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今
“回娘娘,宫夫人饮食也是和太子妃娘娘一起。方才她从宫宴上回去,正吩咐宫女给她准备酸梅汤。”
“下去。”
独孤后一人在殿内来回踱步。激怒之下,她恨不得立刻就去质问宣文帝,但是宣文帝是绝不会承认的,她也没有任何的把柄,只是一个推测。但思来想去,她觉得这孩子一定是宣文帝的。
因为宫锦澜夫妇两人日日厮守一起,要有孩子早该有了,十几年间没有一点动静,怎么就那么巧,宫夫人一进宫就怀上了?
可就算这孩子是宣文帝的血脉,如何处理是个棘手的问题,因这孩子名义上是宫锦澜的。而且宫夫人如今住在长平宫,和宫卿日日夜夜几乎都在一起。若是下药,万一被宫卿误食,可是悔之晚矣。
独孤后原本还压抑着对宫夫人的嫉恨,但宫卿成为太子妃之后,宫夫人便会时常和宣文帝碰面,一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几十年的怀恨在心一下子被挑起来,只想能一尸两命永绝后患才好。
怎么处理这件事?
独孤后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一场意外最好。
一晃半月,到了元宵佳节。
宣文帝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又因为边关邸报传过来的都是大捷的喜讯,所以格外的心情畅快。下令行宫的上元节要制备的隆重喜庆,热闹非凡,誓要打造出一个行宫的长安街来。
从下午开始,行宫中的宫人内侍便忙得脚不沾地,开始布置。处处张灯结彩,彩带飘扬,一片喜庆忙碌。到了夜色初起之时,宫灯彩灯走马灯琉璃灯悉数点燃,将行宫点缀的更加的富丽堂皇,明光璀璨,如同天上宫阙。
上元节的宫宴照例邀请了睿王和江王妃。因为宫卿的缘故,宫夫人也应邀出席。
独孤后见到宫夫人,便情不自禁地往她腰身上扫描。不过宫夫人的腰身原本就细,冬天她穿的又厚,此刻倒是和半月前没什么分别。
用过晚膳,宣文帝便提议众人去后山观月。这南华行宫的月色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因为要引那山上的温泉水下来,行宫依山而建,山腰上修了不少的亭子。每一座亭子里都燃亮了灯,沿路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红莹莹的光蜿蜒而上映着那山路,一直到山顶。举头望去,月色初升,灯光璀璨,山腰上如同升起一条流光溢彩的玉带直上云端。
山顶上最大的一座亭子名叫观小亭,此刻灯火通明,美轮美轮,迷迷蒙蒙如同浮在云间,而那一轮清亮的圆月如同就在亭子的飞檐上挑着。
宣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独孤后,阿九,几位太妃和宫卿宫夫人等一行人等沿着行宫的长廊朝着山腰上行去,随后的有江王妃和睿王。还是不见慕灵庄,阿九心里有点奇怪,心道,她从江南回京是因为年岁已大,要在京中选一门亲事,怎么亲事没选好,人又回去了?而且,和亲之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躲走江南。
向太妃几位老人,对赏月虽然有兴致,但体力不够,应景地走了几座亭子之后便进去歇息。
宣文帝带着这余下的人正欲前行。
向太妃关切地道:“青舒,你和卿儿都有身孕,可别走得远了,到前面便歇着吧。”
宣文帝脸色一僵,目光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宫夫人的腰身。
宫夫人尚未觉察,而独孤后却捕捉到了宣文帝的那一眼凝视。
果然是关心则乱。
宣文帝本来畅如清风朗月的心情瞬间灰败的无法言表。
她有孕了。
他默然走在最前面,看看这云端上浮着一般的观小亭。突然间觉得好远,步伐无力,兴致索然。
宫夫人和宫卿是两位孕妇,虽然力气很足,但也怕有失,只比向太妃多走了一个亭子,便停住脚在亭子内歇息。
