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第151章

作者:作者:郁之 标签: 古代言情

  那么,赵瑟颓然躺在床上,我们姑且认为她是累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胸前大金链子串着的大金盒子。这动作让十一觉得不问实在不好意思,于是便问道:“是什么?”

  

  赵瑟就等这一问哪,立即甜密一笑道:“就是你上次送我的链子啊!我看着它长得奇奇怪怪的,怕侍儿们起疑,可又舍不得不带,于是就命人打了个大金盒子装上,这样就可以天天都戴着想你了。”

  

  十一本来手已经握上金盒,闻言一怔,默默地将手滑到下面赵瑟的胸乳上,半晌说道:“你倒是会想主意……”

  

  “那当然!”赵瑟得意道。她打开金盒子取出狼牙项链,握在手里兴致勃勃地玩了一阵,问十一道:“可是你送我的这是什么呢?我虽然觉得是项链,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是用什么做的。你又是从那里弄来的呢?是乌虚那边的定情信物吗?”

  

  “啊,这个是乌虚右贤王脖子上挂着的狼牙项链,听说有天地神灵的庇佑。我想啊,你这个人平时昏头昏脑的,说不定有用。所以把右贤王脑袋割下来的时候顺手便取了这链子。”

  

  赵瑟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十一的头在他面颊上使劲亲了一口,说道:“十一你真好!”

  

  十一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后来我才想起来,要是这玩意儿有用,乌虚右贤王的脑袋又怎么会让我割下来?”

  

  赵瑟摇头道:“那可不对……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呢,我都高兴死了!”她说着竟跳下床,几步跑到衣架后面翻检起箱笼来。她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道:“我也有好东西要送你……那天那个大象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瑟连着翻了好几个箱子,终于拎出一个小小的包裹,眼睛闪亮亮地捧到十一面前。她一边解绳扣,一边说:“这几天我的地方被个小恶霸占了,东西搞得乱糟糟的。幸好我早有准备。这个是前几天绣衣阁送来压箱底的宝贝,本来是准备做……我一看就特别喜欢,所以特意留下来等着你来了咱们一起穿……”

  

  赵瑟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件锦绣灿烂的亵裤。展开来,一件是稍大些,小腹的位置裁剪装饰成长鼻子的大象。另一件略小,小腹正中绣着一直扭头抛媚眼儿的金毛狐狸,狐狸有一只极为蓬松肥硕的大尾巴。两件亵裤纹绣配色相似,明显便是一对儿。如此看来,便应当是闺阁之中别有风味的爱物,专门用于情侣之间的私密之处。

  

  十一脸皮相对赵瑟还是薄了那么一点半点,一旦看明白了是什么东西,红晕便悄悄爬上他的面颊。他微微转头,既不看赵瑟,也不看赵瑟手里这一对儿宝贝儿。

  

  其实,这一对儿亵裤出自上都最受贵妇仕[img]dy_725.gif[/img]追捧的绣衣阁的老板娘之手。据说是该老板娘在某次皇家射猎之后灵光一闪缝制而成。做工精巧无比,饰以金丝银线、珠玉宝石,仅其上狐狸的毛发便耗时数月,号称上都最最昂贵的送给情人的礼物。赵家为赵瑟筹备婚事时,为了讨个好彩头,便不惜重金砸了下来。本来是打算洞房花柱之夜由赵瑟和傅铁衣穿戴,不想捧到赵瑟跟前一看,赵瑟立即被比真的还可爱的狐狸和大象鼻子上的皱纹迷住双手双脚一起发软。这娃没人品,说啥非要自己留着舍不得送给傅铁衣,于是就这么藏到箱子里。今晚急着要给十一送礼物,想起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便厚颜无耻地拿出来要与十一同穿。

  

  赵瑟当然不可能愚昧到如实招来,只说:“咱们一起穿上看看好不好看。”

  

  十一推辞了两次,一来敌不过赵瑟的死缠烂打,二来自己也好奇,便点头答应了。赵瑟偏偏在这时候又灵光一闪,非要十一帮她穿,。十一那能吃这个亏,立即揭竿而起,提出相同的要求。两人闹了好一阵子,总算是互相给穿上了。

  

