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ax
在御花园逛了小一个时辰,许元姝打算回去了,只是抬脚正要走,就看见不远处一群太监过来。
打头的是戴公公,顾太监也在里头,一群十来个太监,看他们身上的官服,怕都是司礼监的。
司礼监一起出去是要做什么?许元姝眉头微微一皱,若是只有顾太监或者戴公公,那她肯定是要现身说两句话的,只是眼下这么多人……许元姝转身绕了另外一条路回去了。
回到东三所,贺太医正好在屋里诊脉,许元姝进去便站在一边也不打搅他。等诊好脉,贺太医起身行礼,道:“王爷大安了。”
一屋子的人脸上都露出笑意来。
恩敬容娟两个去恭喜王爷,许元姝冲着贺太医行了半礼,“多谢太医。”
贺太医说了两声客气,又道:“从今儿起,方子里黄柏水牛角等清热凉血的药材就能去了,另外加些补气养血的人参当归等物。只是王爷虽大安,但身子还弱,这几个月须得好好保养,切不可再受凉了。”
几人急忙应是,贺太医又道:“人参大补元气,王爷怕是受不住,每天的饮食里还得多加一碗白萝卜汤泄一泄才行。”
几人又应了,施公公带着贺太医去书房开方子,许元姝坐了下来,听着恩敬容娟两个红着眼圈用哽咽的声音恭喜王爷病好,几乎要哭成一团,她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语。
“王爷,该好好谢一谢贺太医的。他为了王爷的病,住在宫里一个月都没回去,连衣裳都是叫人从宫外送来的。”
尚平这会儿也有点激动,听见许元姝的话急忙点头,道:“你说的是,一会儿叫施公公过来,好好的赏一赏贺太医!”
东三所里一片欢声笑语,施公公很快又带了贺太医进来,许元姝先是看了一眼王爷,得到肯定的眼神,才道:“王爷的病虽然大安了,只是这两日还是想留太医在宫里多照看照看。”
贺太医行礼道:“娘娘说的是。”
许元姝笑了笑,“贺太医有功,王爷也有赏赐。听闻太医只喝绿茶,这是宫里今年新上进的龙井、毛尖跟六安瓜片,一样给太医包了二两。”
“这几匹布料是给您家中女眷的,还有些银锞子手帕荷包等物,是给小孩子玩的。”
贺太医道谢,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几种不同的布料。
深绿色的厚重蜀锦,他夫人很是喜欢,水红色打底的湘绣略显清淡,是他小女儿喜欢的。
还有几块绣了桃花的手绢……他大女儿的生辰是在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银锞子上是状元及第的吉祥文字,是给他那个一门心思读书的长孙的。
可是要谢也只能谢王爷。
贺太医深深地拜了下去,“多谢王爷厚爱,臣不过是尽本分。”
施公公急忙去扶了他起来,尚平开心的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道:“都是许侧妃挑的,你该谢的是许侧妃。”
许元姝急忙道:“施公公把人拉住了!”说着又转身对着王爷,嗔道:“太医头发都白了,年纪怕是跟臣妾外祖父一样大了,臣妾如何受得他的礼?”
瞧见她急得眼圈都有点红,尚平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便不谢了,施忠福,你去把东西送去贺太医家里,也叫他家人放心。”
太医说话一向谨慎,而且还是那种能把伤风说成不治之症的,病好了也要修养半年的谨慎,既然他说好了,那就是真好了。
主子病好,东三所上头笼罩的阴云自然也没有了,施公公笑眯眯应了声是,道:“奴婢这就去。”
只是还没等走出院子,施公公就被拦住了。
听见外头声音嘈杂,许元姝也从半开的窗户往外头看了一眼。
领头的是个太监,年纪不小了,上前跟施公公说了不过两三句话,施公公头上冷汗就冒了出来,又急匆匆的跑回屋子,行了个礼道:“王爷,净身房那边出了问题,叫所有的太监去检查。”
王爷眉头一皱,许元姝却忽然想起早上看见司礼监的太监一路穿过御花园往北,净身房就在玄武门出去,万岁山的东边。
施公公说完,便匆匆带着东三所的十几个太监跟那人走了,屋里的人不明就里,不由得面面相觑。
许元姝安慰道:“王爷不如先用饭?或者差人去隔壁问一问,是只带了咱们的太监走,还是各宫的太监都去了。”
尚平忙点了点头,眼睛一瞪道:“还不赶紧去问?”
