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第209章

作者:作者:郁之 标签: 古代言情

  米饼答应下来。

  

  十一又说:“边将入上都要等皇帝的圣旨,我也不知道皇帝哪天能让我进城。虽然瑟儿说弄个钦差出城接我,但依我看还是靠不住的很。我万一不在,你记得每六天给她推宫……这个症状,再拖延下去,每个月发作起来便该疼得狠了……”

  

  “十一哥?”米饼非常不确定地问了一声。十一素来都是恶狠狠地警告赵瑟和米饼不准混到一起的,而治这个病必是要推拿赵瑟最为私密的部位。这样一来,那警告究竟还做不做得数呢?依赵瑟的一贯的人品禀性,大约不会当什么柳下惠第二吧?

  

  十一被米饼看得大为光火,眼光如冰剑一般扫过来。之后便如飞鸟般凌空而去,一句话也不肯说出口。

  

  米饼许久才从那一眼带来的恐慌中冷静下来。之后,他更加苦恼。无论他献身于赵瑟的愿望如何强烈,终究不能做违背十一意愿的事儿。然而十一的心意到底如何?米饼揣摩不准。于是在接下 来的几天里,米饼比平时更躲着赵瑟了。

  

  赵瑟第二天并没有什么“偶感风寒”的症候。这女人遂在心里大声感慨什么“果然一夜风流胜过良药百倍”之类的龌龊想法。她因为心中牵挂宣召边将入城的钦差的职司,便早早的起身,收拾前往中书省听事。

  

  这个活儿大抵都是指派中书省门第高贵的士族少爷小姐,以示朝廷尊重边军保土为国,倘使来朝的是节度使一级的藩帅,甚至要劳动宗室王侯。因为这一次朝廷调用的都是四五品以下的将领,以赵瑟正四品下的官阶绰绰有余。是以赵瑟要谋这个职司实在容易之极,不过是一句闲话间的事情罢了。

  

  黄昏回府,想起昨夜的新郎俞怀远,心里大是过意不去,便推了今晚所有的宴会请帖,过去瞧他。俞怀远大约正坐在床上伤心,虽然赵瑟来了也勉强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来迎,但毕竟红红的眼睛是遮盖不住的。

  

  赵瑟不好提昨晚的事,便玩笑道:“这是谁欺负你了,不能是傅铁云那家伙吧?今天还在喜期,谁敢找你的麻烦,我帮你报仇雪恨!”

  

  俞怀远连忙道:“不,不是。我是想起哥哥来伤心。哥哥他病重,我本该日夜赶路,见他最后一面才是。想不到,竟是连入殓都不曾赶上。”

  

  赵瑟心中不由一软,连声安慰。她心中有所愧疚,竟是主动提起昨天之事:“昨天真是对不住你啦。我盼了许久的人到了,也是一时情急,你不要怪我。”

  

  俞怀远连道不敢。

  

  赵瑟接着说:“他的事我还不想让旁人知道,现在便只告诉了你。你千万别说出去,特别是不要说给阿云。”说罢叹息道:“这个小鬼,最爱和我作对。便是为了瞒着他,不得不将昨日的侍仆全部发落。”

  

  俞怀远正在怀疑今天怎么满院的人都换了,闻言一呆,顾不上多想,忙道:“小姐是家主,小姐不让说的,公子问我自然也不能说。”

  

  赵瑟笑笑道:“我随口一说罢了。”因为她累得狠了,便只是躺下来,并不想让新人伺候。于是便安抚道:“你想要什么?明天陪你开了府库看看,让他们给你找。”

  

  俞怀远看了看赵瑟的脸色,小心道:“想跟小姐求几件旁的东西成吗?”

  

  “行啊!”赵瑟笑着说:“你尽管说。”

  

  俞怀远道:“我想要几件哥哥的遗物以为追思。”

  

  赵瑟心中一黯,便答应了。

  

  次日叫了管事赵月兰来问,才知道俞怀英的遗物除去陪葬,竟是全都烧了,说是不洁。赵瑟觉得不好交代,便吩咐道:“那个月官不是在二少爷呢吗?去看看,找他寻几件。”

  

  晚间,赵月兰回禀赵瑟那个月官已然死在曼舞轻歌堂了。  虽然她言辞闪烁,赵瑟也听得出赵箫必然用那样的口吻说——妹妹你缺心眼怎么着,岂不闻做事做绝,留他活下来派什么用场?找麻烦?一送来我就给弄死了。

  

