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ax
许元姝摇了摇头,“我父亲原先是上林苑监典署,不大不小的官儿,家里有田有商铺,我自小衣食无忧。”
“我是姨娘生的,我生母是许家的佃户之女,样貌好,被我父亲瞧上一顶小轿子就送了来。”
太后又是一声冷笑,“小娘养的。”这话出口,太后只觉得一阵畅快淋漓,连头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她已经越发的不冷静了,许元姝默默地想,宫里的娘娘们都是要面子的,能直白的当着面骂娘,可能几十年都不会出一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鲁王爷的皇位说白了来路不正,要是真心想查哪里都是破绽。
况且这么大的计划,不可能是六斤一个人做下来的。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她相信六斤的能力,可若是风平浪静的过去,这些日子再没大事发生,那这些相关的后妃大臣皇子王爷们,不可能不一遍遍的想,只要想就能找到破绽,找到疑点。
有可能没人反应过来,也有可能有人看见疑点但是不说,更有可能有人借此兴风作浪。
她现在就得把视线全吸引在自己身上,叫这些人无暇顾及别的,更要吸引走落在六斤身上的视线,叫他能腾出手来把后头的事儿都解决了。
当然……只要鲁王爷真正举行了登基大典,从现在的嗣皇帝变成皇帝,局面就稳了。
所以这头三天一定不能出问题!
“我嫡母姓孟,娘娘可有印象?”
太后摇了摇头,“这后宫女奴三千,男奴六千,难道我一个个的都得记住。”
这话说的可真够刺耳的,许元姝看慈宁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约通低了头。
“我外祖父也姓孟。”
太后冷笑,好像在说哪个女儿不跟着爹姓?
“大名叫做孟青川,我舅舅叫孟柯林,我表哥叫孟世洪。”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想起什么若有所思,而是一脸的不明就里,不知道许元姝连番提起她外祖一家是什么意思。
“还是想不起来啊……”许元姝叹道:“您当皇后的时候,怕是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我外祖父在太医院当御医,我舅舅在太医院当学徒,我表哥才定了亲……”
许元姝嘴角翘了起来,眼圈却红了,“康平二十三年的正月,被你派太监赶出了京城,太后娘娘可还记得?”
太后当然是记得的,她道:“怎么,你想治我的罪不成?”
许元姝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我要把他们接回来了,太后,您开不开心?”
说完不等太后回应,她就转身出了慈宁宫,那碗只抿了一口的大红袍就在桌上放着,还飘着热气。
“她怎么敢!”太后抓着杯子就扔了出去,“小人得志!猖狂!”
骂了两声,太后忽然又道:“是谁叫给她上大红袍的?你们是谁宫里的人!你们该听谁的话!”
殿里没人答,半晌才有人小声道:“是宋妈妈吩咐的。”
“叫她给哀家滚过来!”太后起身到了内室。
太后要人,没人敢耽误。
她不过刚靠在榻上,宋妈妈就进来了,太后没搭理她,取了樟脑薄荷油擦在头上,许是太过心急,油擦得有点多,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跪下!”太后怒道。
宋妈妈扑得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你给她上的大红袍?”
宋妈妈惶恐道:“娘娘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她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在我宫里喝大红袍?”
宋妈妈没说话,太后骂了一阵子觉得有点累,也没方才那样生气了,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休息。
宋妈妈悄无声息的过去给太后掐了掐脑袋。
半晌太后才嗯了一声,宋妈妈松了口气,轻声道:“大红袍虽然贵,可真要说起来味道,在乌龙茶里也不过是中等水平,无非是仗着产量稀少,引人追捧而已,只有那些贪慕虚荣的人,才看重这个。”
太后又嗯了一声,道:“你下去吧。”
宋妈妈应了声是出去,太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话不是宋妈妈说的,这话是原先她说的,放在今儿的场合,正好拿来嘲笑许侧妃没见识,只知道找最贵的茶喝。
太后又给头上涂了些薄荷油,可见她方才是真的被气得失了理智,竟然连这个都没想起来。
“叫太医来!”太后扬声道:“哀家头疼!”
不多时太医前来,给太后号了脉,又用银针刺穴,还开了方子,只是等诊治完毕,太后依旧皱着眉头,道:“哀家这头为何还疼?”
昨儿皇帝死了,太医现如今越发的谨慎,轻声道:“娘娘昨儿劳动心神,是累的,不管是银针刺穴还是疏肝解郁的药,都只能缓解,只要娘娘好好休息,不出三五天就能好。”
“是药三分毒,娘娘年纪不小了,有些时候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好好休息。”太医弯着腰,几乎都跟地面平齐了。
太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叫太医离开,又扬声道:“我睡一会儿,屋里别进人,别吵到我。”
湘君带着宫女小心关了门窗拉了帘子,这才带着她们出去。
慈宁宫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许元姝深吸了一口气,下头就是慈庆宫魏贵太妃了。
第294章 晋封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魏贵太妃自然是不会还住在西苑的,甚至在昨天她人还在乾清宫的时候, 就已经叫下头人又搬回去慈庆宫了。
快到午时,许元姝到了慈庆宫。
小宫女领她进了里头, 许元姝看见青花便问,“娘娘可起了?”