许元姝起来安排人手,像恩敬容娟这样的屋里人是不能去隔壁皇子屋里打听消息的,许元姝便差了两个年长的宫女分别去东五所和西五所打听消息,又叫甘巧去翊坤宫问一问。
东五所跟西五所离得近,宫女很快回来,道:“十七殿下的太监也都去了。”
“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西五所的太监出来。”
最后回来的是甘巧,她道:“娘娘,魏妃娘娘叫你去一趟。”
许元姝看了尚平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才起身道:“想必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太监而已。妾身怕是要在翊坤宫用膳了,王爷别等我,先吃吧。”
她带着甘巧走了,只是出了东三所,越发觉得魏妃没把王爷放在心里了,一句话都没有,直白了当的叫她去,王爷现在倒是不会多想,但是将来呢?
他总不能一辈子这个性子吧。
不过等到了翊坤宫,许元姝就没工夫想这个了,魏妃一脸的焦急,直接便问,“顾太监真的是太监?”
许元姝一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奴婢知道他的时候他就是太监了,但是前头……”她眉头忽然一皱。
净身房出了问题?叫所有太监去检查?顾太监真的是太监?
许元姝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真相,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顾太监这次……死定了。
没想戴公公下手这样狠!
忽然间她又觉得不对,因为魏妃是带她到西次间说话的,可是往常魏妃说隐秘事情都是在西稍间的——
靖王爷在西稍间藏着!
许元姝一下子就精神了,警惕性提到最高,想着后头说什么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关子都不能有。
——不然叫靖王爷有了疑问,他就要不顾礼法现身了。
第156章 顾太监之死(下)
“你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儿?”魏妃问道。
许元姝心中略有猜测, 她皱了皱眉头, 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方才净身房的太监来带了东三所的太监走,妾身差人去打探消息,东西五所的太监都叫给带走了……”
“说是净身房查出什么来……叫太监去检查,娘娘方才又问顾太监是不是太监……难道——”
许元姝一脸震惊的看着魏妃。
魏妃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是流血不止,已经死了。”
许元姝后退了一步,激动地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他就这么死了?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
魏妃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元姝觉得自己心跳得太快, 很是难受,原本压在他们头上叫人喘不上来气的顾太监就这么死了?
她现在分外庆幸自己是宫女出身, 宫里各种上不得台面的规矩都略知一二, 否则真看不清这里头的弯弯道道。
宫里的太监每年都要检查, 就是防着割了的东西再长出来, 当然这么些年长出来的人不过寥寥……私底下都传是得罪人叫人栽赃陷害了。
所以到了现在, 说是每年检查, 要么在春末夏初, 要么在夏末秋初,有的时候一年半才查一次, 因为下半身不能穿衣服, 肚子也得露出小半个来, 只能在温暖的时候, 怕害病。
至于长出来的该怎么办?那自然是要再割一刀的。
跟当初相比, 还是毫无准备的割一刀。
有些人疼死了,有些人流血流死了,还有些人因为天气太热,伤口溃烂而死。
顾太监……死了。
虽然早就知道戴公公会整治他,可是许元姝完全没想到戴公公会这样的狠也这样利索。
杀鸡儆猴……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是宫女了,王爷身子渐好,兴许秋天她们就能搬出去。
毕竟能携家带口住在宫里的,只有太子,就算王爷不主动,宫里的娘娘,外头的大臣,甚至戴公公自己都会暗示陛下的。
那顾氏怎么办?
