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15端木景晨
东瑗听得出,杨妈意思应该是説五夫人把老夫人气得不轻,老夫人不准五夫人再去荣德阁。五夫人不能在老夫人跟前説情,只好来找东瑗。
这样一个有妯娌、有儿女、有姨娘的五夫人,老夫人还真的不好禁她的足。倘若她被禁足,以后威信扫地,不能降服众人,难道老夫人亲自去管理五爷房里的事?
不能禁五夫人的足,却不准她再去荣德阁,免得老夫人瞧着生厌。倒像是老夫人的脾气。
东瑗微微颔首。
她道:“既母亲没有话让妈妈转告我。我倒是想跟妈妈打听打听,十二小姐怎么説给了陈家少爷?”
“是老夫人的意思。”杨妈妈笑容变得勉强,“説陈家少爷少年英才,即将春闱过后,倘若中了进士,就今年年内成亲;倘若没有,在等三年,等陈少爷高中。先定下婚约。”
东瑗颔首,示意她説下去。
“......十二小姐説陈家少爷曾经和五姑奶奶要説亲的,而后五姑奶奶不愿意,才作罢。现在又説给十二小姐。十二小姐觉得是拾了五姑奶奶的遗落,心里就不痛快。”杨妈妈轻声道,手里捧着茶盏,不敢喝,“老夫人説陈家少爷和五姑奶奶是八字不合,才作罢的,并不是什么遗落十二小姐不信,当面顶撞了老夫人几句......”
説罢,她不安看了眼东瑗。
东瑗的脸色微沉。
杨妈妈见她不説话,只得继续道:“正好老侯爷回来了......老侯爷气着了,要送十二小姐去家庙。五爷和五夫人求情,不中用。老夫人最后劝了老侯爷,只让十二小姐禁足三个月。”
东瑗好半晌都无语。
内室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檐下笼子里的雀儿叽叽喳喳吵闹声。
杨妈妈只是老夫人要把薛东琳説给陈家,却没有説为何突然要给薛东琳説亲。依着老夫人的脾气,明知五夫人是那拎不清的性子,岂会去管她女儿的婚事?
只要不算离谱,老夫人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而五夫人替薛东琳説亲,自然是捡了高枝攀的。单单这一点,就不会丢了镇显侯府的脸。
如果没有盛修颐的事搅合在里头,老夫人大约是不会管薛东琳的,免得到了这把年纪了,受儿子媳妇的气,还要受那个不懂事的孙女的气。
东瑗猜想,应该是跟早上五夫人説的什么跟盛修颐有关事情的牵连吧。
她还是不明白五夫人到底想要説什么。
假如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来骂骂东瑗,早上也骂过了,怎么还叫这妈妈来?
她不动声色,继续等杨妈妈説下去。
杨妈妈见东瑗一句话不接,可自己的正题尚未説到,又不能不往下説。若不説明白,回去不好交差的,也不敢藏着掖着,自己顿了顿,又道:“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説......”
如不该説,就不该这般问。东瑗心里想着,口里却道:“妈妈但説无妨。”
“老夫人自己的话,她老人家有了年纪,原不想越过五爷和五夫人去操心十二小姐的婚事。只是前几日发生了件事,十二小姐闹了个笑话儿,老夫人才想起先给她説亲。”杨妈妈低声道,説罢看了东瑗一眼,是试探她的反应。
果然,东瑗眉头微动,问道:“琳姐儿又顽皮了吗?”
关于薛东琳为何被説亲,才算点到九姑奶奶最关心的事情上了吧?
杨妈妈想着,心里总算轻了一分,东瑗这样不声不响听着杨妈妈独自言语,令杨妈妈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此刻喘上来气,杨妈表情也松懈了几分,低声道:“也不算顽皮。项大人的千金及笄礼,请了五夫人和十二小姐做客。还有另外几家千金一处顽笑。和煦大公主的女儿也去了,她説起九姑爷,大约是説九姑爷西北之行名不副实。十二小姐气不过,同她打闹起来。和煦大公主又是最刁蛮的脾气,上门来替女儿护短,老夫人这才知道了此事......”
説的很隐晦。
薛东琳是在公开场合説了盛修颐的好,可能还説了些不应该説的话,甚至叫人看出些端倪了吧?
