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土
她看上去很是愉快地吃了一块放在旁边的小点心,随即被那里面几乎要溢出来的油腥味冲得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用帕子遮着嘴掩饰过去了:“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毕竟——”
“如果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她,也不是不能做到。”
整间房内一片静谧。
连谢母都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之前谢毓还在家的时候,她还看不出来,但在宫里呆了那么久之后,谢毓的心确实是硬了不少了。
甚至还学会了些红丽人独有的手段。
谢容又急又怕,“腾”地站了起来,没敢去核谢毓对峙,只是扑到谢王氏旁边,眼泪簌簌留下:“祖母,您不能让她这么做——三年后就是二十岁,那还怎么嫁的出去啊?”
谢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心道还不是你自己作的,不过谢容到底是她的长孙女,心里还是有些偏向的,正想开口偏帮——
“你祖母当然能这么做。”
谢王氏震惊地盯着门口。平日里喜欢怡花弄草,和和气气的谢安,此时满面通红地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在谢容面前,死死地看着她。
谢容有些害怕地叫了声“祖父”,话音未落,就被谢安打了个巴掌。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说道:“祖父,连您也帮着那个贱人?”
“小小年纪的嘴里就不干不净!”谢安扭了扭头,直接让小厮将她压在了地上,说道,“还不跟女官道歉?”
谢容震惊地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唇闭得死紧,良久也没有发出一个声来。
倒是她那个庶妹,终于理解了状况似的,怨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重重地跪倒地上,朝着谢毓用力地磕了几个头:“女官恕罪,我,不是,民女绝没有要害女官的意思.民女不过是个庶女,这事本就牵扯不到我——是容姐姐她妒忌您进了宫去,硬是拉着民女说这些......”
狗咬狗,一嘴毛。
谢毓没有去管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是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谢安:“老太爷倒是个明白人。”
谢安朝她拱了拱手,说道:“女官大驾,草民迟迎了。”
他一点没有将谢毓当做原来那个小丫头的意思,正经八百地对她说道:“草民孙女顽劣,竟然犯下如此打错,向女官道歉也无甚大用,罚是不能轻的。”
他扭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谢容:“容丫头,今日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去旁边明月庵带发修行三年,议亲的事情,便不要想了。”
“至于凝丫头。”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禁足三月,将《女则》抄上百遍,我亲自检查。”
谢容身子一晃,瘫软了下去。她怎么也没料到是如此结局。
谢凝这个惩罚则要好上许多,她松了一口气,跪得更加笔直,且偷偷地朝谢容的反方向移动了些许。
——她这个嫡姐,大概就要废在这儿了。
谢安见谢毓没有继续发难的意思,脸上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正想说什么,外面那大夫正巧走了进来。
大夫见这里面一片狼藉,两个姑娘一个跪一个瘫,暗道了声大户人家真是事多,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说道:“孩子没保住。”
谢毓早有准备——那个出血量,能保住才怪了——她眉毛皱都没皱一下,说道:“大人怎么样?”
大夫环顾一圈,见周围人都看着她,便知道这才是说得上话的,便凑近了她说道:“那姑娘之前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上都是伤,身体虚的很。好在底子好,我开着了几副补药,小月子做好,还养的回来。”
谢毓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金瓜子,塞给了那大夫。
大夫眯着眼定睛一瞧,看到了那宫里头独有的纹饰,眼底一颤,连忙跪下来,说道“有眼不识泰山”,要将瓜子推回去。
谢毓笑道:“给你你就收着吧,回去熔了,照样是可以用的。”
这把瓜子熔了,重量可不小。
大夫感恩戴德的谢过了,看着谢毓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菩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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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房里,气氛却很是紧张。
红菱刚将淤血排尽,现下脸色惨白,靠咬着块参片才略有了一丝血色。
——那参片,便来自于习惯性随身带药的宋衍。
宋衍冷漠地看着红菱,像是看块案板上的肉似的,眼睛里没什么感情,倒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红菱不敢看他,只是颤声道:“殿下,姑娘她......没受欺负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听到关于谢毓的事,宋衍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势立马回消减许多。
他点了点头,说道:“有本宫在,还没人能欺负的了她。”
红菱松了口气,看向宋衍手中拿着的那张有点发黄的纸,面上露出一丝了然:“那是奴婢的卖身契?”
“是。”
像红菱这种不是贴身奴婢的卖身契都是一并放的,谢安派了小厮去,没多久就取来了。
谢毓家里待人和善,不出所料,签的是活契。
——也就是说,只要钱够了,不管主家愿不愿意,奴婢便可以自己赎身,成为寻常良民。
宋衍紧紧盯着红菱的表情,说道:“阿毓现在孤身在宫中,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打水梳妆都要自己干。”
红菱眼中刹时显露出了一丝心疼。谢毓虽然老是全大梁乱跑,一个人也能将自己照料的很好,但在红菱眼中,到底还是那个娇滴滴的、要伺候的姑娘。
宋衍看上去对红菱的反应很是满意。他说道:“你若是愿意,本宫可以让你进宫去伺候阿毓——总归你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本宫随便找来的人,自然不会有你合适。”
红菱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道:“奴婢自然愿意!”