“是元姝来了?”里间响起魏贵太妃的声音,有点虚弱。
青花扬声应了声是, 手摆了个请的姿势,许元姝进去西次间。
魏贵太妃已经起了, 没精打采的靠在榻上,头上绑着抹额, 脸是肿的,眼睛也是红的。
死的毕竟是她寄予厚望, 而且才当了一年皇帝的儿子,大好的日子在前头, 才开了个头人就没了,所以魏贵太妃头几日是最伤心的一个。
在她这儿倒是不用自己挑事儿,只把太后不伤心的事儿说一说叫她恨上太后就成。
这事儿一点都不难, 两人斗了多久?又听说昨儿互相揭短,先帝后宫那点子腌臜事情全都传了出去,这还真不用她费多大功夫。
“娘娘。”许元姝行了礼就在她身边坐下, 又对青花道:“怎么不叫宁王来陪娘娘说说话?”
没等青花应答, 魏贵太妃便略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道:“我叫他去给他哥哥守灵了。”
“皇帝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小, 皇后也没有……灵堂上冷冷清清的,整个就是个孤家寡人——”魏贵太妃一边说着,一边又啜泣起来。
许元姝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魏贵太妃道:“我得谢谢你,昨儿我头疼,早早就睡了,今儿早上才听见她们说是你叫钱贵人跟那两个孩子去休息的。”
许元姝道:“我母亲死的时候,我弟弟妹妹都才七岁,寒冬腊月的……可不好过。”
魏贵太妃跟着叹了口气,又道:“你这眼睛怎么也是肿的,我年纪大了没什么关系,一会儿回去叫宫女给你拿两个煮好的鸡蛋滚一滚。”
许元姝应了声是,魏贵太妃忽然问道:“我听她们说,你早上一起来就去了慈宁宫?”
许元姝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道:“不能打搅娘娘休息——”
魏贵太妃脸上露出点赞许的神色来。
哪知道许元姝话锋一转,显露出同仇敌忾的气势来,又道:“太后娘娘起的是真早,我去的时候她都吃过早饭,打扮妥当了。”
魏贵太妃冷笑一声,“敢情死的不是她儿子。”稍顿了顿,道:“我进宫也三十多年了,还真没见过她伤心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话,青花进来,倒也没特意避着许元姝,只是稍稍压低声音,道:“娘娘,慈宁宫请了太医,说是太后头疼。”
魏贵太妃的目光就落在许元姝身上,“怕不是专门做出来的?是想说她这是被你气到的?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哪知道许元姝居然笑了,“我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我上头还有原配的王妃,我再怎么也就是个宠妃,宠妃要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我只管自己痛快了就成。”
魏贵太妃眼神一使,青花出去把小宫女带开了。
许元姝又道:“若是她真是被我气的,也算是如了我的意了。”说完又把自己身世一说。
“若不是她一手坑害了柳大人,我家里如何落到这个地步?我母亲死了,我父亲借酒浇愁,前些日子中了风,昨儿就死在我眼前——”
许元姝的牙齿咬了起来,“拜太后娘娘所赐,我现在无父无母,家里只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祖母,娘家就剩下两个男丁,最大的今年十一,我是真的想好好感谢感谢太后娘娘!”
等皇帝的册封旨意下来,她家里祖上八代都得被扒个底儿掉,别说她嫡母是孟氏了,说不定还得有人去当初许老太爷出生的那个小村子看一看。
横竖是瞒不下去了,不如自己说出来。
更能拿这个刺激太后。
况且……有她在前头挡着,六斤才更好做事。有她在太后面前天天晃悠着,太后才会生气,才会失控,才会露出更多破绽来。
不这么样……六斤怎么报仇?她又怎么报仇?
她好好的日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魏贵太妃是不知道她的身世的,乍一听说不免愣住了。
许元姝等了等,又起身行了礼道:“我瞒着娘娘……一来是不想娘娘为难,若是娘娘知道了,是赶我走还是不赶我走?二来我的确是有私心,当时皇宫里能给皇后脸色看的,也就是您跟吴贵妃了。”
这话坦诚地有点吓人了,魏贵太妃想起她从进宫就是一大堆的是非,从进宫就跟皇后杠上。
太子……吴贵妃……戴恩……现在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还有她当时进翊坤宫,究竟是为了她魏妃还是为了靖王爷……可若是她真的跟了尚明,现在尚明又怎么会躺在棺材里……
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鲁王……
魏贵太妃心中一痛,叹息一声道:“挡风遮雨的棚子没了……要是一夜之间长不大,那就只能受风雨蹉跎了。”
这话听得许元姝红了眼睛,她把头一偏,稍稍镇定之后这才又转过头来,道:“陛下才登基,必定是要先有封赏的,昨儿我听陛下的意思是先给仙去的贺妃追封太后。”
许元姝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魏贵太妃叹道,“应该的,一转眼贺妃也去了那么多年了……她是皇帝生母,应该的。”
“还有……先帝后宫的事儿。”许元姝小心说道:“既然不是涨了一辈,那就不好升一级了,钱贵人腹中有先帝的遗腹子,魏嫔是您娘家侄女儿,我都给您迁来,也好陪您说说话,至于剩下的,一窝蜂丢给太后去管好了。”
魏贵太妃嘴角不由自主翘了翘,道:“吴贵太妃的寿康宫……你打算怎么办?”
许元姝是知道吴贵太妃跟先帝那点子事儿的,也明白不管叫谁住进去魏贵太妃心里都有疙瘩。
“现如今宫里就一个贵太妃还挤在头所殿了,只是柳太妃前些日子还找我麻烦,圣人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吴贵太妃也算是我的旧主子,我打算封了寿康宫,柳太妃还是好好的住在她的头所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