因为他会害怕自己也被连累。以我对椿公子的印象来判断,他应该就是这样的人,不知赵公子以为如何?”

  赵合兴奋道:“你说的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爱贪小便宜,胆小如鼠,只要旁人对他稍加辞色便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凑上去。”

  “如此,这送信的人也有了。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让杂家觉着放心不下了。”长安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忧心道。

  “什么事?”赵合问。

  “若这件事被赵丞相察觉,你是他的爱子,虎毒不食子,故而即便他再生气,也不会把你怎样。但杂家,恐怕会小命难保。”长安道。

  赵合思虑一阵,道:“只要我们行事足够小心谨慎,应当不会这么容易被他察觉吧?”

  长安道:“小心谨慎是必须的,但最好能让赵丞相不要时刻盯着你才好。”

  “安公公的意思是……”

  “赵丞相乃当今朝廷的中流砥柱,夙兴夜寐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劳心费神。赵公子身为人子,也该为赵丞相的身体着想才是。若是每日赵丞相忙完了,能有人让他放松心情疏松筋骨身心愉悦乐不思蜀……想必他也就没那么多闲功夫来盯着赵公子你了吧。”

  赵合细细品味着长安的话,点头道:“安公公所言甚是,我娘去世已有十数年,我爹却一直未再续弦。府里那几个姨娘也都是又老又丑失了宠的,这般想想,我爹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清苦啊。是该找些身娇体软知情识趣的好好伺候伺候他。”

  长安道:“赵公子万不可轻举妄动,此事轻忽不得,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上次我去贵府见令姐似是个睿智明理的,对赵公子也甚是关爱,赵公子不妨与令姐商量一下此事,听听令姐有何想法。”

  赵合笑道:“安公公果然不愧为御前第一红人,这未雨绸缪面面俱到的本事,在下实在佩服至极。”

  长安腆着脸道:“杂家的养老银子如今就着落在赵公子身上,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赵公子,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告诫世人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所以你这第一封信不必急着表明心迹,如今嘉容在宫内处境不佳,第一封信的内容以安慰和关心她为好,看她回信的态度,再决定下一封信该写些什么内容。为安全起见,来往信件都不得署名,信中不得描述和夸赞对方的容貌,力求做到即便此信万一不慎落入旁人之手,凭借信件内容,也不能推断出写信与收信之人是谁为好。第一封信中你夹带一件随身之物以便杂家证明这封信确实是你所写,日后待嘉容认得了你的字,便无需再夹带信物。”

  赵合见长安想得这般周全,顿觉弄到嘉容指日可待,心中高兴态度自然也就格外恭敬,对长安拱手道:“一切都听安公公安排。”

  打发了赵合,长安马不停蹄地赶到拱宸门附近,所幸没有错过四合库宫人入宫的时间。见宝松果然在队伍中,趁着宫门守卫验看腰牌的空档,她悄悄地冲宝松打了个手势。

  宝松记得长安,知道他是刘汾的干儿子,见他冲自己打手势,进了宫门之后便与同行之人打了招呼,脱离队伍来到长安藏身的墙角拐弯处,谨慎地问道:“不知安公公找我何事?”

  长安四顾一番,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对宝松道:“宝公公借一步说话。”

  宝松跟着长安一路来到远离拱宸门的繁英阁旁,长安停步回身。

  见宝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语,长安笑问:“宝公公认得我么?”

  宝松点点头。

  “我是谁?”

  “刘公公的干儿子长安。”

  长安笑容微敛,道:“错了,我是御前听差,长安。”

  宝松眉头有些疑惑地皱起。

  长安看了看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阁楼,道:“长话短说,我这儿有笔生意想跟宝公公做,不知道宝公公感不感兴趣?”

  “什么生意?”

  “一幅画,换四合库二把手的位置。”

  宝松呆住。

  长安也不看他,继续看着身侧的阁楼道:“当然,要完成这笔交易或许需要一些时日,至少,也要等四合库的掌库换人做了方能实现。但看宝公公想不想坐这个位置,信不信得过杂家了。”

  宝松二话不说就从怀里取出一张人像画来交给长安。

  长安笑道:“想不到宝公公倒是个爽快人。”

  宝松恢复了他的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做四合库的二把手,也信不过你。”

  长安挑眉,两指拈着那幅人像画晃了晃,问:“那你这是何意?”

