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谁说京官有钱有肉? 第44章

作者:作者:赵熙之 标签: 古代言情

  沈英很是受用。

  严学中坐在对面迅速吃完早饭,起了身:“夫人慢吃,沈大人孟评事亦慢吃,我先走一步。”

  待严学中走了,沈英才瞥一眼孟景春道:“哎,你果真不是伺候人的料啊,瞧这手拿调羹都拿不稳。”他说罢伸手将那调羹从她手中拿回来,低头兀自吃了起来。

  孟景春默默侧回身捧起自己的碗,唔,小心眼的相爷这是在刺激严学中么?

  两人吃完了饭,牛管事前去确认先前准备的行李都已搬上了车,便出发了。

  孟景春坐在马车中,挑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道:“等再回来时,京城都快入秋了罢。”

  “恩。”沈英轻应一声,仍是靠车厢看着书,又与她道:“将底下藤条箱里的折子拿给我。”

  “折子?”孟景春俯身将那藤条箱拖过来,果真从里头捡出几本折子来递给他。

  她还以为沈英当真是不理朝政,还奇怪他怎么如此放得下,没料全是说说而已。她不禁问道:“相爷这一路莫非还有事要办?”

  沈英回得懒懒:“算是罢。”他翻看折子:“要办一个人,还要再请一个人。”

  孟景春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沈英头也不抬:“前阵子有地方官往上递了折子,说湖州州牧廖鑫兴建宅邸,即将落成时,有风水先生与他说那宅子有凶气,若即刻搬进去,必定会有人死在那新宅中。廖鑫不免惴惴,故而问那风水先生要如何化解这凶戾之气,风水先生便告诉他,让路上冤鬼去替。这廖鑫便令家中奴仆杀了个人,将死人拖进了新宅,当冤鬼消灾。”

  孟景春好歹在各色案子中摸爬滚打了一年多,自然不觉得奇怪,让她觉着有疑处的,是这案子怎么也不应该轮到沈英去管。

  按常例,应当由监察御史接下案子并亲自去查,若确有其事,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但现下沈英倒摆了一副监察御史的样子,居然要去捉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官?

  她想不通,便索性问了他为何。

  沈英继续看折子,只轻描淡写地回她:“顺路。”

  孟景春瘪瘪嘴,他总这个样子,事关公务,便说得轻飘飘的,似她很好糊弄一般。她哈哈气,忽地扑过去挠他。沈英左手还攥着那折子,另一只手却不方便动弹,只好任由她挠。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笑出了声,求饶道:“莫再挠了!”

  孟景春离他很近,爪子就哈在嘴边,随时都会再挠回去的样子。沈英怕了她,只好老实交代:“这案子是办廖鑫的一个由头,只要将他拘起来,便能扯出许多事来。”

  孟景春微微眯了眼:“难道,办廖鑫也只是个由头?”

  沈英伸指戳戳她额头:“这会儿你倒是聪明了。”又接着道:“办了廖鑫,他后面的人便能扯出来,找个理由全给下了,然后便了事了。”

  孟景春听闻过廖鑫此人,她稍稍琢磨了一番,小声道:“难不成……后面的人亦是废太子余党……”

  沈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不宜乱讲。”

  孟景春想着却略有些心凉:“那个人如今已上位,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么?”

  沈英听她这样讲,忙安慰她道:“廖鑫任湖州州牧这些年胡作非为,百姓深受其苦,也该是时候揪他下来了。至于他身后的人,亦是助纣为虐多年,如今在朝中又任要职,现下不过是……清理而已。”

  他虽这样说,心中又岂不知帝王心难测,即便他现下尚能与新皇说上几句没分寸的话,可焉知哪天他便会翻脸。

  孟景春如今对这些事的体会渐深,便也不往更深处去探究,终归是怕谈多了瞎担心。她舒了口气,问:“那大约要在湖州待几日?”

