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相僧人
许是其颇有做神婆的口舌,沈静萱信了几分,也是有了这几分鬼神,她对重活这事居然渐而泰然,脑中那根弦叫无形的手扯断了去,困意泛起,靠着绣忱迷糊的睡了过去。
海棠口干舌燥的想喝口茶润润,见姑娘睡了,仔细着唤醒了人,她道:“海棠伺候姑娘睡吧”
沈静萱这会子眼皮子上下打合,思维不清,点过头后由着海棠一阵忙活,后睡在松软的被褥里,美滋滋的会周公去了,也是周公热枕,多留了她几盏茶的工夫
待席罢,外头天大亮,踩着点过了辰时起,梳洗后到了老太爷堂前已然过了一刻,行过廊前,沈静萱不忘同海棠絮叨道:“你怎地不知唤醒我?这下可得挨训了”
海棠哭丧着脸道:“姑娘,奴婢哪里没喊你”
明明卯时未一刻便喊了,足足喊了一刻钟自家姑娘才醒过来,海棠默默记下往后需得比今日再早上一刻才行。
沈静萱讪讪,深知自己的斤两,只得加快步伐,生生在廊前刮过了一道残风。
第5章 假把式习武
沈老太爷的堂前离里屋隔有一条长廊,两条青石路,疾步而走,掐着点也得盏茶的功夫,沈静萱满面潮红,气喘如斗的迈进堂里,沈老太爷一通搏击术将将打完。
收了拳,沈老太爷道:“来了?”语气不咸不淡,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是孙女糊涂,忘了时辰来迟了,祖父勿怪”
沈静萱今日穿了祖父夜里遣人送来的武士服,满头青丝如瀑,她并未梳平常的簪戴首饰的发髻,只高高的扎了个英气的马尾,腰封束着腰肢,箭袖收拢,向着堂外而立,稚气未脱的脸上生生绷出丝许女巾帼的颜色来。
沈老太爷颇为满意,迟来的事业没了计较,他道:“不妨事,听你祖母言今日是请安的日子,那便不习动筋骨的拳术了,学些基本功打下基础往后学起来也容易些”
沈静萱无有不依,她的性子偏颇于即耗费心血来学当不能稀疏二五眼糊里糊涂的晃过去,同样一个时辰,男人学得了的她必定全力以赴,这股子在前世更是磨得如雨后青竹,愈发坚韧。
故而沈老太太所谓的骑驴遛马大体只在沈静萱脑子里滚过一遭,就弃了。
沈老太爷起先只传了几步起手式,想着孙女从未接触过业不急,停了动作正欲指点不足时他霍然发现自家孙女练的似乎有点味道,他这套起手式是祖上传下来的,活血锻体很是有用。
沈家□□草莽出身,穷途末路下为儿孙们闯出一片天来,招式之间多的是一往无前的大无畏,沈老太爷虽说肖似先祖,可到底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他自己也练不出先祖的功夫来。
沈静萱这稚童更是不可能了,沈老太爷惊的是她的聪颖,他只晃悠的比划过一回,常人眼里他好似放个不响不臭的屁,过去了就散了。
可沈静萱此刻练起来拳脚间虽颇有些生涩,她没有儿郎家的力道,女儿家底子本就薄又不得巧劲的法子,可招式之间到底没有出大错。
沈老太爷惊了,心想自家这孙女难不成是块习武的料子?后他又皱紧了眉头,幽幽叹了口气,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儿郎,沈府先辈时的荣耀许是能在其身上再现。
都说豪门勋爵是座不见底的金窟窿,累不及三代必由盛转衰,沈府衰败之象在沈父不学无术,子孙全凭祖上荫蔽捐得一官半职下渐渐显了出来。
沈静萱不知自己依葫芦画瓢能引来沈老太爷诸般感叹,她此刻正沉浸在沈老太爷昨日的话中。
沈老太爷说:“人这辈子,什么都不可靠,唯独自己除外,若你有本事匪浅,四下无光你也能闯出片天地来,靠什么都可能会倒,内宅之中的刀光剑影祖父不晓得,但身子骨硬比什么都强,咱们虽不及人家底蕴深厚,但咱能熬,这日子好不好全看谁活得久,一时风光也有下大狱的时候,活得久才是赢家。”
是了,日子的舒坦都是不舒坦里熬出来,官家的女儿还有忤逆浪荡的驸马爷呢,自己一个公爵家没了亲娘的嫡女要想活出头,只能熬下去,而熬下去身子骨硬朗才是要紧的。
沈静萱误打误撞开了本非闺中少女该有的通透,沈老太爷没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话替沈府在往后昏暗里种下了颗明灯,祖孙两一个正了传授的心思,一个诡异的明了通透,两人比划间到了时辰。
沈老太爷嘱咐孙女明日不得再来迟后,走了。
沈静萱由海棠搀着回了房,这套起手式练的她满身汗水,筋骨疲乏,在氤氲的热水里泡过沐浴过后,沈静萱借着换衣衣物佩戴钗环的间隙眯了会眼,巳时出头便往贾氏房中去了。
每逢初一十五,这两日后宅里的女眷需到正头娘子屋里请安,沈静萱来的时候,屋里来的人已然不少,只贾氏还在梳妆,派了院里的赵妈妈出来维持局面。