  赵瑟自然无话可说,叹息一声,命赵月兰随便找几件男子常用的物件去糊弄那俞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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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宣华二十六年六月末到七月初的这段时间,奉调的各镇兵马陆续抵达上都,于灞桥北岸宿营,递上表章,等待皇帝允许入城并召见主将的圣旨。

  

  依照朝廷的礼制,奉调进入上都的军队,在皇帝委派钦差郊迎并召见主将之前,一律不得越过灞河一步,亦不准出营,否则以谋逆论处。而近来天气闷热难耐,暴雨伴着响雷一场接着一场地不肯停歇。皇帝便一直倦政,躲进清凉的后宫与新进的侍臣厮混,连早朝都常常传免,那些表章,自是懒懒地并不如何理会。兵部也不敢催,于是边军便只好谨慎地等着。

  

  大约是因为此时中原乱象未现,而山东的战局又在平卢节度使傅铁连战皆捷,接连收复失地下大有扭转乾坤的趋势的缘故,皇帝陛下并不怎么当紧,于是便不耐烦一个个单独召见边将。三省六部的官员都猜测皇帝这是打算图省事儿,等着八镇边军到了一起召见也就算了。这也是有先例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宣华二十六年七月初四,从四品下宣威将军叶十一率一万河西军健卒抵达灞河以北。至此,河西、北庭、朔方、河东、范阳、平卢、陇右、剑南、岭南九镇边军,除平卢镇正在战场未曾奉召,北庭、朔方、岭南三镇路途太过遥远尚在路上之外,其余五镇共计五万五万四千精锐俱集于长安城下。

  

  那一天,恰好已是下足了三天三夜暴雨停歇了。云收雨散,万里天青如碧,一架彩虹横跨天际(这句馒头小学作文用足了六年,耻辱啊),闷热一扫而空。似乎因为这凉爽的天气,皇帝突然来了精神。不但勤勉起来,日日上朝理政,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关心起每年一度的牡丹祭来。

  

  那每年盛夏隆重举行的牡丹祭乃是历代王朝追忆歌颂上古神皇娲祖伟大武功的庆典。祭典的形式照例是一整天规制宏大的剧目,分别讲述娲祖开天辟地建立国家的故事。届时,不但皇帝亲临,宗室士族、文武百官都得列席,是为每年一度的盛事。

  

  祭典的剧目一共分为一十三场,其中,最为华丽的便是最后一场——娲祖与她美丽的爱人东君的决斗。戏剧以娲祖一刀斩下东君的头颅,在雷电交加中抱着东君的尸体潸然泪下为终结,每年都要赚足上都贵女们的眼泪和尖叫。因为歌颂武功,娲祖与东君的装扮者照例要从六军挑选,是为武人极大的荣誉。更因为传说中东君极其貌美,且最后一幕将会劈开扮演者的面具,应广大上都贵女的强烈要求,历年东君的扮演者必定都得是无可挑剔的美男子。关于美男子的事情,只要差一点,女人们就会不满地大声嚷嚷起来。

  

  如此说来,牡丹祭虽然盛大,却与其说一场祭典仪式,毋宁说 是一场高贵奢华的狂欢。照例只要由外廷的礼部和内廷的司仪局一起安排就好,完全用不着皇帝操心。然而宣华二十六年的盛夏,皇帝对牡丹祭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不仅频频驾临长生殿祭典的演练场,甚至于还要对礼部和司仪局选择出来的东君扮演者选指手画脚,总之不论换多少个都不能满意。

  

  这种兴趣出现在老早就过了唧唧喳喳凑热闹的少女时代皇帝陛□上显然是相当不正常的。

  

  “难道咱们的皇帝陛下这又是在哪位贵人身上恢复了青春年少。”宫廷里的女官们在纷纷在私下里传着这样的闲话,内容非常之不厚道。

  

  然而事实上,皇帝的态度是可以被知情的人所理解的。要知道,以往每年牡丹祭上东君的扮演者可都是那位有着“瑶台谪仙”的李六尘哪!