这亭子内早已布置的温暖如春,四方用那锦缎围起来,中间生着一大盆炭火,火苗烧的极旺,跳跃的红光映着那锦缎上,如同一条流动的火龙。亭中的石凳石椅都包了厚厚的棉垫,上面摆放着秋冬时节难得一见的水果。
“皇上他老人家真是个会享受的。”宫夫人拢着手,笑眯眯地靠着软垫上,放眼看着山下的灯火,由衷地感叹。
此刻村民们也渐渐出去赏灯游街,那回旋的山路上亮着不少的灯笼,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般点缀着夜色,十分的美丽迷蒙。
宫卿对景思人,情不自禁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救她于水火。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宫夫人见女儿神思迷离,知道她是想自己的丈夫,便宽慰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是出征,却也不知多少人侍候着,你别担心,忧思对孩子不好,可别生出来整天皱着小眉头。”
宫卿笑了:“我知道。”
独孤后走过两个亭子之后止住步子,对宣文帝笑了笑:“皇上,妾身今日体力不支,就不奉陪了。阿九,睿王,你们陪着皇上吧。”
睿王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随着宣文帝继续往上。宣文帝其实已经完全失去了登山赏月的兴致,闷头机械地往上走去。
江王妃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上行,于是便留下陪着独孤后。
阿九兴头很足,和睿王一起,陪着宣文帝兴致勃勃地朝上走去。身后的侍从宫女浩浩荡荡的提着灯,将山路照的亮如白昼。
独孤后坐在亭中,和江王妃闲聊了一会儿,便问起了睿王的亲事。
江王妃道:“已经着手准备,淳于大人已经定好了吉日,开春之后二月二十。”
独孤后点了点头,正欲说出宣文帝打算再赏赐一块封地给睿王以作结婚贺礼时,突然,江王妃一下子跪倒在地,叩头请罪。
独孤后被她惊了一跳,问道:“你这是?”
江王妃叩头道:“臣妇该死,教女无方,求皇后赐罪。”
独孤后一听事关慕灵庄,便奇道:“灵庄聪慧有礼,王妃何出此言?”
江王妃战战兢兢答道:“前些日子,高昌王求娶公主,朝中有人提议以灵庄代替公主和亲。灵庄听说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独孤后一听又是一怔,心道,这丫头胆子倒是够大。
“臣妇和昭律急忙四处派人找寻,臣妇以为她是回了江南,谁知道前几日才知晓,她,”
“怎么了?”
“回江南途中,路过同州时,马车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遇见了沈大人,就,留在了同州。”江王妃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完,已经是一头冷汗。
独孤后一听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留在同州又如何?”
江王妃实在觉得难以启齿,但不说后果更严重,只得咬着牙继续往下说道:“昭律派人将她接了回来,她说,她说沈大人已经私定了终身。”
独孤后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也不知是气还是笑,斥道:“倒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私自出逃,又私定终身,传出去,皇家脸面何存?”
江王妃匍匐在地,叩头道:“臣妇教女无方,求皇后娘娘责罚。”
皇室子女的婚事都要经过帝后和钦天监。慕灵庄不仅自己私自做主,挑选的这个人,还居然是帝后一直暗中视为驸马的沈醉石。江王妃听说这个耸人惊闻的消息时,险些吓得昏了过去。
“她人呢?”
