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醉酒微酣
温澄海握住她的手:“但昨天我是提前回家的呀。”
美娘甩手嗔怪:“不管!你今天就是晚了,晚了要受罚!”
温澄海无奈地笑了笑,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糖饼,递给美娘:“你昨天不是说想吃糖饼吗?其实我是去买这个才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美娘赶紧打开纸包拿出糖饼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一下又心花怒放地抱住温澄海:“相公对我真好。啊!饭菜都要凉了,我们快去吃饭。”
她拉着温澄海一阵小跑,温澄海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连眼角都带着甜蜜满足的笑容。
就这样罢,也许这样是最好的了。
吃饭的时候,美娘看见温澄海面前有一盘琥珀核桃,顿时站起来端走盘子。温澄海举箸一怔,不解地问:“美娘你做什么?”
美娘反而用一种更不解的神态看他:“相公你不是最讨厌吃核桃了吗?”
温澄海脸色一僵,须臾才含糊道:“……嗯。”
美娘又笑了:“所以我把核桃拿开不碍你的眼,我对你好吧相公?”
温澄海点点头,埋头刨着白饭,味同嚼蜡。
她又把他当作那个人了。
因为当初延误了治病,美娘又一直高烧不退,导致苏醒过后神智模糊,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算记得的也零零碎碎。比如问她是谁叫什么住在哪儿,她都能答上来:尤美娘,住在京城王家,家里有爹爹、娘亲和大娘,还有大哥尤文扬二哥王文渊。又问她认不认识温澄海,她点头说认识,她甚至还记得他和尤文扬是国子监同窗。
但若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身在并州,她便摇头:“不知道……相公你带我来这里的?你做官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醒来后丫鬟们都喊她温夫人,她也就相信自己嫁给了温澄海,而且她记得自己上过花轿,跟着一个骑高头大马的男人走了。
温澄海还问她:“文扬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美娘皱眉:“哥哥应该在国子监啊。咦?不对,你都做官了,哥哥也该做官了才是,我怎么会想不起来,怎么不知道呢?嘶……”有时候冥思苦想多了就会头疼,美娘难受地揉着太阳穴。
“没事没事,记不起来就算了。”温澄海不忍见她痛苦的模样,不再追着问其他事情,只是小心翼翼试探着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美娘,你记不记得一个人?金吾卫的小侯爷?”
美娘很干脆地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小侯爷,他是谁?”
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庆幸,总之温澄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温柔地说:“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认识就算了。”
原谅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尚,他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他也想偶尔自私一次,为了失而复得的美娘,彻底自私一次。
晚上安寝,美娘铺好床,走过来问看书的温澄海:“相公你又要晚睡吗?”
美娘好像只记得跟谢安平相遇之前的事情了,她的一切仿佛停留在了三年前。她是那个情窦初开的闺秀小姐,她邂逅了令自己怦然心动的谦谦君子,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就像一场梦,一场她青春年少常做的梦。
温澄海避开她的目光,淡淡道:“嗯,我还有些公文要批,你先睡罢。”
“哦。”美娘好像有些不开心,但她还是听话地先去睡了,“你别看太晚了,早些休息。”
等到她放下帐子良久,温澄海估计她已经睡熟了,这才放下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书本,打开柜子抱出被褥,在榻上铺好睡下。
寂月皎皎,温澄海躺在榻上看着幔帐低垂的牙床,轻轻吐出一口气。
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夜。
这样的静谧,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过了几天,美娘忽然不舒服起来,早晨起床就说胸口发堵,吃饭的时候闻到油腥更加难受,干呕了好几次。温澄海担心她是旧病复发,着急遣人请大夫来看。
大夫诊脉之后并不急于下结论,而是问美娘:“敢问夫人,这个月月信来了没有?”
美娘糊里糊涂摇头:“好像没有……我生病了,好多事不记得了。”
大夫又重新把了脉,捻着胡子慎重思忖,最后很肯定地说:“恭喜大人与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
温澄海怔怔愣愣半晌回不过神来,但是美娘却雀跃欢喜不已,捂着嘴差点哭出来。
“相公你听见了吗?我有身孕了!”
温澄海自觉脸上的表情肯定很难看:“我听见了……三个月。”
他救起她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美娘看他反应如斯,有些失望地问:“相公你不高兴吗?你怎么都不笑?”