老夫人怕这样拖下去,迟早要坏了薛家的名声。管教已是不能够的,毕竟她年纪已经大了。不如早早嫁出去。出阁后,总会懂事些,那些糊涂念头也就忘了。
东瑗渐渐明白杨氏到底打什么算盘,也明白了杨妈妈此行的目的,她心里忍不住好笑。
第147节不慈不孝(3)
第147节不慈不孝(3)
杨妈妈説完,又看了眼东瑗。
东瑗就故作转移了重点,叹气道:“十二妹太不懂事。和煦大公主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我們薛家再富贵,也不能和天家争什么的......和煦大公主又是出了名的疼惜女儿。祖母定是很为难的吧?”
“老夫人确是为难。”杨妈妈道,“跟咱們夫人説,给十二小姐説门亲事,或许能懂事几分,也不需老夫人和夫人时刻为她劳心劳力,才定了陈家的。”
然后垂首,声音也低了下去,“姑奶奶,这事总因十二小姐替九姑爷説话而起......现老夫人为十二小姐説了这么户人家,您是十二小姐的嫡姐,她嫁得不好,您心里定是不落忍的。咱們夫人的意思,让您帮着周转周转......”
东瑗心里越发有谱,却故意道:“母亲的意思,要我怎样周转?我和十二妹是血脉姊妹,我自然是希望她嫁得如意的。”
“咱們夫人説,十二小姐是名门贵女,陈大人虽官拜兵部右侍郎,到底是这一辈才到京都立足的,根基太浅薄,门户太低了些,委屈十二小姐。”杨妈妈越发觉得后面的话不好説出口,声音变得底气很不足,“夫人説,九姑爷的亲兄弟、您府上的三爷御赐沐恩伯,圣旨赐婚的萧家七小姐又流放千里,现在还单着呢......不如您在盛夫人面前説合説合......原本就是亲姊妹,做了妯娌不是更加亲热吗?”
果然所料不差的
东瑗的脸色毫不犹豫落了下来,噙了薄怒:“妈妈,您回去告诉母亲,这事不用想的”
杨妈妈抬头,错愕看着东瑗。
她是没有想到东瑗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还以为,东瑗定要委婉一番。杨妈妈还准备了很多説辞,趁东瑗委婉拒绝的时候,再劝几句的,此刻却全部乱了,一句也不敢再説。
见东瑗眼底的霜色,杨妈妈有些慌,她忙给东瑗跪下。
东瑗也不叫她起来,只顾沉声道:“不説我进门不久,不能当家做主,三爷的婚事轮不到我这个做嫂子的插嘴。就是盛府我当了家,琳姐儿的婚事是祖母定下的,岂有我嫁出去的孙女去反驳,然后説给盛三爷的道理?
母亲可以跟祖母争,我却是不能有违孝道的。”
这话,是在説五夫人不孝,对婆婆不尊重,反而要求东瑗这个出了嫁的嫡女来尊重她那个继室。杨氏总是这样宽以律己,严于待人。
杨妈妈听着,半句都不敢驳。因为东瑗説的话,句句都是实情。
“母亲看上了沐恩伯,大可自己去求祖母,亦或者自己跟盛侯爷説去。您回去告诉母亲,这事我这里不成,也不用再去和盛夫人説。三爷的婚事,是盛侯爷做主的,盛夫人也是事事听侯爷的,叫母亲不要让盛夫人为难。
父亲若是也想把琳姐儿嫁给沐恩伯,先推了陈家的事,再派人上门説此事。叫您一个屋里使唤的来对我这个做大嫂説这件事,到底算什么?
又把盛家和沐恩伯当什么?
父亲也是官场上的人,总不会不如我懂人情世故吧?
我是知道自己的父母,又是个愚笨的,才不会多心。倘若心思再深些的,您説的这些话,我还当做父母的联手给我这个做女儿的难堪呢”东瑗字字句句,説的严厉。
一席话,説的杨妈妈后背都寒了,一句不敢落的记得心口,连连道是。
五夫人为何不愿自己来説?她打的算盘是让东瑗告诉盛夫人,盛家上门求娶,这样薛东琳才有面子
让五爷薛子明公开派人来説,算什么意思?薛东琳可是姑娘家,哪有姑娘家先提亲的道理?
这些话,杨妈妈半句不敢再跟东瑗提了。
“您起身吧我还説一句,您回去也告诉母亲:母亲説陈家配不上琳姐儿,问问母亲,到底哪里配不上?
是人物配不上?陈家公子年轻举人,正是国之栋才;琳姐儿可没有贤名扬天下的。
是家世配不上?父亲只是翰林院从六品修撰,而陈大人是兵部正三品右侍郎。
您告诉母亲,让她细想,到底是陈家公子配得上、配不上琳姐儿琳姐儿现在是镇显侯府的嫡出小姐。可要是拖下去,等大伯父承了侯,琳姐儿就是镇显侯爷兄弟的女儿。到时别説想嫁王侯,就是陈家公子那等少年英才,也怕捡不着。
再説身家,让母亲去访访,现在瞧着盛府鼎盛富贵,可二十年前,盛昌侯也是个武吏出身的。比起现在的陈家,当年的盛家还不如呢。母亲现在还得上沐恩伯,往上数三代,谁又比谁尊贵?