  

  “为了侯爷的去世,皇帝陛下一直都很伤心的吧……”资深的女官们都在心里这样想。

  

  总之,皇帝就是这样汲汲于东君的人选。七月初九那天,她再一次驾临长生殿,并在观看彩排后再一次对司仪局新选出的东君扮演者表示了强烈的失望。尚仪尚宫并当值内官、宫伎、宫奴数百人惶恐下拜请罪。倘使再找不到能让陛下满意的人选,尚仪尚宫便应该自杀请罪了。

  

  宫内局长书记崔莺莺适时进殿救了尚仪尚宫的命。她笑盈盈地呈上今天的奏章。

  

  皇帝翻看了一会儿,在拿起兵部的表章时,扫了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已有五镇的兵马到了长安了吗?朕倒是忘了。也罢,便命中书省传旨郊迎并允主将入城吧。边军守土有功,赏赐与祭牡丹。待祭典之后再行召见。你记得提醒朕。”

  

  “陛下隆恩”崔莺莺跪拜称颂。

  

  皇帝命她平身,顺便也就宽恕了尚仪局诸人。这位金口玉言的统治者随口提了一句:“若是六军禁卫中寻不到东君,却也不妨自边军将士中挑选,朕给你旨意便是。不得再有差错。”

  

  尚仪尚宫肃然接旨,起身暗中擦着冷汗想:定要好好谢谢崔书记。明年宫内尚宫告老,倒不妨助这崔莺莺登上这内官之首的宝座,反正她人不错,更有陛下的宠爱……

  

  崔莺莺出殿传旨,迎面撞上东宫公主的鸾驾由大群的护卫宫侍簇拥着迤逦而来,忙就在台阶上闪到一侧依礼拜伏。公主拾级上殿,裙摆在崔莺莺的头顶一扫而过。她正对她的侍卫统领,也就是她的闺中密友兮宁窃窃私语——别这么紧张啊,兮宁!不就是演个娲祖吗?你是母皇钦点的,难道有谁还敢质疑皇帝陛下的眼光不成?不是还有我给你压阵呢嘛……”

  

  崔莺莺便低着头琢磨:看来公主殿下近来身体这是大好了,连说话都比精神了许多…… 听说这些日子宠爱了好些今春选入东宫的低位侍臣,所以说什么妙手回春还是及不上男人的□滋补嘛……

  

  公主一行人走过,崔莺莺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内廷官署处置诸般事物。拣选官员郊迎诸军的文书立即便下到中书省,因赵瑟早就定下了这个郊迎钦差,自然而然便委了她。拟好诏令,皇帝用玺。于是,宣华二十六年七月十一,赵瑟便以钦差的身份出城郊迎边军。

  

  代皇帝赐酒之时,赵瑟特意将酒爵从左至右转去,这样酒爵最后便止于官职最低,站在最右侧的十一面前。赵瑟抬起酒爵,飞快地在它突起的耳朵上吻了一口才一饮而尽。十一面上透出浅浅的粉红,赵瑟那晚在他身上同样突起的部位也是这样轻巧而飞快地一吻。赵瑟心中大是可乐。

  

  宣诏、祭旗,赐酒,犒赏三军,一整套麻烦的仪式进行下来,已是日过中天。五万多将士山呼万岁,余音久久不消。之后依照皇帝的旨意,副将留守营中,主将进入上都城,等待牡丹祭后皇帝的召见。赵瑟以钦差的身份引导五将入城,住进兵部安排的馆驿。

  

  一路之上,赵瑟找不到机会与十一眉目传情,便只好目不斜视,大展士族的高贵傲慢。进了城,十一的天人之姿引来无数女人围观尖叫,若不是有金吾卫执节以为朝廷仪制,几乎便要造成投果盈车的局面。十一频频看向赵瑟,赵瑟则一直都是个无可挑剔的钦差。而事实上,赵瑟早就妒火中烧,心道:看吧,看吧!晚上我就把他就地正法!让你们再叫!

  

  赵瑟之所以敢这样想,自是胸有成竹。叨她祖父崔景之大人主持兵部的光,赵瑟老早就弄了间密室,可以直通十一馆舍的床下。这样,不必困于边将觐见皇帝之前不得与朝廷官员结交的规矩,他们便可以随便私会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安排勉强只用了一次便告终结。

  

  将五位将军送入馆舍之后,赵瑟这个前人钦差还没有完全卸任,新的钦差便已经等在那里了。内官展开来宣读,竟是诏命宣威将军叶十一为东君以祭牡丹。

  

  赵瑟本以为皇帝改了主意要立即召见,不成想竟是抽风,登时愣在当场。十一接了旨也是有点发呆。和赵瑟不一样,他是根本就不知道嘛叫“为东君以祭牡丹”。同来的诸镇将军却是齐声恭喜,只道:“此乃我辈武将至高之荣誉。”

  

  内官笑着说:“此番实乃皇帝陛下的隆恩。叶将军,恭喜恭喜!请您收拾一番,明日司仪尚宫会派人接您。牡丹祭要长生殿排练半个月,那虽然不是内宫,到底有规制在,不方面随便出入,您得过去住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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