“来了的姨娘姑娘就先坐下,喝喝茶,太太正梳洗呢还望姨娘姑娘们莫急”赵妈妈是副慈祥面孔,她命下头的丫头奉上茶水,因是贾氏出嫁自娘家带来的,赵妈妈是贾氏的心腹,在院子里颇有几分面子,那些姨娘不好开罪,场面静了下来。
沈静萱呷了口温润的茶水,直了直身子,一抬眼撞见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那眼睛的主人年纪不大,四五岁左右的模样,且是个男童,他头发乌亮,脑袋上圆鼓鼓的扎了块纶巾,身上的袍子有些泛白,不似周围姑娘们的金丝绸缎来的华贵,他此刻正被一妇人抱着,见沈静萱瞧他,咧嘴亮出一排晃眼的小白牙。
沈静萱眉目一弯,抱着他的妇人朝自己微微颔首。
海棠低低道:“团哥儿冲姑娘笑呢?前些日子姑娘病了林姨娘倒是派人送了个福袋来,说是团儿哥想姑娘您求姨娘做的,小孩子家因年纪小怕过了病气才没上门来。”
沈静萱依言顿了顿,心里有几分意外。
海棠口中的团哥儿便是方才瞧自己的孩童,乃林氏姨娘所出,家中行七,是沈府里头年岁最小的哥儿。只他身份卡在主仆脸面之间颇为尴尬,日子过的并不舒坦。
其生母林氏原是贾氏房中的大丫头,叫沈父瞧上了收为通房,贾氏心里本就不舒服,谁料林姨娘自己争气,凭着沈父新鲜劲未过竟怀上了孩子,生了男丁抬成了姨娘。
贾氏入门至今膝下只六姑娘一人,满心的想生出嫡子来,好断了后宅里那些痴心妄想谋取爵位的莺莺燕燕们。可肚里不争气,生了六姑娘后,子嗣缘如何都难再有信来,现下屋里的丫头都生下哥儿了,贾氏如何不气,气不顺了,自她房里出去的姨娘日子不大好过。
沈父虽说为官不怎么样,但子嗣绵延上倒是开枝散叶的很,房里生育子女的姨娘左右就三个,卫姨娘孕有一子一女,生的哥儿是沈父的庶长子,女儿照着哥哥后排,行三,已然过了及笄之年嫁出去了。
后头还有的佟姨娘,她是沈父正儿八经从良家人里抬进来的,也是有福,同生了一子一女,女儿行二嫁了伯爵家四郎做了正头娘子是顶好的高嫁,儿子行四。
那担着二哥名头的哥儿乃沈静萱母亲所出,月里不足没了,一言蔽之,沈父后宅里的关系似那盘丝洞里女妖精织的网,又密又乱,林姨娘能过江泥菩萨的处境下惦记自己,沈静萱不得不动然。
屋内忽传来动静,贾氏珠光红面的从里屋出来了,赵妈妈上前伺候着落座,待其落定,屋内大大小小的姨娘姑娘,并五岁大的团哥儿也被林氏抱着起身福身行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都坐吧”
沈静萱笑着应了,心想您每月可不就盼着初一十五这两天?府里的嫡庶尊卑早在沈静萱生母入门前就已然颠倒过来了,但尚是入水的汉子并非光溜的,好歹请安这两日里贾氏是能大大的摆一场正头娘子的谱,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揪着姨娘的错发作。
今日同往日无甚差别,贾氏先是训了卫姨娘“立身不正教坏姑娘”,又冷嘲热讽佟姨娘家姑娘嫁的好“好好的正头娘子做着府里账房先生的活计,费力还不讨婆婆喜”左一句攀龙附凤必然登高跌重,右一句门当户对日子才能过的舒畅,小房出来的终究在脸面上差了些。
明里暗里说的佟姨娘面红耳赤,卫姨娘面里青黑,沈静萱以往少来贾氏屋里,便是来了心思也不落在贾氏的话头上,只今日难得皱了眉。
贾氏的话里比以往少块遮羞布,明晃晃将人得罪摆在面上,正头娘子虽说地位高过姨娘,到底是共侍一夫,不看僧面看佛面,少说也不能这样抽人嘴脸,公然把妾室划到一方阵营去,贾氏该是气糊涂了还是有了什么倚仗不成?
沈静萱等贾氏训完话,尚未理明白,随着海棠要往回走,出了贾氏院里的正门,衣角霍地被人一扯,沈静萱低头正好与追来的团哥儿两相对视。
“五姐姐,你的病好了吗”团哥儿弱弱地问道,他想去拉五姐姐手的,可奈何年纪小身子不高够不到,他只能退而去扯衣角
小小的娃娃脸上肉乎乎的,想来林姨娘自己苦着也没苦了孩子,沈静萱牵起团哥儿的手往一旁而去,行了几步后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谢谢团哥儿,五姐姐已经大好了”
“真的吗?那我可以去听雪轩寻五姐姐玩吗?”团哥儿养的有些怕生,除林姨娘外独独对沈静萱亲。
听雪轩正是沈静萱的院子,里头种了几株雪天里的红梅,搭了小亭,能在里头煮茶品雪论梅,吃些茶点,颇有些雅趣。团哥儿之所以想去,并非是贪那茶水点心,他想的是五姐姐房里的笔墨纸砚他都是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