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土
她压着脑袋,快步往前走,尽量绕开所有带着兵器的人。
可惜,事与愿违。
宫里头还是有些兵士在巡视的。他们不一定会随意杀人,但谢毓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对她这张脸有印象。
谢毓在落入他们视线前就躲在了角落里,但还是被他们察觉了位置。
她精疲力尽地靠在宫墙的角落里,钟灵刀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几乎在她布满厚茧子的掌心里勒出一条深深的纹路。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兵士的声音——中年壮汉惊喜地跟同伴叫道:“这边好像有个人——鬼鬼祟祟的,难不成是太子那边的?”
谢毓惊惶地瞪大了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落下。
那边的兵士看不清楚这边的具体情况,也不敢贸然靠近,便张开了弓,将箭架了上去。
拉弓,射箭。
谢毓的余光中,一支利箭朝着她,破风而来——
然后,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冲过来,将她撞开,接着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半夏?”她讶异,“你怎么在这儿?”
半夏捂着胸口,那箭直直地穿透了她的后心。
她艰难地笑了一下,说:“女官救过奴婢一命,现在,奴婢来偿命了。”
“女官,快走吧。”
谢毓眼角一酸,在兵士追过来前,绕过这个角落,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之后的一路上,她都运气很好地没在撞见人。很快便到了东宫附近。
东宫安静得有些诡异。
按理来说,虽说太子爷人不在这,但以防万一,至少也得派几十人驻守。
但此时,里面仿佛空无一人。
谢毓在宫门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屏着气,往里面走了一步——
“谁!”上方忽然降下来一个人影,将刀抵在谢毓脖间。
谢毓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
她眼睛酸涩,几乎有泪流出:
“……桃夭。”
*
“东宫驻守的兵士全已杀光,只是养心殿那边驻守兵士众多,就算是我们也不敢擅自接近。”
东宫边角的小厅里,柳泽正在煮茶,旁边桃夭摊着个地图,在给谢毓讲目前的状况。
旁边围坐着的一溜莺莺燕燕,都是扮作皇帝后宫的女刺客。
谢毓揉了揉眉心,说:“贵妃娘娘暂且无事,现在应该已经逃出宫外,太子爷大概也没有其他掣肘了。”
“好在我最近一直将刀带在身上——自从皇上受伤,我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谢毓顿了顿,又说道:“庐江先生,太子爷现在情况如何?”
柳泽拿了茶过来,摇了摇头,说:“不容乐观。”
“晋王北府军四千人,加上羽林军叛军一千人,而太子爷这边不过羽林军一千人罢了。”
谢毓:“剩下一千羽林军呢?”
柳泽:“那些只听命于皇帝,两位皇子谁也不站,除了保皇上不死,让晋王暂且无法登基,其他派不上什么用处。”
谢毓咬了下舌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记得,宫外还有五千禁军?”
“禁军听从沈统领命令,沈统领是中立派,不参与党争。”
“‘沈’统领?”谢毓的眼睛亮了亮,“是太后那个沈家么?”
柳泽奇怪地说:“……是?”
谢毓忽然笑了出来。
“那就没问题了。”
淮阳在走之前,曾经提醒过她一句。虽说没有明说,但是谢毓到底聪明,转念一想,就知道了淮阳公主突然日日去找太后的真正用意。
柳泽:“可是除非现在能有人去说服太后——现在太后恐怕在晋王党手里,根本无法接近——”
谢毓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你听说过‘未雨绸缪’吗?”
她站了起来,轻轻拍掉了肩上的灰尘:“太子爷能赢。桃夭——”
她看着桃夭,神情坚毅:“可否想办法送我去太极殿?”
桃夭奇怪道:“为何不是养心殿?”
柳泽深深地看了谢毓一眼。他猜到了什么,但也不得不佩服谢毓的勇气。
现在太子爷还不知道贵妃无事,而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到刚才为止还跟贵妃在一起的谢毓。
去太极殿,很危险,但是必须的一步。
“因为,”他一口喝光了最后的茶水,看着桃夭,接话道,“最后的战场,一定是在龙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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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结局(三)
“……本宫记得父皇虽说并不偏宠你,但向来待你不薄,从小本宫有的东西,你也不会缺。”
“若是叫他知道养出了你这匹白眼狼,怕是要万般后悔了。”
宋衍坐在龙床一侧,温和地看着皇帝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淬了冰一般冷。
晋王像是想说什么,但是跟宋衍的目光对视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倒是胡相讥笑道:“宋衍,你是一国储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那未来龙椅的位置,不就单单给了你吗?”