  沈英只伸出了一根食指。

  “一天?”查什么案啊?去喝茶的吗?

  沈英挑眉看她:“我不过是去镇镇场子,监察御史亦是快到湖州了。”

  孟景春连忙缓口气,从他身上爬起来,捉了他右手道:“胳膊上的伤口还疼吗?”

  沈英有些发虚道:“恩,挺疼。”

  孟景春却不为所动:“相爷好会装……”

  沈英辩驳道:“我哪里装了?你能装得这般像么?”

  孟景春忽然蹙了眉,斜睨他一眼:“相爷那右手当真不能动么?”

  “疼啊,当然不能。”

  “才不信。”孟景春换了个坐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方才相爷说,办一个人,还要再请一个人,那……要请的那个人,又是谁?”

  沈英脸上陡然间浮了一丝淡笑,语声却有些怅然般地回道:“一个年纪已不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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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迟迟归(下)

  孟景春闻言先是一愣,后连忙又说:“哦?请去哪里?”

  沈英低头继续看折子:“京城朝堂啊。陈相恐怕也快致仕了,陛下自然要趁时机要换上自己的人。”

  孟景春略惊:“可女子竟也能……?”

  沈英抬眼看她:“楚地名臣董肖佚,不知道么?”

  孟景春摇摇头。

  沈英不由想起一些旧事,语气却轻描淡写:“外人只知董肖佚是个宠臣,似乎倒没几个知道董肖佚是个女人。”

  “诶?”孟景春闻言,觉着很不可思议。

  沈英瞧她这神情,道:“你能女扮男装抛头露面做京官,董肖佚扮男装做官便觉着惊奇了?董肖佚做官那年,你才几岁……我算算。”他稍顿,很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才六岁,还是个小毛孩子。”

  他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低眼看道:“估计也就这么高,小豆丁似的,字都认不得几个。”

  孟景春鼓鼓腮帮子,干脆倚小卖小:“那么,这位董大人今年高寿?”

  沈英回道:“二十九了。”

  “才……二十九?”如此算来董肖佚十五岁就做官了!好厉害!孟景春迅速反应过来,道:“相爷那时还在楚地罢?”

  “恩,还在。”

  孟景春试探性地问道:“那相爷认识董肖佚咯?”

  “认得。”沈英将折子搁在一旁,补充道:“很早前一起念过书。”

  “长得好看么?”

  “挺好看。”

  孟景春笑笑:“相爷喜欢么?”

  沈英倏地坐正了:“我疯了吗我喜欢她?”

  孟景春眯眼看他:“相爷方才的神情分明是有故事的样子……”

  沈英忙摆摆手:“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

  孟景春一脸淡定,想了想又道:“新皇先前在楚地推行女学,可是为了让董大人名正言顺地做官?先是女子可以入学,随后是女子可以为官,这样董大人便能以女子身份继续在朝中行走……如此一想,之前新皇在楚地突然推行女学似乎有了理由。”

  沈英却与她道:“这些事,心中想一想即可,不必说出口的。”

  他这样回她,孟景春便更确信其中的关系。看来新皇和这位董肖佚大人之间,似乎是有很多故事。

  若新皇真有意让董肖佚替陈相的位置,且希望她以女子身份独当一面,那么举国推行女学就是势在必行,女子做官也将名正言顺。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也莫名其妙沾了光?

  沈英当然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瞥她一眼道:“你还想抱着你那几十两年俸的官做几年?”