  赵瑟笑逐颜开,靠近十一的胯骨比较。大象憨实沉稳,狐狸精灵可爱,正是天生一对儿,地造一双。赵瑟心中升起一阵甜蜜,歪头靠在十一的肩上。她将狐狸的尾巴和大象的鼻子系在一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低声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十一搂住赵瑟的肩背。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阵。赵瑟手指缠绕着狼牙项链玩耍,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十一转头敲了敲在赵瑟指掌间跳跃的狼牙,说道:“我帮你带上吧。”赵瑟轻轻地点头,想说“好”却发觉喉咙堵得发不出声音。十一掐住赵瑟颈间的金链子,链子断开,随着金盒一起坠落。十一把狼牙项链套上赵瑟的脖子,抚着最长的那一只狼牙,凝神望向赵瑟的眼眸。“瑟儿……”他说。

  

  伴随着十一呼唤的,是赵瑟心中的一阵慌乱。不知道为什么,赵瑟恐惧听到十一将要说出来的话。尽管她清楚地确知拖延是愚昧的,然而,她还是本能得要去拖延。不经思索地,赵瑟一把抓住十一的手和手中的狼牙,口中却问得轻松无比:“原来乌虚的王储果然不是死于战场而是你的刺杀。我当初就怀疑是你干的来着。”

  

  “啊,”十一仿佛也松了口气,带着薄薄的嘲笑道:“乌虚的王子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骁勇善战无比,哪里有那么容易在战场上被擒到。去年冬天的确有小股的乌虚骑兵袭扰边城,抢劫粮草奴隶过冬,不过是西北每年照例要有的摩擦,如何会劳动到王储亲自带兵?只因为当时大都护屡次奏报朝廷要求增兵,朝廷不仅拖延不办,反而消减西北士兵军饷的兆头。大都护手下谋士阳嘉献上一计,以刺客劫持乌虚王子酋长甚至乌虚王本人,挑动乌虚大举叩关。这样,朝廷不就范也不行。”

  

  “那时我刚刚投西北军不久,上司是老赵的远方侄子。鬼头刀这个人,当初真是瞎了眼带他一起去,嘴巴未免太也不严,没几天便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还好我吓了他一吓,他才没有把你的事一起说出来……后来,张大都护的儿子张襄便开始与我结交,为的是叫我刺杀乌虚王族,许以封侯之赏。”

  

  “我就孤身一人潜入乌虚腹地,那是秋后,正赶上乌虚九部每年一次的黑水会盟。会盟后是分赃,要把一年一年以来抢到的财帛粮草,牲畜奴隶,还有妇人瓜分掉。乌虚右贤王生性好淫,当天晚上便将分到的妇人拉来□。我扮成[img]dy_725.gif[/img]子,进入帐篷将右贤王劫持。之后,我便夹持着他一路南返,躲过乌虚骑兵几十次追杀,跑了近千里,终于回到玉门关下。入关之前,我当着尾随追吱的上万匈奴骑兵,一剑斩下了右贤王的脑袋。匈奴骑兵怒极来攻,正中了张襄的埋伏,全军尽没。这就是所谓的西北大捷了”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大都护下令将所有的俘虏秘密坑杀,另外悄悄从西北的奴隶贩子手里买来三百乌虚奴隶充作战俘解入上都以作午门献俘之用。大都护张钰给我随便安插了点军功,后来就授了正五品宁远将军的官职,勉强有资格领兵。”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非有开疆守土平叛之军功不得封侯,我虽然生擒了匈奴右贤王,却是没有办法公之于众的。我找张襄和大都护算账,大都护亲口向我保证,五年之内,必叫我官至极品,雄踞一方,超过傅铁衣。我想张钰乃是当世第一名将,又素有大志。我向来只会杀人,不会打仗,若不找个好师傅恐怕永远都不能胜过傅铁衣,于是便答应了。”

  

  “我因为想你,便和张襄一起回上都。一进城就听说你和傅铁衣的婚事。我不怪你的,我知道你一定是权宜之计,等我们见了面,总能想出办法来。不久,傅铁衣果然透过张襄向我传信,约我在谢府与你相会。我就立即知道,你大约不是傅铁衣的对手,要我帮忙。正巧那时候张襄的族姐纠缠于我,闹得张氏鸡飞狗跳。张襄自然乐得观其成,也好死了他族姐的心。”

  

  “我只是没想到那天晚上在谢府出了点变故,我母亲当年的一些旧事竟被无意中翻了出来……这个以后再和你说……我实在是难受,便喝多了……你来的时候,我知道的……清早临时来了军令要校场检阅,想着去去便来就舍不得叫醒你,哪知道竟然是出兵。我们竟是一句话都没来得说……”

  

  “河北去不得,张襄只好拼着性命受我一剑以求脱身。回来时,我纵然归心似箭,可是张襄生命垂危,只能慢慢赶路。他夫人薛玉京怕生变故,揪着不肯放我先行一步。这样,昨天晚间才悄悄回到上都。一回来,我就立即来看你……”