宋衍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在看小丑作怪似的,眼神没有半分分到胡相身上。
宋衍说:“那你们是想来抢?”
胡相被他这眼神看得一个寒颤,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诏书:“待陛下薨了,便可以废储重立。你放心,晋王爷仁慈,不至于杀你,顶多封个郡公,封地选得偏‘一点’罢了。”
“倒是想得周全。”宋衍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的手很冷,但依然留有一丝丝余温。
那手上有深深的沟壑。宋衍想起来,自己还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双手,教自己君子六艺、教自己读书写字,教自己如何做个储君。
他摩挲这那双手,一双平时亮堂的桃花眼中光鲜暗淡,像是有什么请于要奔涌而出,最终还是被他暗了下去。
在这一片难耐的沉默中,那一丝余温也逐渐消失了。
宋衍愣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皇帝,然后狠狠地闭了下眼,站了起来,大步逼近了胡相。
胡相警惕地握住了防身的佩剑,往后退了一步。
宋衍耻笑道:“不是要废储么?现在父皇已去,怎么不动了?”
胡相讶异地看了眼龙床,皇帝旁边,晋王正握着他的脉搏。
随即,晋王对着胡相点了点头。
胡相放松了一些,召了两个亲兵进来押住宋衍,脸上的皱纹都因笑意而弯起。
“走罢,去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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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不眠夜。
——特别是对于大梁的满朝文臣而言。
大部分文臣都是被从府里硬拉出来的,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站在了正殿中,左右对视一圈,就发现少了些人。
是激进派的□□。
发生了什么自然都心知肚明,于是更不敢说话,只能像一群落汤鹌鹑般缩着头,惊恐地靠目光传递信息。
好不容易不再有人来了,守着的兵士又在殿外,才有几个胆子大些的轻轻交换消息。
“……沈家那边,还没动静?”一向中立的户部尚书董贞朝旁边的兵部尚书问了一句。
兵部尚书佟瑞是晋王的人,此时满脸通红,眼中暗含激动,听闻此言,却是有些不屑:“沈青阳那老匹夫,晋王爷之前去寻他,竟然敢闭门不见——依本官看,他这禁军统领怕是也不想做了。”
董贞摸了摸胡子,眼珠子一转,像是在评估目前的形式,随即又问道:“老佛爷也没什么指示?”
“老佛爷前天出宫修佛去了,行程瞒得紧,怕是被沈家护了下来。”佟瑞暗恨,“沈家一向喜欢明哲保身,两边都不沾,滑头。”
同样“滑头”的董贞只是笑了笑,便往一边转过去了。
没有人敢大声说出来,这是谋反。
那几个□□已成了前车之鉴。
向来,皇权都不是嘴皮子说说就能夺来的。
要坐上那最尊贵的位置,就要让青石板的缝隙里都渗出鲜血,让反对者的舌头都被利刃斩下。
……
正殿的门轰然打开。
半夜时分,外面只有几盏宫灯亮着,被风一刮,闪闪烁烁,宛若鬼火。
宋衍这人,就算是被两个兵士押着,也一点都不损其君子如玉的气质,甚至因为这种不大妙的状况,更多了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错觉。
胡相看了眼正殿里的人,满意地看到所有人都骇然地后退了一步。
他清了清嗓子,打开了那诏书,念道:“太子宋衍,仁义蔑闻..............................不足担太子之位,现废为郡公。朕次子宋越,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现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随即挥手让几个翰林上来,辨认上面字迹,和下面的玉玺印记。
其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看了半天,才迟疑地说:“......臣瞧着,的确是皇上的字迹。”
“放屁!”旁边一位□□官员怒道,“皇上现在生死未知,哪来的闲工夫写什么诏书。况且谁人不知胡相你这老匹夫最擅长模仿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