宋衍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将那张卖身契展开,轻轻地撕成了四片,在红菱不解的眼神中,投入了煮着药的炭炉。
火焰舔舐着老旧的纸张,很快的,就只留下了飞灰。
宋衍重新拿出了另一张纸——很新鲜,上面的墨迹刚刚干涸。
宋衍:“这是大梁律法能容许的最严格的死契。若是奴婢有半分失责,主子连问都无需问一句,便可以直接打杀。”
他讲那张纸递给了红菱。
红菱认得几个字,将那死契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指尖,在上面印下了一个印子。
宋衍将那张纸接过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有父母亲人?”
红菱虚弱地笑了一下,说道:“若是有,您会怎么样?”
“以防万一,自然会施些手段。”
宋衍倒是诚实。
“若不是奴婢,您这话可是要遭人恨的。”红菱笑意更甚。
“不过您放心——奴婢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能拿来威胁奴婢——除了姑娘。”
“奴婢这条命,都是姑娘给的。奴婢负谁,都不会负她。”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终于调整了作息,大清早就起来写文了=w=
说好的那个二更因为蠢作者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延时了,不过它迟到不代表没有(拍飞
第52章 又见荷花酥
“......等红菱小月子坐完了,本宫会派人去将她送到长安,等合适的时机,走母妃的路子进宫。”
青石小巷中,车轱辘吱嘎吱嘎响。
红菱暂且还不能走动,便留在了小谢氏分家坐小月子。谢王氏到底也不是什么傻子,听谢安跟她分析了一通利弊,只有无尽的后怕,哪里还敢造次,恨不得把红菱当个菩萨供着。
走之前,谢母主持着让红菱的男人将和离书写了,从今以后红菱和小谢氏便半毛钱关系没有,随时可以离开。
谢毓忙了一上午,精神又一直紧绷着,这时候已经很是疲乏了,闻言只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点头,然后闭着眼,顺势就倒在了宋衍的肩膀上。
宋衍稍微坐得歪了些,让她好靠得舒服点。
谢毓不自禁地玩起了嘴角,半睁开眼,玩弄着自己的一缕发丝,懒洋洋地说道:“殿下,过两天南浔队伍可是要改驾扬州了?”
宋衍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说道:“本宫记得,本宫还没有跟你说过接下来的行程——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南一共也就这么几个城。”谢毓笑了笑,“金陵是古都,一向是最繁华的地方,皇上自然不可能不来;而扬州盐商云集,不知道有多少大小官儿捞得盆满体满,国库本就不大充盈,若是再让他们狼狈为奸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儿。”
“……........”
马车慢慢地停下,轮子擦到地上,发出“吱嘎”一声响。
前面车夫敲了下车板,喊道:“公子,到地方了!”
谢毓看着宋衍有些惊讶的神色,忍俊不禁道:“殿下,不是每个女子都是深居闺阁之中,全然不晓得世间万物的。”
她到底也是识过字,念过书,走遍半个大梁的人,若还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那便真是愚蠢至极了。
宋衍闻言,弯了眼角,长长的眼睫掩住了里面风流气,反倒显出了一股子深情来:“本宫只是没想到,本宫的阿毓有这么聪慧。”
谢毓被他火热的眼神烫得一颤,伸手冰了冰通红的耳垂,嗫嚅道:“谁是你的呀......”
宋衍看着她微微开合的小嘴,眼中颜色渐深,用一只手捧住她的头,覆了上去。
谢毓开始只觉得羞怯,但没过多久,对方的气息便侵占了她的全部精神,让她无暇他顾,只能笨拙的回应,然后感受着空气从唇间被慢慢夺走,最终喘不过气来。
分开时,舌尖上似乎还留有宋衍身上特有的那种常年被药材浸出的苦味。
宋衍看着谢毓跟刚熟的水蜜桃一般诱人的脸,还想再亲,但外面车夫见里面长久没动静,已经下车想来查看了,他才无奈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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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谢毓想得没错,南巡的下一站就是扬州。甚至去扬州的日子,比她猜想的还要早一点。
前段时间,皇帝大约是已经将在金陵要看的东西都看遍了,要做的事也做完了,这次休整过后,没有耽搁一天,就直接启程。
扬州和金陵的距离算不上远,陆路转水路,中间只停了一个客栈,便到了地方。
扬州虽说富庶,但官府还是由朝廷修建的,扬州知府的宅子和金陵知府的自然是比不得,塞不下一个南巡队伍。
皇帝便干脆买了个五进的宅子,总归他们人算不上很多,护卫在前院凑合着睡也就是了,中间的院子给皇帝、两位娘娘和太子爷,奴才们住在最后面,算起来,住的还算是松快。
到扬州的当天已经入了夜,谢毓倒头就睡了,整个宅子里也一直是安安静静,仿佛没人知道皇帝住在这里似的。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谢毓刚一踏进院子,便一下子非常直观地感觉到了在扬州这地方,不管官商,都是一群富得流油的家伙。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得来的消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争着往宅子里送——谢毓拎着点心去太子屋里的时候,便跟抬着一棵半人高珊瑚的两个小太监擦肩而过。
定睛一看,那珊瑚竟然是用大块红宝石打的,晶莹剔透的,边边角角上还镶嵌着金丝,在阳光下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殿下——”谢毓坐在宋衍旁边,将点心一盘盘拿出来,心思还全在外面,“奴婢刚才看到这么大一棵红宝石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