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茂林修竹
我并没料到,秋娘遣人来唤,清扬竟然就会毫无准备的乖乖过去——她看上去并不是这么懵懂无知的人。这下只怕是吃了大亏。
我很觉得愧疚。
红叶道:“我进去时倒没见……我再去看看。”
我便拦了她,问道:“韶儿呢?”
红叶顿了顿,眼神里不无怪罪我的意思,道:“见了秋娘,现下闷闷的,清扬正哄他呢。”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红叶便扶了我起来,又从柜里翻了件白狐狸毛边的猩猩毡出来。我虽也觉得天有些凉,但还是瞧着好笑,“你过冬呢?”
她说:“你在屋里盖了棉被自然觉不出来。外面冷得厉害,披上吧。”
一面不由分说就给我裹上。
出了稍间果然便冷起来,路过正堂时,有扇门开着,风侵进来,我不由就一哆嗦。
向外一望,只见一地残花与落叶,天且阴得沉黑,明明是孟夏时节,竟有些寒秋滋味。
身后红叶道:“今年倒春寒本就比往年厉害,草木萌发得晚。不料入了夏,竟还有一场。”
实在过于久远,我自然不记得今年春天什么光景。不过想来我身上的病,也是与今春的阴寒有些关系的。
我说:“正是麦子拔节的时候。北边儿别闹霜冻才好。”
红叶笑道:“娘娘就不要操心了。如今天下太平,又连着三年大收,就是今年歉一点,也不会有人饿着的。”
我心里想着苏恒惦念的那个“西南一角”,只能说:“但愿吧。”
进了西稍间,碧纱橱外只清扬一个人,想来韶儿又睡了。她见我们进来,忙起身行礼。
我扶她的胳膊,她缩了一下,面色立时就有些变。
我心下了然,拉了她的手,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推,便看到下面红肿一片。
立时便有些恼怒,“秋娘弄的?”
清扬往碧纱橱里看了一眼,道:“不小心打翻了个茶杯,烫了一下。谢娘娘关心,不碍事的。”
她必然是顾念着韶儿的心情,不肯跟我说实话。
我心里越发愧疚起来。
清扬笑道:“真不碍事。”一面给我倒茶,一面问,“娘娘可是来看小殿下的?殿下在里间睡着呢。”
我直言不讳,“是来看你的。”
红叶也一直关照着韶儿房里,各色常备膏药都是不缺的,很快便翻出了治烫伤的来。
清扬接了,拿在鼻下嗅了嗅,对我笑了笑,道:“冒犯了。”便搅了两搅,一面往手臂上涂,一面低声道:“红叶姐姐和小殿下进去得及时,秋姑姑还没来得及‘招呼’我,茶也不那么烫,用凉水冲冲便好。”
我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去了?”
她只抿了唇笑。我这才注意到,她虽生得不美,却有一双新月般的眼睛,光色盈盈,别有一种聪明过人的韵味。她说:“指使不动别人。”
我说:“春玲儿和入画呢?”
她垂眸笑道:“一早被人差遣开了。”
——秋娘还禁着足。禁着足,竟也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真是小瞧了她。
我说:“是我考虑不周。你照料好韶儿便可,器物的事,让红叶来处置就行。”
顾清扬挑了唇角笑着,眉眼间却别有一股子倔强劲头,“娘娘恕罪,虽不是民女自己开的头,但是但凡开了头的事,民女从不假手她人。”
这话大有深意,我心里不由一动,便静静望着她。
她便又说:“蒙娘娘收留,若娘娘给民女第一件差事,民女就办不妥,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待下去。”
她坦言相告,我便也直说:“这便是你多虑了,我还养得起一个闲人……只怕我连累了你。”
我虽是有意让她知道秋娘,却并没有算计这么深。但若她真的愿意插手,我自然求之不得。
她又笑起来,眉眼舒展,“娘娘恕罪——这话是娘娘多虑了。”
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她的话里别有隐情。
然而想想便也了然。连平阳都觉得苏恒是爱我的,何况是顾清扬呢。别人眼中,我未必是个失宠、失势的皇后。沈家满门富贵,别人也未必看得出内里的冷暖。
甚至前日那场让我痛不欲生的折磨,只怕传扬出去,也是我独承雨露、恩宠不衰。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略有些空,匆匆便带了红叶离开。
唯有这种窘迫,我不想被人窥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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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正堂,外间仍是风雨不止。天已完全黑下来。椒房殿草木繁盛,每至雨夜,雨声便尤其沉密。
我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风有些凉,我伸手拢着披风口,寒意很快便浸透了指骨,冷得疼起来。
红叶道:“昨日才发过烧,别再吹了风。身体是自己的。”
我回她一个笑,抬脚回屋。
行至无人处,红叶又低声问:“小姐想让清扬查秋娘的账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