“没有,我很高兴,我是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温澄海轻轻抱住美娘,避开她打量的视线,忍着难过的情绪说道:“生下来吧美娘,我做孩子的父亲。”
美娘嗔笑着拍了他背脊一巴掌:“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我相公,当然是孩子的父亲啊。”
☆、69
69、召回京奉命接人
自从知晓了身孕,美娘整个人容光焕发,经常抚着肚子自言自语,早早就准备起婴孩儿出世要穿的衣裳来。温澄海又请了一名有生产经验的婆子来照顾她饮食起居,婆子除了教她孕妇须得注意的忌讳而外,还嘴碎爱打听,仗着年纪大是过来人经常问些不害臊的话。
“夫人,怀孕头三月最紧要,千万不能有房事。”婆子陪着美娘做针线,一边说话一边好奇地凑上来问:“但大人这么年轻,恐怕很难缠吧?”
美娘脸一红:“没有,相公跟我是分床睡的。”
她眉宇间隐隐有些忧愁,自打她醒过来,从来就没有和温澄海同床共枕过。他们之间其他地方都相处得很好,唯独在这事上不像亲密的夫妻,可若不是夫妻,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美娘总觉得在这完美的表象之下,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东西。
婆子直笑:“温大人真体贴夫人,不过这男人太体贴又不缠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好比我年轻的时候,生完老大才三个月,又被那死鬼缠着怀上了老二,生完老二又有了老三老四……我足足生了八个!”婆子神秘兮兮地说:“只要是男人就缺不了那档子事,如果他不缠你了,要么是年老体衰力不从心,要么就是外头有人。夫人您别怪老身多嘴,您虽然年轻漂亮、肚子又怀着大人的长子,但还是得防着那些小妖精,不能让她们趁虚而入!”
婆子极力给美娘营造危机感,美娘听了讪讪的:“相公他不是那种人。”
“温大人的品性自然是好的,但这种事多个心眼总没错。”婆子拍着温澄海马屁,看美娘略微木讷的模样一时不忍,拉过她说:“虽然不能有房事,但也不是彻底没法,老身教你些管用的招数。”
傍晚温澄海从衙门回来,照例先问过美娘身子如何,饮食是否正常。
照顾吃食的婆子答道:“夫人今天胃口好多了,中午吃了小半碗饭,炖的鱼也吃了半条,还用了些烧茄子和一碟酸萝卜,午睡起来又喝了一碗红枣山鸡汤。”
美娘也很得意地说:“而且没有吐,全部吃下去了。你摸摸,我肚子现在还是圆滚滚的。”
她拉起温澄海的手覆在小腹上,温澄海笑道:“确实是圆滚滚的。”
下人们布菜,婆子打趣道:“现在还不显怀,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那才叫个圆,就像搂着个大西瓜!”
美娘闻言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欣喜笑容,温澄海见之心中一动,遂俯□去把耳朵贴在她腹上:“我听听是不是会动了。”
妻子,有妻有子,他会真心对待美娘,也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好好抚育他长大,教他读书识字、孝敬父母……其实他失而复得的人生已经算是十全十美。
美娘垂眸看见他听得认真,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推他的脑袋:“三个月连形状都没有,哪里还会动了,爷这样子会惹人笑话的,快起来。”
还是和原来一样孩子气……美娘这般想,但忽然又觉得纳闷:温澄海似乎不是孩子气的人……
温澄海听见这个称呼扬起头,带着一丝讶异:“爷?”
“是啊,我以前不就喊你爷。”
可美娘细想之下也觉得蹊跷,她怎么会用这种有些奉承的称呼喊温澄海?但是这个称呼从嘴里说出来是这么自然而然,就像她曾经叫过了千万次一般。不需要刻意,烙刻在骨子里东西不经意间就流淌了出来。
温澄海眸中似有盈盈泪光,他匆匆垂下眼帘,勾起唇自嘲失落:“是啊,爷……”
小侯爷,侯爷,爷……原来她一直认错了人。
美娘不察他的异样,很快笑道:“我没喊错啊,相公你是官老爷,但我不喜欢把年纪轻轻的你喊老了,所以就扔了那个‘老’字,你说对不对?”
