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橘花散里
凤煌背对着我,低着头,脖子上的肌肤已苍白得接近透明,可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
我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凤煌不理不睬,微微抬头,看向苍琼。
两姐弟的战况越发凶险,苍琼的每一招都刁钻毒辣,她身上的魔气铺天盖地,已汇聚成黑色的漩涡,碰即死,擦即伤,几个离她太近的小魔因躲避不及,被殃及池鱼,划破身体后全身抽搐着倒下,满地翻滚,痛苦死去。宵朗前阵子的伤似乎未痊愈,他在剑影的笼罩下抵挡得有些狼狈,眼角还时不时看向我这边,似有顾忌。
我法力被封锁,无法抵抗魔气入侵,呼吸很是难受,赶紧退后几步。
凤煌忽然站起身,动作如风吹过的树叶般轻柔,他朝我结了几个法印,掌心冒出数道烈焰,组成结界,将魔气阻挡在外。不甚新鲜的空气涌来,我呼吸的压力骤减,身子也畅快了不少,回头看去,却见炎狐将军也用封印结界将月瞳与周韶护住,魔气入不了他们身边,他们也逃不离结界。
宵朗手中魔气汇聚,组成一条巨大的黑蛇,卷向苍琼。
苍琼扣一枚暗器射出,再偏偏头,让黑蛇失了准头,烧焦她鬓边一缕青丝,然后她叹息道:“你本不是我对手,何苦勉强?何况我还布下重军,就算你逃离我掌心,也逃不出外面的围堵,不如让大家都简单点吧。”
宵朗怒问:“是谁告诉阿姐你,我体内有瑾瑜那废物?”
苍琼攻势略停,回答:“有总归是有,何苦问来由?”
宵朗用眼角余光扫向凤煌,冷笑:“是他吧?天界小人,挑拨离间,阿姐你中计了。他不过想借你的手,让我们骨肉相残,让天界渔翁得利。”
苍琼却淡淡地扫了一眼我,笑道:“未必吧,小阿瑶在心疼呢,可惜不是心疼你。”
我恨不得把我不受控制的脸砍下来。
宵朗的气息越发乱了,手脚给割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凤煌淡淡地向他解释道:“苍琼本是派我留在玉瑶仙子身边,取得信任,想知道天界派她做什么事,未料,却让我见到瑾瑜出现在你体内,也算是运气吧。”
宵朗怒道:“不可能!那废物早魂飞魄散了!你从何处见到?”
凤煌笑道:“我对瑾瑜的手段性子,也太熟了,早就猜测他会躲在你身上,玉瑶仙子的态度帮我证实了这点,然后一只小鹦鹉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找证据,实在太容易了……”他将我和师父夜里的对话,挑了几句出来讲解。
我忏悔自己不够小心。
宵朗则呆滞地重复:“瑾瑜那家伙,他真没死?不,我不信。”
苍琼道:“你们同卵双生,你是我弟弟,他也是我弟弟,魔不死神不灭,我一直不相信瑾瑜那么容易被杀死的却不留后招,只苦于不知他藏去哪里。凤煌将情报送来后,我想起你过去曾悄悄接近我寝宫,心里也肯定了三分。”
转圜之间,宵朗曾受伤的肩膀再度被刺穿,他在血污中抬头,绝望地问:“阿姐,你连证据都不要,宁可相信天界的叛徒也不相信我吗?若凤煌真是挑拨离间,送来假情报呢?”
“那就算我猜错了,”苍琼耸耸肩,轻松道,“不过是把你封印个几千几万年,废掉全身魔气,重新开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等你苏醒后,我把骗人的家伙丢进蛇窟,再对你赔个不是。”
贪、嗔、痴三魔,虽不死不灭。但被打散魂魄,几乎如轮回转世,重修魔气的过程亦很艰难,就好像把一个状元郎打回不识字的白痴放牛娃,再去私塾重新开始,就连记忆也未必能全部保全下来。
我猜……傲慢如斯的宵朗,死也不会接受这种安排吧?
可是,苍琼的决定就是一切。
她毫不留情地乘胜追击,仿佛杀的不是自己亲弟弟,而是战场上的敌人。
战局已定。
宵朗倒在血泊中,苍琼斜斜一剑向下贯穿他的手掌,狠狠钉落地上。他痛苦地抽了抽嘴角,没有吭声,只是低下头,看着温热的鲜血慢慢渗入宝石铺就的地面缝隙,消失不见。
苍琼收起战阵,微微旋转手中剑柄,逼问:“瑾瑜在哪里?快出来!”
“你急什么?他在终归是在的,不在终归不在,”宵朗不再顽抗,他抬起头,暗红如血的眸子在我身上停留许久,忽然皱眉道,“过来。”
他如强弩之末,身上华丽黑衣早污迹不堪,束发珠冠不知散落何方,任那凌乱青丝沾满血迹,点点滴落,凝固成溪,生命气息亦渐微弱。
苍琼对凤煌点点头,凤煌撤开了结界,一把将我推了过去。
仇人快完蛋了,师父也跟着倒霉。
我看着宵朗,心头百感交集,什么滋味都有,甚至对他们姐弟相残到这地步,还有一点点 同情。
宵朗问:“阿瑶,你高兴吗?”
我心里唯一没有的感觉,就是高兴。
“我苦苦追杀瑾瑜,倒是未想他躲在我体内,”宵朗见我没反应,突然大笑几声,笑声再次撕破伤口,沁出血丝。忽而,他止住笑声,残酷笑道,“往日种种,不过镜花水月,你逢场作戏,看着我狼狈,应该是高兴的,为什么不笑呢?”
我说:“不好笑。”
“是啊,你笑不出,”宵朗恨恨地看着我,口中吐出最恶毒的话语,“瑾瑜该用什么脸面看他最心爱的徒弟呢?你呻吟着在我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很迷人?你的身子很销魂?我帮他做了不敢做的事,他心里是满足得很吧?那份滋味……”
“畜牲。”滔滔不绝的述说下,我不是他对手,少顷便气得浑身发抖,咬紧唇不说话。
宵朗见我生气,似乎埂开心了,他舔舔干涸的嘴唇,邪邪笑道,“我真懊悔看不着,当他将自己心尖上的白玉玷污无数回,会是什么样表情?”
将死之人,其言也恶。
满腹的愤怒终是化作咽不下的铜豌豆,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难受得紧。那一点点的同情也烟消云散,他是逼着我想将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这样就好……”宵朗忽然停下话语,伸出手,努力向我脸颊摸去。
他够不着。
我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悄悄滴落地面。
宵朗问:“真的那么爱他吗?”
我抬起头,狠狠对上他的视线:“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他。”
这傲慢残忍的恶魔却首次回避了我的目光,许久后才轻轻地问:
“你果真不愿爱我一丝一毫?”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也不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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