依照许义靖的脾气,他多半是要把顾氏直接赶出去的……不,或者直接把顾氏杀了,可是能这么轻易地就叫她逃过去吗?
死亡能逃开她的罪孽吗?
许元姝行了个礼,道:“娘娘,顾太监的妹妹在我家里当妾,我想递个消息出去。”
魏妃的思绪被打断了,沉声道:“你打算递什么消息。”
“顾太监当年当是怎么当太监的,我父亲并不知晓,跟他相交也是这两年的事儿……”许元姝有点为难,道:“我父亲虽然不知道,但顾氏怕是知道一些。我父亲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我想劝他再留一留顾氏,免得万一查起来说不清楚。”
魏妃自然是听懂了,道:“原想叫你中午吃饭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赶紧去传消息吧。”
许元姝匆匆离去,靖王爷从里间出来,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靖王爷摇了摇头,道:“这宫里不可能有假太监的,再说顾太监是司礼监的太监,不在内廷伺候……戴恩冲他下手是为了什么?”
魏妃如何知晓?他们叫许元姝来也不过是想知道顾太监以前有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常,现在看来倒是没有。
“会不会是知道……他投靠了你?”
靖王爷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跟他都是通过线人传了几手的消息,戴恩就算有所怀疑,他也找不到证据,倒是他跟艾王相交,这个是有证据的。”
靖王爷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可这就叫我更加的疑惑了。”
“他若是看不出来顾太监背后的人是我,那我就要怀疑他这个掌印太监当的名不符实了,可若是他看出来了……他这是想帮我解决障碍?”
“但现在最棘手的对手不是艾王而是颖王,戴恩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靖王爷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前头六斤告诉他的,戴恩真正想扶持的人是安庆太子的长子——恭仁!
可是从这个角度分析,戴恩的举动依旧不合理……除非他能找到跟顾太监勾结的那个人是自己!
靖王爷打了个冷战,绝对回去再梳理一遍,这条线上的人都得杀个干净才是!
魏妃母子两人对戴恩这个举动疑惑不解,许元姝已经又回到了东三所。
王爷已经吃上饭了,恩敬正一勺一勺的喂,见她进来,恩敬不由得一愣,回来这样早,肯定是没吃上饭的,难道……魏妃嫌弃她了?
恩敬脸上露出点张狂来。
许元姝行了个礼,太监的事情自然有施公公回来说,她提前回来的理由已经想好了。
“王爷,娘娘叫臣妾去,是因为前两日十四殿下去礼部闹了一场,要礼部去武阳伯家里下聘……”她稍稍顿了顿,脸上略有几分愁苦,“娘娘说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怕是要加紧帮王爷选正妃了。”
她脸上的表情,还有夹在选妃前头的那个“怕”字,无一不说明她心有不甘,还有淡淡的嫉妒。
虽然她不为争宠爱,可是宠爱却是站稳脚跟的必要手段,适时表现出嫉妒来,才能叫王爷感受到她的喜欢她的心情。
藏得深却不是没有,这才能叫王爷对她越发的好奇。
许元姝轻轻叹了口气,这是跟吴贵妃学来的,更是有限的几次看见顾氏跟许义靖相处学来的。
“王爷,妾身先回房了。”
许元姝走得干净利落,叫尚平那一句“你中午吃什么”飘散在了空气中。
尚平推开举在他面前的碗,道:“天气炎热,侧妃赶着中午回来,怕是胃口不好,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银耳莲子羹来,再用醋和麻油挑了银丝或者竹笋等小菜送去给侧妃。”
恩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但也只能安慰自己:王爷心善,他对谁都是这么好的。
出了屋子,恩敬嫉妒之余又有了一丝担忧,许侧妃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敢管她们,可是正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