“对。”温澄海掩下心痛,扬眉温柔如故,“我们吃饭。”
他默默地望着毫不知情的美娘,目光中含着绝望。所谓两情相悦不过是自欺欺人、得过且过罢了,如果有一天她什么都想起来……
不敢想象。
又是掌灯,温澄海依旧要看书,美娘却在铺好床以后走过来,抽掉他手里的书本。
烛光下她娇艳动人,笑盈盈撒娇:“我才是相公娶的娘子,晚上你该陪我。”
温澄海推脱:“可我还有公文没看……”
“反正天天看也看不完,干脆都留到明天再说。”美娘拉起他往床边推搡,“我床都铺好了,相公快睡觉。”
看见床头一对鸳鸯枕,温澄海紧张得嗓子都哑了:“我、我……我们还是分开睡,我怕晚上踢着你……你肚子……”
“哪儿踢得到啊,你又不是横着睡的!”美娘把他按着坐下,弯腰替他脱鞋,有些委屈地说:“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再忙都要回家陪我,有次打雷下雨你还……”
明明是记得的事,临到要说出口又想不起来了,美娘歪着头冥思片刻,但实在觉得脑子里乱得厉害。她谨记现在怀孕多虑伤身,索性摇摇头不想了:“反正你要陪我,必须陪。”
两个人并排平躺在床上,温澄海不着痕迹地往床边挪,尽量避开与美娘靠得太近。他屏住呼吸全身都绷紧了,仿佛一根随时要断掉的弦。
美娘往他怀里靠拢,脑袋倚着他的臂膀,把手搭上他的胸膛,这才微微叹道:“相公,我觉得我病好了以后,好像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温澄海心头“咯噔”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真的,很多事都怪怪的。”美娘把疑惑一一道来,“我们住在这儿这么久,爹娘都没有送一封信来问问情况,哥哥也是一样,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还有黄莺,她是被府里打发出去嫁人了吗?除了你,现在身边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熟悉。”
温澄海极力掩饰住心虚,安慰道:“美娘你别多心,我们离京仓促,所以只带了两个家仆随行,而且你又生了病,这才不记得他们了。你若想念二老,等诞下孩儿我便请人把他们接过来……现在你有身孕,就别惦记那么多了,嗯?”
美娘有些懊恼:“但我总是不知不觉要去想,想不起来又觉得很烦,我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还有相公,你为什么不喊我小名了?”
“这个……”温澄海被难住了,想了想才说:“我比较喜欢喊你娘子。”
“但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小名,”美娘抱住他蹭了蹭,闭上眼睛说:“娇娇、娇娇……这样喊多亲热呀,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好听。相公,快叫我一声嘛,快点。”
温澄海脸都憋红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娇……娇……”
“诶。”美娘脆生生地答应,随后带着心满意足的欢喜睡着了。
温澄海一夜无眠。
就在温澄海为美娘记忆渐渐复苏而心忧的时候,另一个说好却坏的消息传来。
圣上要召他回京,出任吏部侍郎。
温澄海原先就得皇帝赏识,此次外放也只是为以后回京担任要职作铺垫,他是寒门子弟,若是升得太快必要引起世族的不满,所以圣上打算借历练之名让他在并州待两年,只待有合适的时机便重召回京,委以重任。
偏偏就是那么巧,本来要等几年才有的机会一下从天而降,谢安平捉拿贪粮案的一干人等,从漕帮头目口中得到线索,顺藤摸瓜揪出几位重臣要员,此案涉及贪污皇粮数目之大,牵连之广震骇朝野。圣上一怒之下判处所有涉案官员砍头示众,其家眷或变卖为奴,或流放边疆。而前吏部侍郎就在其中。
谁都知道吏部乃六部之首,掌管着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而吏部侍郎仅在尚书之下,手握众位官吏的命脉,是一个得罪不起的职位。有贪污案做前车之鉴,当今天子不想再让世族子弟占据这个重要位置,于是寒门出身没有帮派的温澄海就成为了绝佳人选,于是皇上一道圣旨南下,即刻召温澄海回京。
温澄海手握圣旨郁郁寡欢,神思恍惚。传旨官见状小心翼翼问:“温大人是否有什么难处?”
温澄海回神,摇头:“没有。有劳诸位大人了,请在舍下稍作休息,待本官收拾好启程回京。”
传旨官拱手道:“请温大人尽快,圣上希望您速速回京。”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
美娘得知要回京了,有些吃惊也有些兴奋:“相公,咱们不是才来了三个月吗?这么快又要回去了?”
温澄海问她:“你不愿意回去吗?你若是想留在这儿,我可以上书请辞……”
“回去就回去吧,我无所谓。”美娘对并州没有太多眷恋,但对家乡却有几分思念,“其实回去也挺好的,爹娘不还在那儿嘛。还有皇上器重你是好事,你可千万不能自毁前程,你要是推辞多扫一国之君的面子呀,这种事不能做的,听见了吗?”
温澄海忧心忡忡:“但你现在有孕,实在不宜舟车劳顿。”
美娘摸摸肚子,笑道:“怕什么呀,小家伙厉害着呢,我生那么大场病他都没事儿,岂会经不住小小路途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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