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茂林修竹
我还在想,少府何时有了传话的老妈妈,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至于太后不许男人出入后宫,我却是刚刚听说。也无怪哥哥这么多日子都没给我带个话了。想来太后这规矩,应该也是专门为我定下的——纵使我不管事,皇后的权力也还在那里。何况议事堂原本就在未央宫,朝臣们与我相熟的不在少数。我若真要传唤,他们未必不来。
太后老人家确实心思缜密。
我笑道:“郑妈妈该去长信殿。”
她垂首道:“去过了。太后娘娘命老身将清单给娘娘带来。”说着便掏出张叠好的绢帛来,亲自捧给我。
我接到手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仍是沉稳默然、不远不近的姿态。
这份心性,不止红叶,只怕连我也是比不过的。
我展开看了看——是哥哥给我送了些邯郸土产,因不是吃鲜果的季节,便多是些干货。枣子、核桃,最多的是苹果脯。
想来哥哥也曾试图给我传递消息,却都在宫门被拦下了。他心中不安,是以费尽心思,只为了确认我平安与否。我心里一酸,忙掩饰着问道:“太后可也得了?”
郑妈妈答道:“听太后说是珊瑚金粉抄的佛经,并顾长卿绘的菩萨图。太后娘娘高兴,还命传赏给大司农。其余的,老身便不清楚了。”
我将清单收起来,道:“烦劳郑妈妈了。”随手从身上解了个平安扣给她,又命人赏她一锭银子。
她收了平安扣,却不肯接银子,我便笑道:“应该的,郑妈妈管花草,跑腿原不是你的份内。该赏的。”
她答道:“给主子做事,也是份内。”却终于收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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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带着郑妈妈走了,我默默想着心事,手上的活计便慢了下来。
刚刚那会儿韶儿一句话也没插,也不知听懂了多少。吴妈妈走了,他便来搬了小胡床来我身边坐着,捧了脸看我。
我手上不停,笑问道:“你怎么了?”
他抿了嘴唇,对我眨着眼睛,却不说话。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忽闪着,可怜巴巴的。
我很觉得好笑,便将斗笠往他头上一扣,道:“自己玩儿去。”
他脑袋小,这一扣连脸也一并遮住了。他抬起圆滚滚的手臂将斗笠抱了,盖住大半个身子,红着脸蛋,很是讨巧,“娘亲给韶儿的?”
我笑道:“嗯。给你的。”
他便有些喜滋滋的,“哦”了一声,蹦跳着坐回去。
我略觉得好奇,便抬眼看他。
韶儿自然是没玩过泥巴的,雨后蚯蚓露头,他一铲子下去,惊得往后仰了一下。然后便抿着嘴唇,眨着漆黑的眼睛,皱着眉头跟蚯蚓对峙起来。
那个斗笠将他小小的脸蛋儿整个儿罩在了影子里。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我似乎还不曾送过他什么东西,却当着他的面,随手便解下身上的东西来赏人。
但其实只要有一顶斗笠,他便觉满足。
我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我记得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偶尔遇着我,也曾挣开秋娘的手,张开手臂摇摇晃晃往我怀里冲,却走了一半便绊倒了。那个时候他没哭,只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我,咿咿呀呀道:“抱抱……”
那是他唯一一次向我求什么。
我时常想,若我重生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如果我当时抱起了他,也许他就会知道,我纵然不说,心里也是疼他的。也许他就会明白,他并不是多余的,别人可以从父母身上得来的东西,他也可以求得的。
……是我和苏恒辜负了这孩子。
韶儿很快便看够了蚯蚓,这会儿正拿了根白菜苗戳它,玩得饶有兴致。
他还是个小孩子,在湿地里呆久了不好,我想了想,唤他道:“进屋去洗洗手。”
他闻声慌慌张张把手往后藏。
我忍着笑,问道:“手里藏了什么?”
他攥着小拳头,用胳膊往上推斗笠,撒娇道:“没藏什么。”
我说:“你要撒谎有本事就不要让人知道。”
他小声问:“知道了怎么办?”
我说:“两倍罚你。”
他咬了咬嘴唇,大眼睛水汪汪的,又问:“那,那要是韶儿自己说出来的呢?”
我说:“四倍罚。”
他往后缩了一下,似乎回不过神来,我终于还是笑出来,伸手给他,柔声道:“这规矩,在娘亲这里不作数的。不论你做了什么,娘亲都原谅你。你过来,让我看看。”
他终于绽开笑脸,伸出手来给我看——是一条肥嘟嘟的大蚯蚓。
我僵硬。他以为我还不满意,便把蚯蚓放到我手里,“韶儿去洗手,娘亲先帮韶儿拿着。”
太惊悚了。我很后悔自己说了不罚他。
然而一面后悔着,一面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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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好得差不多,体质却还是不行。大半天都还没间好一畦白菜,却已经头晕眼花。估计着屋里的扫除也已做得差不多了,便唤宫女来,扶我起身,打算进去歇歇。
来的并不是红叶,而是几天前给我守夜的宫女,叫青杏儿。红叶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多,我料想应是个可信的,便随口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