让母亲三思。”
杨妈妈被东瑗説的只有连声道是的分。
被东瑗这样披头盖面教训了一顿,她的脸色煞白。
“我还在月子里,原是不能见客的。”东瑗最后道,“您跟母亲説,让母亲也疼疼我,等我安心把月子坐了吧。我虽不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到底母女一场,我若是不好,母亲能安心吗?她定是不能安心的,就像当年婉姐儿走了,母亲安心吗?”
她的意思説,杨氏因为东瑗不是自己生的,就不把她当人看。明知月子里样样不好,还这样气她。她説的虽然隐晦,杨妈妈却是聪明通透的,心里早已明白过来,暗暗叹气。
提起薛东婉......
杨妈妈心底微骇。
东瑗又提了十妹,自己眼里就忍不住有了泪。
罗妈妈一直站在一旁不敢打搅,此刻才急忙上前,劝道:“奶奶,月子里不能落泪,眼睛不好的。”
然后对杨妈妈道,“天色不早了,我送您出去吧,别误了宵禁。五夫人还等着您回去回话呢。”
杨妈妈巴不得,忙起身。
罗妈妈喊了蔷薇和橘红进来陪着东瑗,自己送了杨妈妈出门。
到了垂花门口,罗妈妈对杨妈妈道:“我不远送的,您慢走。回去説多谢夫人给九姑奶奶送药材。只是咱們府里样样不缺的,让夫人不用再费心了,我們都会照顾好奶奶的,请夫人放心。”
这话是説,让五夫人不要再来闹事了。
杨妈妈苦笑,给罗妈妈屈膝行了一个福礼,才转身走了。
罗妈妈再回内室的时候,蔷薇和橘红服侍东瑗吃些东西。她今天有些涨乳,难受得厉害,又被杨氏这样无缘无故气了一场,身子越发涨得疼。
罗妈妈就拿了个瓷盏给她,放了幔帐,让她自己把乳汁挤出来。
东瑗隔着幔帐道:“妈妈,您去把诚哥儿抱过来吧。”
罗妈妈知道她想做什么,劝道:“奶奶,您刚刚生了三少爷,身子骨也弱,哪里能亲自喂他?您难受就挤出来,不妨事的,乳娘的奶水很好,三少爷饿不着。”
再説下去,又是一番口舌。
东瑗今天真的是累极了,懒得去和罗妈妈争,默默把自己涨乳挤了些,才好受点。
罗妈妈接过瓷盏,端了出去。橘红亲手替东瑗挂起了幔帐,又服侍她躺下。
东瑗想着五夫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橘红和蔷薇在一旁陪着,听到她轻轻叹气,橘红就上前,低声安慰她:“奶奶,您别往心里去。从前五夫人不就是这样?您以前事事忍让她,今日总算説了一句话顶她。奶奶不必难过,气着自己值多了。”
蔷薇也道:“是啊,奶奶咱們不靠五夫人吃喝,您何必气闷着自己?”
东瑗就扑哧一声笑:“我哪里气闷?我今日説了一番话,只怕杨妈妈回去説给她听,她是要气的。我只在想,有些人真是贪心不足。你让她一步,就她步步逼近,只当你好欺负。”
若不是觉得东瑗好欺负,怎么敢在她月子里,不顾盛家的颜面吵上门来?
她是镇显侯府的五夫人,是建衡伯府的小姐,竟然不把盛家放在眼里,还瞧不上正三品官职的陈家,嫌弃人家没有爵位,真是无知者无畏。
她婆家是有爵,娘家有爵,可她的丈夫没有
倘若分家之前,皇帝没有恩泽薛家,没有顺手再封五爷一个伯爷或者国公爷,他就只是镇显侯爷的兄弟,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虽然很多翰林院学士最后进了上书房,宣麻拜相指日可待,但依着五爷薛子明的见识才学,东瑗觉得他没有这个机会。
再过几代,渐渐成了镇显侯府的旁枝,出了三服,儿孙再不争气,渐渐就落寞了
可杨氏好似从未有过这等忧虑,依旧横行,不懂广结善缘。
罗妈妈进来,听到东瑗的话,就微微一笑。
方才东瑗説给杨妈妈听的那些话,罗妈妈觉得很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