  “我只求保命。”宝松道。

  长安闻言,忍不住重新打量宝松一眼。没想到这小太监看着其貌不扬,倒是个冰雪聪明的,知道从她说出这笔交易的具体内容的那一刻起,他便只能在敬酒与罚酒中挑一杯,绝无不喝的道理。

  换做平时,她与刘汾博弈,或许这宝松还得好好掂量一番谁输输赢?然而眼下,刘汾的家人犯了事,所以,他干脆利落地选了敬酒。

  “放心,我长安虽算不得君子,但答应别人的事,却还是作数的。事成之后,你的命,和四合库二把手的位置,一样都不会少。”长安从自己怀中拿出上午李展画给她的越龙的画像,轻轻塞入宝松怀中,一边帮他抚平衣襟一边笑眯眯道。

第109章 庸俗

  是夜长安值夜,当她来到甘露殿时,慕容泓和刘汾都在内殿。刘汾跪在地上,慕容泓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在端详。

  见长安进来,慕容泓招招手让她过去。

  “陛下。”长安弓着腰一溜烟跑到慕容泓身侧。

  “刘汾说,他请了画师根据他继子的描述画了假扮李展之人的画像,还说此人就是今天跟李展一起进宫之人。朕在流芳榭未曾留意,你看看今日与李展同来的,是否是此人?”慕容泓将画像递给长安,抚弄着卧在他腿上的爱鱼道。

  长安接过画像,装模作样地仔细辨认一番,道:“陛下,单从画像上来看,的确与今天和李公子同来之人有七八分相似。如此说来,莫非刘公公继子一案是李家设计的?”

  “李儂官拜司隶校尉,他的儿子,又为何要与你过不去呢?”慕容泓揉着爱鱼的头顶,眉眼不抬地问刘汾。

  刘汾被问住了,迟疑半晌,道:“这……奴才也不知。”

  慕容泓斜他一眼,道:“莫不是你为了替你继子脱罪,自己画了此画来栽赃李展?”

  刘汾惊了一跳,刚要分辩,一旁长安笑着道:“陛下您也太看得起刘公公了。您看看这画,若没有一定的丹青造诣,能画得这般形神兼备?”

  慕容泓扫了那画像一眼,没吱声。

  刘汾向长安投去感激的一瞥。

  “陛下,依奴才看来此事也不难办,留着这画像明日召李公子来一问便知。若果真是他设计了此事,乍见这画像他必然心虚,我们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必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长安提议道。

  慕容泓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既如此,”他看向刘汾,“画留下,你跪安吧。”

  刘汾见状,忙谢恩退下。

  内殿殿门关上之后,长安拿着那画看来看去,一本正经道:“李展这画技确实不错。”

  慕容泓斜眼睨她。

  长安一脸无辜地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慕容泓笑容灿烂如一场盛世烟花,轻声啐道:“一肚子坏水!”

  长安恭敬道:“陛下英明。”心里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泓瞪她一眼。

  长安笑得狡猾狡猾的。

  “今日之事进展如何?”慕容泓问。

  “托陛下洪福,一切顺利。”长安道,想了想,她又道“陛下,李展之事……”

  “嘘——”一语未完,慕容泓突然伸指抵唇,一脸慎重道“别出声,你听。”

  长安一愣,闭上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思:听什么?莫非又有人来听壁脚了?

  殿中默了半晌,长安什么都没听到。

  “听到了吗?”慕容泓抬起脸看她,一双漂亮的眸子流光溢彩。

  长安摇摇头,一脸茫然。

  “花开了。”慕容泓放下爱鱼,起身衣袂翩飞地向东窗下走去。

  长安:“……”她跟着慕容泓来到东窗下,见不知何时那里摆了两盆昙花,一颗颗花苞就似一盏盏紫色的小灯笼般悬在花枝上,其中有两颗花苞紫色的外衣已经绽开,露出了里面洁白的小口。

  闻到那缕淡淡的清香,长安恍然大悟,忍不住斜着眼鄙视慕容泓:什么听到花开,闻到花香才是吧。吓姐一跳,还以为你真那么神呢!

  “第一次见到昙花,还是在应天的灵隐寺,虚云方丈的禅房内。我花了四个时辰等它开放,结果它开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凋谢了。”说到此处,慕容泓伸出玉似的指尖,轻点了点那亟欲绽放的花苞,“虚云方丈说它已经完成了它这一世的修行,就修行本身而言,是无关时间长短的。花开花谢是一种修行,旁观花开花谢,也是一种修行……可惜朕如今比那时年长十岁,莫说修行,连旁观修行的耐心都没有了。”

  慕容泓话音落下,本在预料中的长安阿谀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

  他侧过脸,身边哪还有那奴才的身影?回身一看,才发现那奴才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榻边,正跪在地上将榻下那箱金子拖出来,一边使劲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道:“……花有什么好看的?哪有我的金子好看?”将箱子拖出来后,她打开箱盖,撅着屁股喜形于色地往金子上一趴,满脸陶醉。

  慕容泓:“……”

  “庸俗!简直俗不可耐!”他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长安睁开眼,昂起脑袋往慕容泓这边看了看,不服地辩解道:“陛下,您喜欢昙花一现的曾经拥有是一种人生态度,奴才喜欢真金白银的天长地久也是一种人生态度。这不过是奴才与您的人生追求不同而已,谁也没比谁高尚……”

  “放肆!”

  “好吧您高尚,您高尚。奴才是奴才嘛,庸俗是应当的。”长安怂得很快,说完又往金子上一趴,满脸堆笑道:“只要有金子,别说庸俗,低俗奴才也认了!”

  慕容泓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去,扪心自问:慕容泓,你疯魔了吧?居然会指望能与这样一个奴才一起赏花聊天?不早了,还是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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