“已经带回关在家中,求皇后娘娘责罚。”
“既然她做事不考虑皇家颜面,也没把皇家的规矩放在眼中,那就废了她的郡主头衔。”独孤后起身走出了亭子。
江王妃诚惶诚恐地跟着,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独孤后的处理方式有点大出她的意料,本以为会比这严重的多。谁知道仅仅是去了慕灵庄的郡主头衔。
独孤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当听说沈醉石和慕灵庄私定终身的那一刻,心里的确是暴怒的,但转念之间又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此一来,就该绝了阿九的念想吧。
自从看出沈醉石对阿九无意之后,她便坚决反对阿九嫁给他。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九却一心痴迷于沈醉石,怎么劝都不行。如此一来,倒是釜底抽薪,让她彻底死心了。所以,独孤后最初的震怒之后,平静下来一想,反而是件好事。
月色清凉,万籁俱寂。宫女在前面提着宫灯照路。这时,宣文帝已经折返,离这座亭子还有数十步的距离。江王妃原本以为独孤后会等一等宣文帝,谁知道她自己先行朝着来路往回走,不发一言。
江王妃便也亦步亦趋地跟从。经过宫夫人的亭子时,独孤后停住了脚步。
宫卿和宫夫人一见独孤后,忙起身见礼。
独孤后笑着对宫卿点点头:“你怀着身子,别久坐染了寒气,回去吧。”
“是,母后。”
宫卿便出了亭子。独孤后今日也不知为何,对宫卿格外的亲切,行了几步,居然回身等着她,将手伸了过去。宫卿一时间又惊诧又迷茫。这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婆婆何时转了性子?难道是因为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一切都来个乾坤大逆转?她虽然不习惯,但独孤后已经伸出手,她也只好将手放了过去。
独孤后的手掌很宽,倒像是个男人的手,骨节十分有力。
“母后。”身后传来阿九的声音,独孤后便停住步子,等着宣文帝等人。
宫夫人和江王妃站在独孤后的身后。看着独孤后紧握着自己女儿的手,宫夫人心道:果然是子凭母贵,这份关心,还是瞧着肚子里的皇孙的份上啊。
宣文帝越走越近。提灯的两列宫女眼看就要到了独孤后的跟前。
突然,站在宫夫人身后的宫女一声尖叫,手里提着的琉璃宫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宫夫人不及回头,就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猛地扑到了自己身上,她情不自禁也尖叫了一声,便下意识地用手去拨,一触手,那毛茸茸的感觉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身边的宫女乱成一团,宫夫人也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脚下一个踏空,便跌在了石阶上,还往下滚了几阶。
宫卿惊叫:“母亲。”急忙想要去扶,手却被独孤后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紧急之际,突然一个身影闪过,竟是宣文帝,他纵身一扑,趴在石阶上,伸手及时握住了宫夫人的胳臂。情况真是惊险之极,此处刚好是一个拐角,宫夫人若再是多滚一个台阶,便要摔到石阶外。
“夫人没事吧?”
宣文帝站起身来,想要扶她,忽然又觉得不合适,这时,两个宫女已经抢步上前,扶起了宫夫人。
“母亲你没事吧?”宫卿吓得声音都有些抖了,急急忙忙地上手去摸宫夫人的胳臂和腰身。
宫夫人笑了笑:“没事,我皮实的很呢。”然后对宣文帝长施了一礼:“多谢皇上。”
宫卿也谢道:“多谢父皇相救。父皇没事吧?”
宣文帝并未回答,指了指宫夫人的手。
宫卿才发现母亲手掌里都是血,大约是被那摔烂的宫灯扎破了手掌。
“云卉,快去请太医来。”
独孤后几步走过来,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江王妃和睿王也都关切地询问,宣文帝挥了挥手:“没事,回去吧。”
一行人速速回到行宫,刚进万寿宫的殿门,独孤后赫然发现,宣文帝用手紧紧地捂着腹部,他今夜穿着一件月色的家常便服,此刻那手掌捂住的地方,已是一片猩红。
☆、62
众人惊慌失色,立刻围了上来。
独孤后脸色惨白,颤着声道:“快,快叫薛林甫。”
宣文帝除了脸色不好之外,神色还算镇定如常,对众人道:“没事。”
很快,薛林甫带着手下的几名御医疾步而来。
“快将皇上扶进去。”
独孤后也想跟进去,薛林甫道:“请娘娘止步。”
独孤后焦急万分地在外殿转悠。江王妃和睿王,阿九宫卿等人守在外殿,心情都异常地紧张不安。宫夫人更是忐忑不安,因为宣文帝的伤是因自己而起。
李可简为宫夫人包扎好手掌之后,宫卿低声问:“我母亲脉象如何?”
李可简道:“夫人无碍,请娘娘和夫人放宽心。”
听到这儿,宫卿这才舒了口气。宫夫人心有余悸地摸着肚子,心道,这幸亏穿的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