  孟景春回他:“苍蝇虽小也是肉,几十两也是钱。相爷这样说,倒像是钱少的差事便不值得做一般。再者说,我去年考课不错,指不定今年又能往上升一升。”

  沈英咳一声,重新拿过折子来:“都混得与董肖佚那样,也不好的。她若再拖几年,生孩子都困难。”

  孟景春黑了黑脸,果断地不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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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抵达湖州境地时,京中那监察御史竟还未到,可湖州州牧廖鑫却已是跑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让廖鑫知道了这事儿。廖鑫一得到上面要办他的消息,便连夜收拾行李偷偷溜了,只带走了两儿一女和几个奴仆,其他家眷悉数被蒙在鼓里。

  隔日那数十个姨娘知道了此事,商量一番,将家中值钱东西分了,也都各奔了东西。

  因此沈英到时,廖鑫府里几乎已没什么人。湖州府衙倒是一片井然,廖鑫在与不在竟一个样子,足见廖鑫平日里压根不管州府事宜。

  孟景春瞧眼下这情形,自知是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在一旁道:“打草惊蛇,如今蛇跑了,相爷可预料到这点?”

  沈英倒是无所谓:“蛇跑了就跑了,让御史台那家伙来收拾残局好了。”

  孟景春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矜矜业业的沈英吗?

  按沈英的逻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廖鑫想跑也是跑不掉的,他这一跑,反倒坐实了罪名,捉住了更好审。何况沈英眼下压根不看重这些事,路上时间有限,他得尽快带着孟景春回楚地。

  但孟景春遇上案子不由手痒,何况又是这样容易立功的大案子。沈英见她这样,连忙将她刚刚萌芽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你现在是回乡探亲,去江州压根都不必路过湖州,你要是插一脚这案子——别人问起来你怎么跑到湖州去了,你要怎么说?”

  孟景春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告假的理由是家中有事……故而她出现在湖州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查案了。

  沈英好不容易劝她作罢,正打算启程离开,那位监察御史却姗姗来迟。

  这位叫蔡恒的监察御史出现时,官袍已是破破烂烂,身上有伤,虽然还努力维持着体面,但实在像是从牢里跑出来的。

  他好不容易在驿馆找到了沈英,仿若找到了救命稻草。

  沈英看他这模样,问道:“蔡大人怎么了?”

  蔡恒哭诉道:“下官刚到湖州境内,便被歹人给绑了,定是那廖鑫指使人做的,下官好不容易方逃了出来,但已是听说廖鑫畏罪潜逃,这得让刑部张榜搜捕他才是,下官……下官还是先回京罢……”

  他这话说得没错,嫌犯都跑了,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监察御史,在这儿待着也没用。沈英瞧他这狼狈害怕的模样,心道这般没胆气的监察御史也不知考课是如何过的,他与蔡恒不熟,廖鑫的案子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来他也懒得再管,便说:“你先上个折子,收拾收拾回京罢。”

  蔡恒犹豫半天,可怜兮兮地又同他道:“沈大人,下官已无盘缠,不知……能否……”

  沈英急着赶路,也不与他多废话,便很是爽快给了他十两银子:“不必还了。”

  蔡恒抬手摸摸眼角余泪,接过那银子:“大人路上还是小心为妙,湖州这带廖鑫耳目爪牙众多,虽然廖鑫已成亡命之徒,但其余党还在,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沈英自然明白这不是开玩笑,只说:“知道了。”便让驿馆小吏替蔡恒安排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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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尚早,沈英不想耽搁行程,便去喊醒了孟景春,收拾东西上路。孟景春睡得稀里糊涂,自然不知蔡恒来过,更不知发生过什么事,上了车便接着睡。

  这一段路无驿站客栈,只好赶夜路。孟景春白日里睡得太多,入了夜竟睡不着了。时下正直盛夏,湖州这地方晚上却有点阴凉凉的,孟景春坐起来,轻轻挑开车帘子一角,夜风便灌进来,舒爽是舒爽,但在这野外,总有些阴森森。

  她连忙将车帘子关好,只听得外面有车轱辘声音,且似乎还不止他们一辆车。她仍是很平静地坐着,听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越听越害怕,犹豫半晌,终是摇醒沈英:“相爷,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沈英看她一眼,警觉地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确有两辆车没错,这深更半夜被另一辆车跟着的确有些瘆人,他想到蔡恒说的廖鑫余党,心骤然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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