  

  十一回头去看赵瑟,却发现赵瑟虽然嘴里面含含糊糊地应着,人却不大可能在听自己说话。她的鼻腔中发出均匀的呼吸,两只手臂抱着十一的腿,头倚着已经睡熟了。

  

  十一心中泛起一阵温柔,他想:瑟儿就是这样,每次一和她说正经事倘若不胡搅蛮缠便要打瞌睡。今天她可真是累坏了。

  

  十一轻轻将自己的腿从赵瑟的手臂间抽出来,赵瑟迷迷糊糊间发出一声抗议,十一塞了个大迎枕给他抱,她才乖乖地翻了个身睡去了。十一拉开锦被替她盖好,翻身下床走到外间。

  

  米饼坐着擦剑,见十一出来起身迎接。十一闻到他口中的酒气,皱眉道:“你怎么也喝酒了?陆子周灌的?”

  

  米饼不知怎么样回答,便只好说:“已经醒了。”

  

  正说话间,听见外面“吱嘎”一声门响远远地传来,接着便有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米饼透过门缝窥探,但见陆子周从傅铁云的卧房出来,绕过这里往后院去了,身后有一个侍奴跟着,仿佛便是傅铁云带来的,屡屡被迷糊唤作“人参娃娃”的药童。

  

  十一沉吟道:“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守着。”便换好夜行衣,跃上房梁,轻轻揭开两块瓦片,从房顶上去了。

  

  陆子周转到后面花园最僻静的一处假山背后,坐下对“人参娃娃”道:“你去吧,今天晚上我不睡了,在这儿看看月亮,明天早上你来接我便是。”“人参娃娃”摆上酒果之后,便当真走了。

  

  陆子周神色颇为落寞,靠着山石坐了片刻,喝了几杯酒,一时间竟有了几分疏狂的醉意。他摇晃着酒杯,对月长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十一开始以为陆子周这是和他说话,吓了一跳,仔细一听,才知道不过是对月吟诗。心中不由笑道:这人真是无聊,倘使活着无趣,那便找点趣味来,倘若壮志未酬,那便纵马而去,寻一片海阔天空。只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吟诗作对能有什么用?

  

  然而他终于感慨于陆子周其人其行,心中一动,便从房顶跃了下来。他脚尖在陆子周的肩头一点,如白鹞翻身,立在陆子周面前,笑道:“奈何如此哀伤?”

  

  陆子周揉了揉被绕花的眼睛,看清楚是十一,便带着酒意道:“我哀伤我的与你和干?”说罢他不理十一,挥洒掉杯中之酒,如两晋狂士一般起舞,且边舞边唱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十一越听越觉得郁结烦闷,非拔剑长啸不得快意。于是他便抽剑纵横于陆子周身畔以为应和。一时之间,寒气四溢,十一的剑在陆子周的肌肤与被风吹得四处飘起的袍服之间上下翻飞,往来穿梭,只一会儿便在上面穿了百十来个窟窿。

  

  陆子周抓住十一的剑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抓着的,以他一贯打架的水平看,应该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范畴——他怒道:“你这舞得是什么剑?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不对!不对!让我来。”说着便要去抢十一的剑。

  

  十一当然不能给他,只有样学样笑说:“我舞我的剑,与你何干?”

  

  陆子周便笑了,头和身体一起往后仰去,手也松开了十一的剑柄。十一拎住陆子周的衣领,带着他跃上屋顶,说道:“下面太闷了,还是上面畅快!”

  

  风吹过来,将陆子周的头发和衣摆一起卷起来舞动,陆子周拍掌笑道:“巍巍哉大王之风……”

  

  十一叹了口气,,拉住摇摇欲坠的陆子周,说道:“我们可以谈谈吗?陆……兄……”

  

  陆子周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毕竟不是米饼,作为年龄和酒量都是他的数倍的成年男子,借酒佯狂这种事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一旦稍微发泄过,他就又会恢复到睿智冷静的陆子周。

  

  那么,陆子周坐下,十一也坐下。明明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讲是敌人,他们在这一刻却表现得像是老朋友。

  

错身

  “既然瑟儿她没有向你隐瞒我们的事,那么,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应该很清楚。”

  

  十一用这样一种方式开场,听起来仿佛是□裸的威胁——一个天下数一数二的杀手和刺客坐在你面前对你说“我是干哪行的你知道吧”时,一般情况下只能解释为“如果你不肯遵从我的意思,我将好不吝惜地割断你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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